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來水簾洞拜師的白晶晶非但長著和青霞一模一樣的麵孔,還有著舞馬再熟悉不過的靈動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眼前的水簾洞。


    她是依著《大話西遊之大聖娶親》的劇情,以白晶晶的身份,來到這裏向盤絲大仙拜師學藝的。


    但舞馬一看到這雙靈動又狡黠的眼睛,就曉得藏在白晶晶身份之後的一定是青霞了。


    那麽,眼前的青霞,是真實的青霞,還是神旨故意留在大話西遊世界裏的複製品?舞馬不想深究。


    青霞看見了舞馬,衝他晃了晃手,


    “舞馬?”


    “是我。”


    “喂,”青霞說道:“才幾天不見你,怎麽感覺過了好久。咦?這裏不是盤絲洞麽,怎麽洞門口寫的是水簾洞?”


    幾天?


    舞馬有些疑惑,但用力點頭。


    青霞肯定不曉得他是多麽想要再次見到她。


    ……


    在看到青霞真容的那一瞬間,舞馬仿佛再度經曆了一場動人心魄的時光倒流,迴到了青霞仍然活著的那些美好時光。


    原先那些被炙熱封印著的滾燙鵝卵石般的記憶被一瞬間爆發而來的高溫熔化為火紅的岩漿湧了出來,在舞馬的腦海裏冒著白唿唿的熱氣,發出滋滋的烤肉般的聲音,緩緩流過。


    在這股高溫的衝擊中,舞馬的意識被一衝而散。


    在恍恍惚惚中,他想起了在上一次大話西遊神旨的時候,青霞第一次以白晶晶的身份出現在他眼前的調皮又狡黠的眼神和笑容。


    他想起了她半夜三更敲開至尊寶的房門,調戲他,玩笑他,和他打了關於詛咒的賭。想起春三十娘來查房時,她躲在他床底下的心驚肉跳。


    想起她對他講的清新而奇妙的那一句“我們的夏天”——


    “對呀,現在正是夏天,而這個世界隻有我和你是來自那個世界的,僅有的兩個,所以把這個夏天稱之為我們的夏天意外的合乎情理呀。”


    她說我們的夏天時的語氣真真切切,恍若彼時的她死而複生正在舞馬耳邊生動地講述著。


    他想起她關於神旨世界、關於天上麵那個十足厲害又毫無人情味的神仙、關於天上那座小黑屋和屋子裏麵數不清紅線的猜測。


    拜她所賜,舞馬至今還認為天上的確有個黑乎乎的屋子,所有的覺醒徒的命運都被屋子裏的細線和機括所控製著。他幾乎篤信於此。


    他還想起在五指山旁的大漠裏,青霞將一輩子最驚心動魄的經曆細細講給他,講她小時候怎麽被阿耶忽視的,他的阿耶是怎樣在一隊兇殘匪徒的追逼下,眼睜睜看著她跳下馬兒被匪徒捉住,又是怎樣屙屎撒尿才逃走的。


    離開神旨世界之後,在寫給舞馬的那封絕筆信中,青霞否認了所有自己曾講述過的那些經曆,講它們都是假的虛構的。


    但舞馬卻萬分肯定,那些都是真的,甚至連她講的細枝末節都沒有絲毫偏差。


    ……


    他想起青霞冒著身中劇毒的危險從春三十娘手中救下了他。


    想起她在毒發身亡之前對他吐露衷腸,想起她打暈了她然後對他為所欲為。


    想起牛魔王殺進盤絲洞的時候,她拚死擋在他的身前,真正地死了幾迴。


    是的,她還不曉得舞馬有月光寶盒這個可以讓時光倒流的寶物。她為了救他而死在牛魔王的掌下,於她而言,即是真正的死亡了。


    所有的迴憶止於他催動月光寶盒迴到五百年前的那一瞬間,但那些真切的畫麵還在他的腦海裏反複放映,每一個細節都生動無比。


    他仔細迴味和觀瞧。


    ……


    當舞馬從迴憶的龍卷風裏艱難地逃脫出來,試著與這個始終包裹著神秘外衣、危險又讓他倍感親切的女人打招唿並溝通交流的時候,才發現對方此刻所處的狀態與此前他所預想的三種狀態完全不一樣——


    她的確是扮演白晶晶角色的青霞,但她的記憶卻在上一次大話西遊結束之前,與那個後來離開了神旨、在北方草原被舞馬一掌拍死的青霞分道揚鑣了。


    更準確地說,在青霞平安離開上一次大話西遊神旨之後,大話西遊中的青霞不可思議也毫無道理地繼續存留了下來,並且似乎是被月光寶盒散射的紅芒掃到了她的腳尖,她便在懵懵懂懂之間迴到了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的白晶晶還是一個被孫悟空拋棄怨念衝天的白骨精,還未來得及拜盤絲大仙為師。


    五百年間,白晶晶的所有記憶,以及截止第一次大話西遊神旨結束前青霞的所有記憶,完全保留在了此時此刻青霞的腦海中。


    而離開大話西遊之後青霞的記憶,眼前的青霞卻是完全不知情的。


    ……


    在聽青霞磕磕絆絆講述完兩人分別之後發生在她身上的故事之後,舞馬忽然覺得自己的鼻子很酸,仿佛是老天垂憐他誤入歧途的絕望經曆,故意往前拖拽了視頻軟件下方的進度條,賜給他一次完美的重新來過的機會——


    這個時候的青霞,是最完美最動人的青霞。


    她身負著不是長兄勝似長兄的田德平的血海深仇,卻毫無保留地愛上了手刃田德平的兇徒。


    她幻想她和舞馬、和田德平在另一個時空裏成為親密無間的好朋友,卻又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根本不配實現這個幻想。


    她下定決心酣暢淋漓地複仇,讓舞馬付出痛不欲生的代價,卻又打定主意解除他身上的詛咒、收走他頭頂的懸刀,讓他平安無慮、痛痛快快地活下去,讓他沒有任何阻礙離開草原迴到晉陽。


    她已決心為了懲罰自己近乎背叛良心般刻骨銘心的愛情而墜入闕勒,以換得內心的安寧與平和,卻又懷抱著一絲絲和舞馬一起永遠留在神旨中的美好夢想。


    她使盡了一千種辦法讓舞馬愛上自己,卻在即將看到黎明曙光的前夕主動放棄,留給舞馬她自以為是的公平和清淨。


    在再次看見青霞的一瞬間,連舞馬自己都沒有想到他的感性情緒會像壓抑了千年的火山一樣突然猛烈地爆發出來。


    是的,他贏得了拯救這個最完美最動人的青霞的機會,贏得了拯救這個熱愛生活、熱愛生命、憧憬未來的姑娘的機會。


    他突然對她說道:“我們成親罷,就在這裏。”


    在他緊緊抱住青霞的一瞬間,他大徹大悟,明白了宇文劍雪永遠離開自己的理由——


    在宇文劍雪和他同居的那段日子裏,宇文劍雪真切無比地看見了青霞的幽魂。


    她看見了纏在舞馬身上永遠無法解掉的愛情詛咒。


    舞馬想起了自己在和宇文劍雪緊密融合的某個夜晚,對方夢囈一般說過的一句話:“我看見你的心裏刻著一個名字。”


    在聽到這句話的第一瞬間,舞馬以為那個名字是宇文劍雪。迴過神來,他開始猜測那是韓薇的名字。


    等到兩個人緊密融合之旅結束以後,在填補了內心的空白以後,舞馬用很長的時間去思索,卻一直都沒有想到那個名字究竟屬於誰。


    而在與青霞重逢的此時此刻,他終於無比確定,那就是青霞的名字。


    宇文劍雪應當是看清了舞馬。


    看清他永遠無法忘記那個完美的姑娘了,看清那個完美的姑娘將出現在他每一個難眠的夜晚,出現在他走過的每一個美好風景,出現在他人生每一個重要時刻,直到他的生命消亡、意識停止。


    宇文劍雪曾對舞馬說過,她希望陪伴舞馬走過他餘生所有的重要時刻,但她卻終究沒有做到。


    或者,她主動放棄了。


    甚至於,宇文劍雪之所以寫下了那封很長很長的信卻最終沒有留下來給舞馬看,也是因為她看清了自己的信再長再用心再深情,也比不過青霞在自己的營帳裏,在漸漸駛向黎明般的夜裏,留給舞馬的猛烈撞擊他心靈的那封信。


    舞馬看著眼前的青霞,忽然意識到——這個最完美的女人,實現了最完美的複仇。


    但他心甘情願墜入複仇的陷阱。


    他終於深刻而清晰地明白了宇文劍雪離開自己的原因,終於理解了她的無奈、矛盾和怨恨,也終於不再因為對方的不辭而別而心懷遺憾、怨恨和不解。


    但很快,他又忘掉了自己已經破解了宇文劍雪離開的原因,然後在漫長的餘生始終不停找尋這個已經得到解答的問題的答案。


    ……


    被舞馬抱著的青霞的身體忽然顫抖起來,持續了很長的時間才平靜下來。


    青霞輕輕推著舞馬往後退了一點,好使自己能夠在最適合的距離看到對方的表情。


    “你抱的太緊了,我有點喘不上氣兒。”她說。


    “對不起……我——”


    “成親以後,我們還出去嗎?”


    “永遠留在這裏。”


    青霞身體的顫抖和舞馬聲音的顫抖實現了完美的共振。


    青霞用自己極其敏銳的神經捕捉到了舞馬真心實意想要和她結為夫妻的情緒。


    雖然她真的不明白舞馬怎麽會在短暫的分別時間裏實現了從極度冷漠到熱情似火的天差地別的轉換,但毫無疑問這正是她日思夜想、發自肺腑想要的,也是她一度以為自己永遠渴望而不可得的。


    她想,假使能夠永遠留在大話西遊的神旨裏,那麽一切恩怨和愧疚應該都止步於此了。


    因為仇恨和複仇是另一個世界未解的事情。


    “好。”


    青霞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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