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一眾人便行至突厥大營外不遠處。


    隻見營賬連著營帳,兵士們想起裏麵睡的全是突厥狗,又想起晉陽城郭之內尚未散盡的篝火煙灰,人人恨得咬牙。


    宇文劍雪心中隱隱生出不妙征兆,卻不知危險從何而來。舉目四望,忽然發現夜色愈加發暗。


    急忙抬頭看天,隻見大片的雲團被風吹動,遮住了月亮一角。


    “舞郎君你看!”


    一個兵士指著天上,便要舞馬去看那烏雲吞月的場麵。


    看這架勢,隻需片刻,月亮就要藏於雲後。眾人臉色皆有些凝重。


    青霞冷笑道:“這便是你說的準備妥當了。”


    舞馬卻不迴話,引著眾人往旁處拐了一道,前麵竟然有一處坑窪凹地。


    眾人加快步伐,匆匆潛了進去,剛好趕在月亮被吞沒之前,齊齊伏在窪地之中。


    “算你運氣好——”


    青霞小聲道,“這是便吃了魯莽行動、準備不足的惡果,若是再來一次,哪裏這麽巧的偏偏路上有一道坑?”


    “別說話了,”


    宇文劍雪看著四周灰色景致漸漸上了色彩,轉頭說道:“小心暴露。”


    青霞朝她吐了吐舌頭。


    宇文劍雪則向舞馬瞧去,隻見他全未理會青霞,全神貫注望著四周。


    她亦是覺得舞馬有些專行獨斷,對於青霞又過於苛刻。不論如何,出發之前也該與她打聲招唿的,畢竟大家是一個團隊,齊心合力才能共渡難關。


    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們雖然都是姑娘家,但自當以大局為重,定會拚盡全力支持配合。有什麽賬打完這一場再算也不遲。便朝著青霞點了點頭,又伸出一隻手往下壓了壓。


    青霞迴給她一個肯定的眼神,想來也明白她的意思。


    不一會兒,烏雲淡去,月亮又掛當空。


    【袈裟暗麵】灰光一轉,眾人重新被裹入隱匿之中。


    劉文靜從懷裏取出一張突厥大營布局草圖。


    “啊……這個厲害了。”


    青霞失聲一句,連忙湊了過來。隻見各般營包、道路,功用標的清清楚楚。俘虜營帳便標記在大營靠東一角,“這是從哪兒得來的。”


    “算他裴寂聰明,”


    劉文靜哼了一聲,


    “今日出城去救王康達,他不忘抓著一名突厥士兵。後來,舞郎君起意夜襲,正好用得上,我們抓緊拷問,定下計策,又叫他草擬了這一張賊營圖。”


    宇文劍雪見劉文靜臉色不善,忽然想起什麽,不禁問道:“該不會又是那個戴勝抓迴來的。”


    劉文靜不答話,卻是舞馬衝她點了點頭。


    宇文劍雪便想這人又是救下王康達,又是活捉突厥兵,可真是夠拚命的。


    “很好,”青霞一個勁兒的冷笑,“你們有時間抓賊,有時間拷問,有時間畫圖,卻沒時間告訴一起拚命的夥伴。”


    又說:“真也是敢放心,你們可知這突厥兵畫的是真是假。”


    “這個你就別操心了,”


    劉文靜道:“那突厥俘虜初時還嘴硬著,舞郎君使出狠手,他一下子就招了。此人現今就押在大牢之中,倘使他敢做鬼,舞郎君保證他後悔生在這個世上。”


    “突厥人多硬漢,”青霞又道:“假若此人打定主意為族捐軀,舍了性命不要也得坑咱們一把怎麽辦?”


    “管不了這麽多,被俘的百姓還在裏麵遭罪,倘使放任下去,明日又是一出篝火宴,”


    舞馬說著,將圖擺上地上,“是真是假我們都要闖一闖,待入了營再隨機應變罷。”


    宇文劍雪聽了他的話,心頭泛起一股異樣,想起城牆垛口上那雙掌印,便問:“你這般耗費心思,當真是為了救出被俘的百姓?”


    “神旨。”


    舞馬看著地圖,頭也不抬說道。


    宇文劍雪說:“我不信。”


    “這種自私腦袋,”卻是青霞插嘴了,“這樣想豈不是再正常不過。”


    舞馬全部理會,衝著眾人招了招手。


    一百精兵出城之前已分為十組,十人一組,每組一個領隊。


    具體的戰術之前雖然已經交代清楚,但為求穩妥,舞馬又將各組領隊喚至身邊,對著大營圖伸手指出現今眾人所在的位置,又是一番簡要安排叮囑——待會兒從何處進,進去怎麽行動,路線如何等等諸如此類。


    青霞湊過去看圖,卻瞧見眾人現今所在這一處分明畫了一處淺坑窪,標記可容百餘人伏地而臥。


    她臉色泛紅,瞧著專心布置的舞馬,一時無話可說。


    舞馬則努力以最清晰、簡要的話語,將諸事交代清楚。


    再看天上的景象,西北麵又有一團雲彩朝著月亮緩緩而動。再往後麵看,還有源源不斷的團彩飄過來。想來,不久之後又該遮住月亮了。


    “時不等人,”舞馬瞧向突厥營地大門,“我們盡快行動。”


    “突厥主將,那個叫屙屎難·急射綠的覺醒徒已經去了黑豆地,此刻絕不在營中,”劉文靜舉起蟠龍木杖往前一揮,


    “我們定要把這幫突厥人揍得屙出屎來!”


    ……


    月光掩映之下,舞馬領頭,百餘眾頂著【袈裟暗麵】向著突厥營地大門緩緩行去。


    眾人彎著腰踩著貓步,整齊劃一,瞧著頗有些好笑。


    宇文劍雪素求清雅,這種滑稽的賣相平日裏她決計不肯做。而此刻,她卻無心笑話旁人,因為自己也是這般。


    要說宇文劍雪心裏不緊張是絕不可能的,雖然前幾日反複驗證過【袈裟暗麵】的可靠性,可這座大營裏藏得是數萬突厥惡狼,萬一出了什麽岔子,後果實難想象。


    她餘光瞧看前麵帶路的舞馬。


    他的腳步比之前明顯慢了許多,臉上的神情倒是鎮定自若,許還有一點隨性寫意。


    好像是荷塘月色波光如水,文人墨客雅興大發,獨自出來遛彎了。


    “德性。”青霞嘟噥了一句。


    宇文劍雪心裏也是這樣想的。但說實話,瞧見舞馬這般模樣,倒也莫名其妙感到踏實。


    突厥大營門口有一班兵士站崗,按照之前俘虜交代的,這個時間點很快將有一隊夜巡兵由此出去接班,營門便會提前打開一會兒。


    片刻間眾人已行至大營門口,值守的兵士就在宇文劍雪眼跟前晃悠。


    仗著眼力不錯,宇文劍雪甚至借著月光瞧清楚兵士的麵孔,看得清他胸脯隨著唿吸一伏一動。


    營房大門果然打開了,從營內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似乎是夜巡兵要出營了。


    這時機再好不過,眾人快步行入營中,就近尋了一處營帳拐角停了下來。


    先前早已經明確了,入營之後首要之事,便是確定被俘百姓的準確位置。


    突厥俘虜早就交代清楚,眾人隻需循著地圖再找過去。


    隻是俘虜營帳離得有些遠,七拐八繞的再加上沿路不時遇到巡查的兵衛,多多少少耽擱了一些時間。


    好不容易尋到地圖上標記的位置,宇文劍雪潛去探查,卻發現這些密不透風、長得像糧倉一般的營帳裏,藏得果然全是糧食。


    青霞道:“這迴成了罷。”


    一眾人神情俱是有些沉重。


    再往天上看,不知何時又刮來一陣妖風,吹的西北麵那大片的雲團晃晃而動,比先前飄動的又快了一些,想是很快便要遮住月光。


    “師傅,”宇文劍雪潛了迴來,“那俘虜果然使了壞,好將我等騙進來一網打盡。”


    劉文靜卻道:“未必,先前標記的坑窪,夜巡出營的時間,營內巡守的範圍都沒有錯。說不準是這俘虜記差了,又或者突厥人今日將俘虜挪了地方——


    該死的,看我迴去之後定要將這廝扒了皮剁碎了喂狗。”


    “現今說什麽都晚了,您也未必迴得去,當務之急是下一步該怎麽做。”


    宇文劍雪說這話時下意識瞧向舞馬,卻見他低頭隻看地上,全不搭理自己。


    “時間緊迫,”


    劉文靜抬頭看天,麵色決然,


    “要不然,我們直接放火罷——隻要火起,敵營自亂,那些突厥人便顧不上理會俘虜,我們也好趁亂將他們帶走。”


    “還要放火?”青霞驚道,卻無人搭理她。


    宇文劍雪道:“火起營亂,敵人必然認為晉陽軍趁夜偷襲,若我是突厥將軍,定要派人將俘虜通通斬殺,免得他們亂上加亂。”


    劉文靜道:“就算這般也要比我們全都暴露了要強。”


    “師傅,您先前跟我說過,此番冒險入營全是為了救出這些受苦受難的百姓麽!”


    “自然要隨機應變的!便是起了火,又未必不能救人,救出一個算一個。”


    “那雲彩來的也急,想必去的也快,”宇文劍雪道,“我們既然入營了,也瞧見突厥哨兵注意力大多都在營地之外,營地裏麵隻有一些巡遊崗哨,小心躲過就是了——”


    她指著遠處一隊隱沒在營帳遠處的巡查兵,


    “我們大可在【袈裟暗麵】受限的時間裏暫時分組藏身,待到月亮複出再合兵一處繼續隱匿……總歸,叫這些百姓再遭一次劫難,我再無眼去瞧了。”


    劉文靜何嚐願意百姓遭災,隻是他更分得清孰輕孰重。


    他亦知道自家徒弟軸勁兒犯上來,猛牛也拉不迴去,便忙瞧向舞馬,打算拉一個援兵建立統一戰線。


    舞馬卻道:“你們還記得剛才的神旨罷。”


    “嗯。”


    “那神旨一是夜襲,二是營救。若論營救,怎麽才算成事?”


    “自然是救人咯。”


    “不對,”舞馬說道:“通過不通過,並非我們說了算。倘使那神旨的意思,是要我們救出所有的俘虜呢。”


    “那應該會專門寫在神旨裏麵吧。”


    “你敢肯定麽?”


    “這……”


    舞馬一擺手,示意二人安靜,走到一處,抓起一把沙土稍作觀察,自顧領頭帶著隊伍往之前來時的路上返去。


    “莫非……”劉文靜麵色一喜,“你有道了?”


    “火石火料我們既然都備好,放火燒營便是眨眼的事情,隻需預留片刻就足夠——更重要的是——救人,要全部救出來。一個都不能少。”


    舞馬仔細瞧地,一陣疾走,


    “要我猜測,突厥人安放俘虜的地方絕不會離大營門口太遠:


    一來這些百姓今日慘遭毒手,不少人受了重傷,來迴走動,經不起折騰。


    二來突厥人多半想著明日還要將他們拖去施刑,安置太遠也不方便。


    大家邊走,邊找找地上的血跡——這便是晉陽百姓向我等求救的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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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特別注意觀察神旨給出的提示。有些信息,藏得很隱蔽


    ——摘自《先知舞馬實驗記錄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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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汐柔如夜千幣打賞。


    感謝一千萬年老書蟲、書友20200502001913205、書友20180821145007010。


    繼續,希望追更的書友再往後翻一頁,給喜歡的角色點個讚,這個不費力的,但是很有用的。謝謝!


    話說,昨天投票的書友幾乎多了一倍,點讚的多了四倍,感覺追更的人還是不少的,就是不怎麽說話,我很欣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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