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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祿並不想把隨風收入寶鏡之中,一則那是輔虛的幻境,不是他自己的,收了也沒啥意義,二來他對寶鏡的運用尚不嫻熟,就怕一旦收人失敗,讓隨風有了警惕心,再想偷襲就難以得手啦。


    所以他隻是利用寶鏡白光來增強自身的幻術,當然還是那一招歪打“靈台蜃景”。


    張祿將自身的意識投入到隨風潛意識中去,而至於這潛意識裏究竟有些什麽,他也無從揣測,隻能隨機應變罷了——不過他對自家的幻術頗有信心,一旦見勢不妙,自可順利脫離,不至於深陷其中。


    結果睜眼一瞧,自己竟然身處一片田野之中,隨即就見到了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子,細一打量,已知是隨風兄妹——那家夥在潛意識裏,還是眷戀著少年時代雖然貧困卻充滿了親情的日子啊。也對,隨風如今深恨修真者,而他自己也是修真者,自然今非而昨是,滿心都想著時光倒流了。


    然而時光若真能倒流,他會放棄修真嗎?他願意身為一個俗人繼續苟活下去嗎?


    張祿自命不是一個哲學家,更不是精神病專家,不可能當頭棒喝使人開悟,也治不了隨風的偏執症。所以他隻能略加引導,要隨風將寶愛其妹之心,移轉至寶愛所有生命,然後再幻化出妖龍戾氣給予強刺激,就在刺激之下,猛然大喝:


    “修真者即可定俗人之生死嗎?如此則汝與循道等人渣又有什麽分別?!”


    隨風才從幻境中離脫出來,經此一喝,不禁氣脈大亂,一跤跌倒。涵虛真人的金印驟然失去了當麵阻礙,便直朝他頭頂砸落下來。張祿及時將手中寶鏡一轉,罩向涵虛,涵虛大驚,匆忙召迴金印自救——距離隨風的頭頂才不過毫厘之差而已。


    張祿先不去管他,卻飛起一腳,將供案踢翻——一般這種召喚法陣,即便有一定的容錯率,倘若相關事物全都挪位,那肯定也就破了,他看“斬龍台”上並無它物,隻有隨風和這供案,以及供案上的一應事物,那麽將之破壞,應該可以阻止隨風“滅世”吧。


    誰想已然遲了,供案才倒,地下就猛地躥出一道黑氣來,直取張祿麵門!


    張祿毫不猶豫地便在空中一個轉身,自投寶鏡中去也。


    那黑氣驟然失去了活人的氣息,轉過頭來再撲隨風。隨風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提起令牌來遮麵,黑氣貌似有些投鼠忌器,憑空一個盤旋,轉而飛向第三個目標——涵虛真人。


    涵虛真人才剛收迴金印護體,黑氣這一衝竟然不得其門而入。可是隨即張祿就又出現了,手持寶鏡,白光一閃,涵虛真人猝不及防,竟被收入白光之內——他的金印不如抱虛的拂塵,不能夠全方位防護,難免顧此失彼。


    隻是黑氣並無自主意識,不受寶鏡幻術影響——當然不是全然排除幻術,因為雖無意識,卻本身便是妖龍殘魂,張祿當初還能向它的同類使出一招歪打“靈台蜃景”呢——既失涵虛,又來追撲張祿。張祿老規矩,一個轉身投入鏡中。


    鏡中世界,藤蔓盤曲,張牙舞爪地擇人而噬,即便涵虛真人入內也不敢妄動,隻是強提真氣,想要以術法開出一條通路來——隻可惜此地術法無效。正自惶急,忽見眼前人影一閃,張祿現身在側,朝他笑了一笑,然後卻又瞬間消失不見了……


    真實世界當中,黑氣既失張祿,便即衝下“斬龍台”,朝黎彥超等人撲去。且說黎彥超等三人正在奮力合擊抱虛真人,忽見“斬龍台”上黑氣浮現,莫不大驚,匆匆棄了抱虛,轉身前來探看究竟。黑氣恰在此時飛撲而至,黎彥超當先一刀,卻無法將之斬滅——以刀斬氣,本來就難奏其功,而即便他刀身上電流環繞,也僅僅讓那黑氣的行動略一滯殆而已。


    隨即唐麗語拳風卷至,黑氣瞬間四散,但很快卻又合攏起來。三人都感心驚:這玩意兒該怎麽打啊?此前妖龍戾氣化身巨龍,最後是張祿給打滅的,他是怎麽幹的?張祿呢?又在何處?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隻見空中寶鏡一翻,張祿再度現身,先把鏡子朝“斬龍台”上一扣,封住了黑氣冒出來的裂隙,隨即拔劍在手,大叫道:“打不滅就躲到那老道士身後去,讓他擋!”劍指隨風。


    隨風才剛站起身來,急忙舉起令牌來格擋,開口問道:“你究竟是誰?!”


    張祿笑道:“我可助你殺盡此界修真,卻不傷俗人性命,你可信麽?”


    隨風搖頭:“我不信。”


    張祿伸手朝側麵一指:“你雖不信,她卻信了。”


    隨風眼角一瞥,隻見“斬龍台”的角落裏不知何時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女孩兒,不過五六歲年紀,頭大身小,四肢纖細得使人心痛,光著一對小腳丫,手提一個竹籃。撞上隨風的眼神之後,小女孩兒突然間笑了起來,雙手將竹籃一舉:“阿哥你看,我從山上采了不少蘑菇呢……”


    隨風不禁心頭大震,雙眼模糊,才剛反應過來這不過幻術而已,膻中氣海已被張祿飛腿踢中,真氣當即停滯,雙膝一軟,重又栽倒在地。


    張祿擊倒隨風的時候,黎彥超等人已經如其所言,退至抱虛真人身後。抱虛真人以拂塵化為銅鍾護體,雖然能抗巨力擊打,也能隔絕術法,卻並不能遮斷自身氣意,黑氣也不識人,隻找最近的生人氣息撲去——“當”的一聲,仿佛木擂鍾響,竟然餘音嫋嫋。


    還不等黑氣再度轉換目標,張祿已然擊倒隨風,飛身躍至,一伸手便探入黑氣之中。眾人或驚或恐,卻隻見一道紅光驟然從黑氣內部發散出來,隨即劇烈膨脹,就如同將硫磺、木炭、硝石等物置於丹鼎中,卻又煉不得法,導致爆裂一般——“轟”的一聲,眾人俱感熱浪撲麵,整個天地仿佛都受震撼,而那黑氣便在爆炸聲中徹底粉碎了……


    紅雲散去,張祿禦風而浮,左手倒提長劍,右手舉與肩平,朝著抱虛真人微微而笑:“我這一招喚做‘熱核風暴’,方才不過六分威力而已,若然運用到極致,未知閣下的防禦可能破否?”


    清玄世界裏仙人燒鼎煉藥,三天兩頭會出事故,不過一般情況下也就是銅鼎開裂而已,一百次裏難得有一次會產生爆炸。這純是世間真火之力,威勢有可能極為驚人,普通元嬰都扛它不下,靠得近的,輕則重傷,重則隕落。抱虛真人活了兩百多歲,自然也是見過爆炸的,故此一見張祿使出這招來,就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妖物究竟是什麽境界?他竟然能夠模擬丹鼎爆裂?!


    自己若將法寶威力催至極致,應該能夠扛得下他這威力無匹的一擊,問題就不清楚他還能使幾迴了,而另三個妖物就在身後……想到這裏,抱虛真人不禁麵如死灰,長歎一聲:“汝待如何?”


    張祿說“不如何”——“我等本是散修,隻為救世,並不想與上清派為敵。如今隨風已為我擒獲,但如何發落,我說了算,還不想把他交給上清、洞玄二派。你若是就此退去——把那地上躺著的兩個也帶走吧——可保全生。”


    其實抱虛真人早就想跑了,隻是——“我師弟尚在鏡中……”


    “汝等先退出去,一個時辰之內,我必然會放了鏡中之人。”


    抱虛真人沒有辦法,也不敢收了防禦,就這麽頭頂銅鍾,緩步而至循道、輔虛身旁,一手提一個,把那倆貨也籠罩在銅鍾壁障之內,然後便倒退著逐漸飛遠……


    張祿等他消失在了視野之中,望不見影蹤了,這才長舒一口氣:“終於騙走啦……”


    “騙?張祿你……”


    “‘熱核風暴’雖然威力巨大,但你以為我能夠連續使用嗎?”其實張祿若不被壓製等級,這般大招再放個迴都不成問題,即便以如今的境界,努努力也能拿它來試著轟轟抱虛真人的能量護罩,但他覺得今天自己被迫使出的實力太過強悍了,就怕同伴們起疑,所以口頭上要謙遜幾句,壓一壓自家的風頭。


    風赫然道:“這你已經很厲害啦!你在此世究竟能夠達到何種境界?化神?”


    張祿舉起食指來搖了搖:“no,no……”隨即輕咳一聲:“我沒什麽厲害的,隻是要滅妖龍戾氣,武道不足,術法有餘而已。‘熱核風暴’瞧上去挺嚇人,其實也不過變相的火焰法術罷了,當初打巨龍就是這招建的功,所以我有把握滅了剛才那股戾氣……”


    隨即雙眉一皺:“但是既然已有一道戾氣泄露出來,隻怕其餘的很快也將現世——我拿鏡子暫且蓋住,也不知道有效無效。”


    唐麗語問道:“那怎麽辦?”


    “解鈴還須係鈴人。”


    黎彥超雖然沒聽過張祿嘴裏這句成語,但大致意思還是能夠想明白的,當即點頭:“不錯,去問隨風。”


    四人便奔“斬龍台”上而來,審問隨風。隨風側躺在地上,麵冷之色:“光靠那麵鏡子是擋不住戾氣發散的,此世終究將滅,誰都無路可逃!”


    張祿問他:“你也隻能召喚,不知道該怎麽封堵吧?”隨風聞言,雙眼略一閃爍,張祿已知究竟——“我有幾個辦法可以逼你說出封印之法來,其一,就是先打你個半死……”


    隨風冷笑道:“此世既滅,我也不得活,我早想和此世同歸於盡了,死都不怕,還怕你打麽?”


    唐麗語忍不住問道:“你若痛恨此世修真者,自可想法絕滅,為什麽要連那些無辜的俗人也都帶上?既然咱們都要死,那臨死前請你告訴我們緣由吧,如何?”


    隨風目光中隱露無奈之色:“我當然想隻滅修真,不害俗人,但世間哪有這般兩全之法?上清、洞玄,數十上百的化神,以我的能為,哪怕轉生十世,都不可能滅絕啊,那便隻有召喚妖龍戾氣了——俗人與之同歸於盡,此亦無可奈何之事……”


    張祿眉毛一擰,隨即開口:“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麽?隻要活著,便有希望,你將俗人活下去的希望徹底斬斷,所作所為與那些修真又有什麽不同?”眼見隨風神色不變,毫無醒悟或者懊悔之意,便又說道:“我還有辦法可以逼問出真相來,那就是——”


    說著話將袖子一抖,隻見原本躲在“斬龍台”一隅的小女孩兒怯生生地邁前幾步,站到了隨風身前。黎彥超等人這才發覺有個俗人女娃兒在——咦,以我等的探查能力,剛才竟然視而不見——“這是……”


    張祿冷冷一笑:“是隨風的妹子。”說著話袖子再抖,就見台上驟然出現一口鼎爐,鼎下堆積著柴草,火光熊熊,燃燒正熾:“我想讓隨風瞧瞧,她妹子是怎麽被燒化入藥的——他此前隻是聽聞吧,並沒能目見……”


    唐麗語眉頭一皺,麵露厭惡之色,正待開口,卻被黎彥超一扯衣襟給阻止了。


    隨風大叫:“你敢!”


    張祿喝道:“我為何不敢?你要滅世,我等皆死,人若活不下去了,什麽事情做不出來?!正如你所言,身為俗人而吃螻蟻,那是不吃要餓死,與修真者以人煉藥有本質的不同。我為了活下去,拿你妹子再煉一迴藥,跟你性命無憂時竟想絕滅此世,讓無數俗人為了你一己的痛苦給你陪葬,也有本質的不同!你不是痛苦嗎?那我就讓你再痛苦一點兒!”


    隻見那小女孩兒麵朝隨風,緩緩放下手中竹籃,雙眸中淚光瑩然,柔聲道:“阿哥,我把蘑菇留給你吃,我先走了……”說著話轉過身去,一步步邁向烈火烘炙下的鼎爐,小小的身軀搖搖擺擺,似負不勝之重……


    隨風不禁淚如泉湧,隨即發出撕心裂肺的大叫:“我說,我全說!我告訴你們封禁之術——你趕緊收了這幻術吧!”


    張祿這才長舒一口氣,神念至處,幻術即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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