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五皇子正東倒西歪地窩在龍椅上批奏折,嘴裏叼了根柳枝兒,看上去又痞又不正經。

    下一刻,“哐當!”一聲,上君雪破門而入。

    叼著柳枝兒的“夏帝”:“……”

    ——有沒有搞錯!直接踹門進來,還把他這個“夏帝”放不放在眼裏了?

    禦書房外那群侍衛宮娥們都不知道通報一聲的麽?吱都不吱一聲,降薪,通通降薪!!

    夏景聞氣得臉色發青,偏偏還不能發作,隻能默默扭頭吐了叼在嘴裏的柳條兒,想著這種時候老爹該是什麽反應。

    上君雪張口道:“殿下,臣要請辭!”

    “……”

    夏景聞忍不住摸了摸自個兒的臉,想:什麽時候露餡兒的?

    不過還是正襟危坐,說:“不行!我……本宮隻是暫代父皇一陣子,決定不了雪卿的去留,日常的休假倒是可以批準。”

    說罷,緩了口氣,搶在上君雪之前,又幽幽開口:“雪卿此去至多月餘,若偶遇父皇,可代本宮請安。”

    “難道……!”

    上君雪意欲帶花蘭卿迴雪國,找渡雪時醫治,此言無異於告知:夏帝也在雪國。

    夏帝曾道:春暖花開時,去雪國祭奠舊友。本以為這是玩笑之言,畢竟一國之主怎可肆意去留。

    然,思及日前,上君雪不得不承認,君無戲言,夏帝真的去了雪國。

    “請辭”最終變為了“休假”,上君雪縱然心有不甘,但也無可奈何。

    此時不過寅時,天際微亮。

    取了休假的文書,又馬不停蹄地趕迴軍機殿,上君雪一路上心急如焚,生怕無人時花蘭卿生了什麽變故。

    ——哪料進了軍機殿,軍機殿空無一人。

    床榻上被窩尚溫,可見離開不久,一枚瑩白的玉佩落在了一灘血汙裏。

    刹那間,上君雪腦子一片空白,身形不穩地晃了下,幾欲栽倒。

    花蘭卿珍視、愛惜這玉佩如命,不會憑白無故落下,還是說……

    這時,昏暗的視線裏瞥見枕邊一張遺留的蒼雪般的白紙。

    打開白紙,隻書有兩字:無邪。

    ……不是花蘭卿的字跡。

    柳暗花明,絕處又逢生。

    不多時,軍機殿迎來了位不速之客,夏景桐。

    “你來做甚?”

    夏景桐神色驚慌,徑自衝進內室,卻沒找見花蘭卿,一時間嚇得魂飛魄散,急急問上君雪:“花蘭卿呢?”

    上君雪淡淡道:“死了。”

    “怎麽、怎麽可能?”

    夏景桐霎時手腳冰涼,顫抖著嘴唇,看上去極為傷心。

    “你害十二到如此淒慘的境地,為什麽還有臉找十二?”

    上君雪撿起玉佩,隨手拋過去,冷道:

    “十二還你的。”

    夏景桐不自覺捏緊了手裏的瓷瓶——裏麵裝有從太醫院翻找出來的丹藥的瓷瓶,眼看著那玉佩直直墜落到青石板上,像是徹底呆愣住了。

    ……

    禦書房,翹著腳搭在禦案上,看似十分愜意的夏景聞一手甩柳條兒、一手晃著酒壇子,自顧嘟囔著:“不會這麽無情罷,好歹也是青梅竹馬玩兒了幾年的。”

    灌了一口酒,抹嘴,又說:“皇甫啊皇甫,你可得把人完整送到啊,不然,桐子可要哭死了。”

    窗外晨曦漸升,春|色如新,銜泥的飛燕在細雨中來來去去,幾樹桃梨沾著朝露、春水,霎時明豔多姿。

    夏景桐不負夏景聞所望,外麵淅瀝飄著牛毛春|雨,他蹲在窗台下,哭聲震天,大滴大滴地淌淚,驚落了簌簌的花瓣。

    夏景聞慢悠悠地踱步進來,猶笑嘻嘻的,說:“聽說你搬空了整個太醫院,也沒將人家救迴來?”

    “嗚哇哇哇哇——”

    夏景桐哭聲更大了,他還沒來得及讓太醫救人,人就不見了。

    “上君雪是不是還跟你說,那蠻夷死啦?”

    “——他才沒有死呢!上君雪不喜歡我,騙我!!我才不信!”

    “哦,還算有腦子。”夏景聞陪他一同在窗台下蹲著,摸了摸下巴,琢磨著,說:“你喜歡花蘭卿吧?”

    “喜歡——我呸我呸!”邊哭邊惱怒,夏景桐把自個兒噎得打嗝,看上去甚是可憐,“誰喜歡他呀?!他玩弄我還不夠,還欺騙我,說話不算數,這還不算,都吃幹抹淨了,結果拍拍屁股走人了!!讓我為他哭,這種人,我為什麽喜歡?!他跑了,難道還要我苦哈哈地追?——我犯得著這樣作賤自個兒嗎?!”

    越哭越傷心,紅彤彤的眼睛腫成了核桃。

    夏景聞隻想歎氣:“花蘭卿就是個人渣,死了一了百了。你別

    哭了,再哭,臉就不好看了。”

    “我不想哭,可眼淚就是停不住……”

    “真是……哎,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跟小孩兒一樣幼稚?”

    夏景桐哭得稀裏嘩啦,委屈:“都怪你們,都是你們寵壞的。”

    “是是是,都怪我們。”

    夏景聞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覺得這小子確是被寵壞了。可究其原因,還不是因為夏景桐剛出生那會兒卷進後宮權力之爭,幾次死裏逃生,後來又去了苗疆,更是受了不少委屈,大夥兒覺得虧欠,才時時疼愛事事寵溺,養成了如今驕縱的性子。

    夏景聞突然覺得心疼,抬手揉了揉夏景桐的腦袋,聲音不禁溫柔了些,問:“你要去找花蘭卿嗎?”

    “不要摸我的頭,都要禿了。”夏景桐嫌棄地拍來腦袋上的爪子,怒道:“才不找呢!”

    “不找啊!——也對,花蘭卿傷得極重,指不定就死哪兒了,苦哈哈地找屍首拿來收藏嗎?”

    “沒死沒死!!你哪隻眼睛看見花蘭卿死了,不要一直死死死,人家沒死也被你說死了!”

    “好好,我不說!”

    戳了戳夏景桐的手肘,再次確認:

    “噯,我知道花蘭卿去了哪兒,想知道嗎?”

    夏景桐的哭聲噎住:“……”

    還真是口是心非,這都是跟誰學的壞毛病?

    夏景聞心裏嘖嘖歎,麵上繼續裝模作樣,站起身,作勢要走,還搖頭晃腦說著:“哎呀,是我多嘴,桐子你也不找,知道這沒用的幹嘛?”

    “其、其實……”

    夏景桐抽抽搭搭地開口了,手指絞動著衣袖,“……告訴我,也沒什麽,我又不找,就聽聽。”

    夏景聞聽了,破功大笑,道:

    “雪國。”

    夏景桐離開金闕時,除了夏景聞,無人知曉,太子卻不知從何處得了消息,來城門送行。

    夏景桐覺得訝異,不過有親人送行,隻覺得十分欣喜,開開心心喊了一聲:“大哥。”

    太子嗔怪道:“你這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迴來,都不知道還跟大哥辭行嗎?”

    “哪裏要很久,大哥多心,很快會迴來的。迴來的時候,帶禮物賠罪好不好?”

    “這個好,你可不能忘了,不然,莫怪大哥罰你!”

    夏景桐點頭,又

    見太子拿出一個錦囊,疑惑道:“什麽東西?”

    “送你的,願你心想事成。”

    “護身符嗎?”

    夏景桐解開,卻見錦囊裏裝著大暗宮的信物,九龍令。

    ……

    目送夏景桐走遠,太子看似疲憊地揉了揉眉尖,麵上盡是苦笑。

    上君雪走出城門,依舊麵無表情,問太子:“這麽貴重的九龍令,為何送給七殿下?”

    太子愣了片刻,方道:“在我手裏,遲早會被父皇收迴,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隨你。”

    詭譎變幻的宮廷風雲仍籠罩著金闕城。看不見的腥風血雨下,暗處的不可窺探的暗流蠢蠢欲動著,為下一場席卷整個寰朝的狂風暴雨蓄勢。

    ——隻是這些,都被夏景桐拋到了身後。

    馬蹄的前方,沒有風雨,盡是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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