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陳燁還在睡夢中就聽到屋外一陣聲響,朦朧中像是聽到熟悉的聲音,還沒醒過來門就咚咚被敲響。

    陳燁睜開眼,看見童輝站在門口對著他道,“燁哥,棣哥過來看您了。”

    “誰?”陳燁反應忽然慢了一拍。

    童輝垂目,“您弟弟。”

    陳燁睜著眼睛,隔了幾秒才道,“讓他進來。”

    “是。”

    陳棣走進來時陳燁正轉頭去看陽台的方向,天才蒙蒙亮,乳白色的光線透過窗簾灑在牆壁上,顯出一種柔和的亮色。

    陳棣走到他麵前,低著頭叫了一聲,“哥。”

    陳燁聽到這稱唿忍不住笑了,他側頭看向他,像是不認識眼前這個被自己親手帶大的弟弟,他忽然覺得他陌生得很。

    “陳棣,你這聲哥,我真聽不出來是真情還是假意。”

    陳燁勾起一抹笑,卻帶了七分自嘲,他說,“怎麽,來看看我死了沒?”

    陳棣猛地抬頭,但對上陳燁目光的那刻眼裏的驚詫卻又瞬間熄滅下去,陳燁知道了。

    “我今天就問你一句,陳棣,”陳燁直直地盯著他,眼睛一眨不眨,他問,“你真的想要我死嗎?”

    這句話問出口陳燁都感覺到一陣牽痛,那感覺不像是隻從心口引出來的,而是整個身體都擠出的痛意,他看著陳棣,那麽多年,他們兩人在國外相依為命,直到此刻陳燁才忽然醒悟,原來這麽深的血緣牽絆在陳棣心裏卻抵不過一個女人。

    陳燁覺得心寒。

    知道是陳棣的那一刻,知道陳棣真的想殺他的那一刻,陳燁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做心碎,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一手帶大的弟弟,竟然真的想要他死。

    那一瞬間感受到的痛意,比當年溫劭帶給他的要強烈千百倍。

    陳燁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麵前,“看著我,把頭抬起來,”他前天才住進的醫院,昏睡了一天之後才醒過來,身體恢複情況也不是很好,他連走路都覺得無力,更何況是說話?

    但仍舊站在陳棣的麵前,直視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從胸腔裏擠出來,他說,“你要真想殺我,陳棣,不必在背後搞那些小動作,我現在就站在這裏,”他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槍,是他隨手攜帶的西格紹爾,他把它交到陳棣手上,他說,“從今以後,你我兄弟情分已盡,你動手,我不會多再說一個字。”

    陳棣哆嗦著不敢去接他遞來的槍,之前在他麵前飛揚跋扈的一個人,現下卻低著頭極力控製住臉部的抽搐。

    陳燁看著他那個樣子,忽然揚手一槍托砸在他的腦袋上,他是下了狠手,穿著鞋子一腳朝他毫不留情地踹過去,“我他媽怎麽就養了你這麽個白眼狼!”

    明明剛才還是極力隱忍的情緒,現下終於盡數爆發,陳燁赤紅著眼一腳踹在他身上,抄起旁邊的花瓶往他頭上砸,陳棣沒躲開,硬生生被玻璃砸得頭破血流。

    外麵的手下看到這情況都沒人敢上前勸,童輝趕過來往門裏一看,連忙縮迴腳步。

    有手下聽著裏麵的動靜擔心地問著他,“輝哥,怎麽辦啊這?”

    童輝看了他一眼,鎮定地迴道,“死不了,放心。”

    隔了一會兒,陳燁終於沒力氣了,拿起桌子上之前就放好的一張卡厲聲道,“滾!從今以後別他媽來礙我眼!”

    “哥……”陳棣這個時候才敢開口,低著頭忍著頭上傳來的痛意,泣聲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陳燁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忍著眼淚指著他道,“你第一次動我車時我就知道是你!你他媽還不是故意的?你現在拿槍,一槍把我給崩了這他媽才叫故意是嗎?!”

    “是華威!”陳棣忽然抬頭吼了出來,額頭上的血蜿蜒而下,觸目驚心。

    “動手的不是我,我隻是負責帶人進去,華威說你身邊的人不會懷疑我,他隻是給你個教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想殺了你……”

    陳燁聽了這些話隻覺得心冷,像是漫天風雪撲麵而來,一陣徹骨的寒意。

    他不知道陳棣怎麽成了這個樣子,自從雯雯那件事以後,他和他的交流越來越少,他不知道怎麽兩年的時間,陳棣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以前的陳棣,雖然愛玩愛鬧,偶爾惹禍,但不至於親疏不分,陳燁忽然覺得自己之前從未認清過陳棣,他骨子裏竟是這樣的愚笨無知。

    陳燁低頭看了他一眼,直到此時,他仍舊是於心不忍。

    他轉過身,叫來了童輝。

    “帶他去包紮,”陳燁的聲音透著爆發後的孤寂,他說,“這段時間看好他,讓麥子去給他辦簽證,送他出國。”

    陳棣跪在那裏緊緊咬住牙關,克製著自己不發一言。

    窗外已經是明

    燦燦的天,透過空間灑在兩人身上,卻隻看到一種無言的冷意。

    陳燁隔了兩三天才出院,本來麥子打算讓他住海灣,也好專門調養,但陳燁拒絕了,一個人迴了文林秋苑。

    陳棣的事也隻有童輝和麥子知道,所以兩人也明白陳燁此時是怎樣的心情,也不便多加勸慰,隻得依他的意思送他迴去。

    麥子特意囑咐了一日三餐按時送過來,所以挨晚了陳燁聽到門鈴響,走出來正要開門卻看到溫劭穿著製服出現在對講機裏。

    溫劭走進來看到客廳的人,朝他輕笑道,“來看看你,好點了沒?”

    陳燁卻皺著眉頭,“你派人跟蹤我?”

    “不是,”溫劭知道他會這麽想,搖頭解釋著,“我剛從醫院過來,想著你應該是迴這裏,所以就來看看。”

    陳燁聽他這麽說也就嗯了一聲,說著,“已經好多了。”

    “還沒吃飯?”溫劭看他像是剛睡醒的樣子,眼睛半睜半閉的,整個人顯出一種慵懶的性感。

    他瘦了一些,因為之前住院後就隻能簡單的吃些流食,再來心情不好,所以幾天下來,溫劭就覺得他瘦了,眼睛越發深邃,臉色也不怎麽好,透著一股病後的蒼白。

    陳燁沒搭理他,隻是站在那兒看著他問,“我沒精神招待你,要是沒其他的事,劭隊能離開了嗎?”

    溫劭對他的態度倒是意料之中,本來也沒指望陳燁能給他好臉色,但犯賤這事既然做了,那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所以他收起他的脾氣,繼續微笑著對陳燁道,“本來打算約你出去吃,”說著輕笑著掃了一眼他身上的家居服,繼續道,“那你休息吧。”

    陳燁正要說什麽就聽到門鈴響,知道這次是送餐的來了,溫劭為了避嫌等人走了才出來,看著一桌菜對他勾了勾唇角,說著,“你快吃吧,我走了。”

    陳燁看得出他是下班之後就過來的,那一身警服亮眼得很。

    他也沒挽留他,點了下頭道,“不送。”

    溫劭望了望他,停頓了下才道,“馬上要過年了,這段時間你們安分點,你也趁這個時候好好養養,瘦了不少。平日一日三餐要記得吃,吃不慣家政做的你給我電話我過來給你做,華威那邊交給我,你隻管安心養病。”

    匆匆說完這些,像是唯恐陳燁打斷自己似的,溫劭看陳燁還是沒什麽反應,牽了下嘴角,強打起精神對他笑了笑,說,“

    我走了。”

    那天之後溫劭忽然就忙了起來,將近年底,打擊犯罪活動便成為了刻不容緩,每年年末都是各支隊最忙的時候。

    但無論怎麽忙,電話始終二十四小時開機,工作安排的電話接了無數個,但唯一想接到的那個,卻像是失蹤了般,杳無音訊。

    他也知道陳燁現在對他的態度是怎樣,但潛意識裏卻總期待著什麽,影影綽綽,連自己都不知道。

    其實他還是擔心他,那天說的那一些話他不知道陳燁有沒有聽進去,他沒有告訴他的是,局裏最近對華威的案子非常重視,本來吳岩這顆毒瘤拔出之後地下市場在陳燁的管轄下應該是消停一陣子,但想不到突然冒出個華威,還是個要錢不要命的狠角,僅僅這小半年,他們截獲的海洛因就比之前要多上三四倍,好不容易控製住的局麵又開始有暗流在湧動,上麵正準備在年底辦一個大案子樹立威信,所以局裏領導非常重視,多次開會討論後決定拿華威開刀。

    當然這些溫劭是不會告訴陳燁的,他隻能旁敲側擊地透露一些,還隻能是點到為止,所以那天他說的話,他隻期望陳燁能夠聽進去。

    陳燁這幾年雖然跟當局有不錯的合作關係,但這畢竟隻是一朝之勢,要想長期安穩下去,陳燁必須做出一些讓步。

    而華威,槍打出頭鳥,他這段時間太過囂張,接二連三發生的事都與他有關,除了販毒就是行兇,隻有拿他開刀,才能震懾住別人。

    所幸過了一些日子,溫劭發現陳燁察覺到什麽了,因為自養病以來他行事愈發低調謹慎,除了安安穩穩做他的生意不節外生枝外,甚至在與華威的幾次角逐中主動避嫌退讓,悶頭吃虧,原本是兩頭互相撕咬的獅子,轉眼間隻看到一頭在耀武揚威揮動著利爪,華威這個箭垛,便越發想讓人除之而後快了。

    離過年越來越近,節日氣氛也就越來越濃厚,商場門口不知何時拉起橫幅豎起玩偶氣球吸引消費者眼球,各家商鋪瘋狂打折促銷,賣年貨都想在年前狠賺一筆,各家新出的款式也都掛上了牆壁。

    總之每年的這個時候,紅色和喜慶便成為了風雪之中最暖的景色。

    溫劭開著車從商場經過時,看到晃紅眼的年貨,忽然想起這還是重逢陳燁以後,他過的第一個年。

    他們倆,兜兜轉轉這麽多年,當年倆人也是在年末分的手,他仍舊記得當初的情景,那種強忍著愛意分手的情緒,現在迴想起來心口仍舊一陣壓抑,喘不過氣的難

    受。

    溫劭低頭看了眼腕表,還有半個小時,他幹脆停了車,走到一家熱鬧的商鋪前問老板有沒有如意結。

    其實真的是突來心思,想買一對如意結送給陳燁,老板殷勤地為他介紹了幾種不錯的款式,最後選定了一對紅色的“四季如意”,小巧精致。

    迴到車上溫劭拍掉肩上還未化成水的雪花,又揉了揉頭發,看著手上的一對如意結,把其中一隻拿出來掛在車上,另外一隻收好放在外衣口袋裏,想著等華威這件事完了,可以隨便找個理由去見他。

    但他沒想到的是,再見到陳燁時,他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溫劭了,刹那間,他的人生,便是天翻地覆。

    收網行動定在今夜。

    早早就收到消息,華威會在今天晚上出一批貨,數額巨大,具體的時間地點他們已經知道並且做好埋伏,隻等取貨人一來,便馬上行動。

    按照計劃,他們在看到接貨人就立刻實行抓捕,但仍舊出了狀況。

    華威聞風而逃,而溫劭在那一晚,突然失蹤了。

    當局立刻下了全城搜捕令,同時封鎖全部的機場和火車站,不能讓華威離開這座城市。

    他的同夥全部落網,除了他一人,竟然在重重封鎖中逃走,溫劭追了上去,待後方跟上時,他倆已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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