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黑土狼熟識去鄠縣的路,自薦為向導隨同舞馬出發了。


    不幸被宇文劍雪言中,前往鄠縣的旅程果然與幽魂緊緊相伴,甚至連黑土狼都能感受到舞馬的異樣——仿佛有第三個人隔在他和舞馬中間,飄蕩在無形的空間之中。


    而舞馬,俱實說,他被一種完全沒有道理的頑固思念糾纏著。


    他無數次想起自己和青霞相識相遇相交的往事,尤其是大話西遊神旨裏發生的點點滴滴。他想起青霞的話語,一字一句,清晰之極。


    當迴憶如潮水般反複湧起退去之後,他光著腳走上沙灘,發現地上滿是海水衝上來的貝殼,彎腰拾起貝殼,手指觸及的一刹那,記憶轟然衝擊腦海,緊接著大海的巨浪發出嘩啦啦的巨響,再次衝刷而來。


    他被巨浪淹沒了。


    待巨浪退卻之後,他發現海灘上所有的貝殼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略微有些模糊的青霞的幻影,她的臉龐如他初次與她相見時那般令人驚豔,身上依舊穿著初識時那件紫紗裙。


    舞馬確認這幻影就是青霞的幽魂,自從她被自己一掌拍死時起,就一直緊緊跟隨在自己的身邊從未離開過。隻不過之前她被死魂界固有的法則封印住,而舞馬發自本能的思念浪潮衝破了封印。


    幽魂的出現令舞馬產生了一種自穿越以來久未曾感受過的驚喜,他與幽魂深情對視良久,仿佛他們曾經是一對炙熱而又密不可分的戀人。


    他與幽魂對話,仿佛她從未死去,又或者死而複生了。


    “別來無恙啊。”


    “不怎麽樣,”青霞笑著,“這邊很冷,何況我穿的又這麽少。”


    “迴頭我給你燒點厚衣裳。”


    “好。”


    在思考良久之後,舞馬向幽魂鄭重提出了第一個問題,也是從那件事發生以後一直在困擾他的疑惑。倘使這疑惑不能解開,他將陷入永遠找不到出口的迷宮——


    “為什麽要那樣做?”


    “哪樣?”


    “你本可以殺死我,至少可以同歸於盡。”


    “因為憎恨不能永生,愛卻可以。”


    舞馬思考良久,卻無從得解。第二次,舞馬又發出了同樣的疑問,幽魂迴答:“因為背叛者唯有被懲罰,一切早已注定。”


    舞馬第三次發起同樣的疑問,幽魂迴答:“因為無法在一起。”


    前往鄠縣的路上,舞馬無數次向青霞的幽魂發出這樣的提問,得到的卻是無數個完全不一樣又深奧難解的答案。


    直到最後一次發問,幽魂的臉上掛起了淡淡又頑皮的笑容:“你可以猜一猜嘛。”於是,直到世界末日,舞馬都沒有解開疑惑。他果然被困迷宮,一生一世無法解脫。


    但舞馬並非全無收獲。


    隨著舞馬和幽魂的深入交流,她的魂體越發凝實。而幽魂每說一句話,便會發出一圈淡淡的青芒,青芒過後,幽魂便真實一分,仿佛有人拿著一個針管兒往幽魂體內注入血肉。


    尤其談及一直在困擾舞馬的疑惑的時候,那針管注射血肉的速度便會愈發迅猛。


    於是一路上,舞馬反複向幽魂發出同樣的疑問,等到達鄠縣的時候,在舞馬的認知和視線裏,她已經成為一個真實存在的人。可以讓他再次一掌拍死。當然,他以自己的性命起誓,他絕不會這樣做了。


    通往鄠縣的道路很漫長又很短暫,他心無旁騖,專注於讓青霞死而複生,甚至忘了自己出發的目的,直到抵達鄠縣邊境,黑土狼沙啞又忠厚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舞郎君,醒醒罷,咱們到了。”


    這聲音似是發自一口敲魂鍾,無視肉體,直擊靈魂,將他從沉溺已久的美夢中敲醒。


    他晃了晃神,世界在迷離的搖擺中平靜下來,黑土狼樸實的麵容呈現在自己的眼前。他這才驚愕地發現,這一路上他竟然從來沒有看見黑土狼的麵孔,以至於他忘了這個忠實的管家從晉陽出發起就一直跟著自己。


    “到哪兒了?”


    “鄠縣嘛。”


    舞馬舉目張望,遠遠看見一座孤零零又渺小的城郭,記憶中的晉陽城完全將它比了下去。他扭頭四望,驚恐地發現自己一路辛苦努力終於死而複生的青霞又消失不見了,在那一瞬間他甚至感覺到雙腿失去了一半的力氣。


    舞馬反複迴憶方才發生的一切,糾結每一個細節,固執地認為是黑土狼喚醒自己的聲音驚走了青霞脆弱的魂魄,於是他嚴厲要求黑土狼收迴剛才的喚醒。


    “說出口的話怎麽能收迴去呢。”


    “我不管,你自己想辦法。被我親手送到闕勒的人都可以死而複生呢。”


    “好罷,我收迴。舞郎君,您別醒了,繼續說胡話罷。”


    神奇的是,在黑土狼說完這句話之後,凝實如真的青霞再次出現了。從此,她長伴舞馬左右,即使在與旁的姑娘汗流浹背赤膊作戰之時,也不願消失片刻。


    在惶恐的心情重歸平靜之後,舞馬對黑土狼說道:“以後別再跟我說醒醒這種話了。”


    ……


    抵達鄠縣之後,他們很快打聽到了李紅玉的情況,並得知在為她效勞的覺醒徒損失殆盡之後,隋軍兇相畢露,決定將她作為殺一儆百的案例,集火攻擊,窮追不舍。總而言之,李紅玉陷入了十分危險的境地。


    在唐公布置的任務即將失敗的緊要關頭,黑土狼終於見識到了舞馬身上消失很久的強悍與精明。他埋伏了一隻一百人的隋軍隊伍,讓每一個人恰到好處的喪失戰鬥力的同時也痛哭嚎叫,隻為從領隊嘴裏撬出李紅玉的下落。他在馬蹄淩亂的山林裏,通過各種細枝末節判斷究竟哪一片馬蹄印記更有可能來自李紅玉的義兵,或是窮兇極惡追趕她的隋軍。


    最終他在盡可能短的時間裏,找到了李紅玉被隋軍圍困的一片山頂樹林,這個時候,跟隨在李紅玉身邊的隊伍已經從最開始兩千餘人減少到不足原來的百分之一。


    而當舞馬穿著沾著新鮮血液的隋兵服,從專注於絞殺李紅玉的隋軍隊伍後麵衝到前麵,第一次看見那個讓他這兩世為人,在電視電影抖音,以及現實和末世中見過數不清漂亮女人的冷漠男人都為之震撼的絕美少婦時,他很快明白過來,自己身邊這些黑壓壓的隋軍其實並不是為了絞滅叛亂來到這裏。


    緊隨其後,他冒出了一個一輩子都肯定不會再更改的念頭——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可能有另一個姑娘比這位少婦更加美麗,以前沒有存在,以後也絕不會出現。


    他震驚於此,木立原地,用下意識的念頭描述少婦的美麗,以至於三個隋軍覺醒徒將少婦堵在一棵大樹樹幹旁用冰蛇火蟒將她圍困起來,眼看要將她擊倒在地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該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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