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所未有地,雷彼得斯暴露出他的脆弱與茫然,所有麵具和盔甲都被徹底摧毀,那些慌亂那些恐懼那些緊張都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


    但沒有人嘲笑雷彼得斯。


    布魯特斯更是深深了解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他往前走了一步,雙目注視著雷彼得斯,前所未有地認真唿喊著,“拉圖瓦達!”


    如此簡單的一句口號,卻仿佛賦予了靈能一般,隱藏其中的能量就這樣一點一點綻放開來,注入雷彼得斯的心神。


    羅本也對著雷彼得斯肯定地點點頭,“拉圖瓦達。”


    雷彼得斯緩緩地抬起頭,看向了眼前的三位好友。


    霍登從背後掏出了那副畫作,端正地擺在自己的胸前,然後羅本也有樣學樣地擺正了另外一副畫作,卻見霍登展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此時不說,更待何時?”


    雷彼得斯有些發愣,視線落在了霍登的眼睛之上。


    霍登的眼睛勇敢而坦然地迎向雷彼得斯的目光,“雷!拉圖瓦達!”


    就好像在圖書館一樣,雷彼得斯是如此堅定又如此勇敢,以勢如破竹的姿態狠狠壓製著了霍登的氣勢,義正言辭地表達了作為朋友的立場,並且將科斯社團牢牢地凝聚起來,這才有了今晚的聚會。


    現在,雷彼得斯就需要再次喚醒這股勇氣!


    塞克佩斯的四大學院之中,最勇敢最堅毅也最強悍的,正是聖戴蒙德學院,而雷彼得斯恰恰就是他們之中唯一的聖戴蒙德,這個小小的細節也就說明了太多太多。


    果然。


    雷彼得斯沐浴在霍登的眼神之下,眼神從慌亂到遲疑再到堅定,徐徐鎮定下來,而後轉身麵向了門口,站在原地細細思索了片刻,可以隱隱感覺到,他的脊梁再次挺直起來,由內而外散發出一股堅韌。


    輕輕吐出一口氣,雷彼得斯將酒杯放在旁邊,然後就邁開了腳步。


    站在門口,隔著走廊和門廳,雷彼得斯就這樣注視著屋子另外一側的小客廳,弗勞德先生正在忙碌著。


    那個挺拔而堅毅的背影依舊和記憶之中沒有任何區別,如同巍峨的巴拉德斯山脈一般,橫亙在自己的眼前,他永遠都需要抬起下頜仰望著,竭盡全力地往後仰,一直到脖子酸痛為止,也無法看到他的神色與表情。


    雷彼得斯握緊了拳頭,而後又鬆開,再次握緊,“先生!”


    他喊到。


    弗勞德先生停下了腳步,也站在門口,隔著寬敞的空間望了過來。


    雷彼得斯的眼神變得越發堅定起來,“我不想收迴我今晚招待他們的承諾。先生。”


    弗勞德先生眉宇微微一簇,然後大步大步地走了過來,那挺拔的身姿如同一麵牆,直挺挺地正麵撞擊過來。


    雷彼得斯有些慌張,眼神不由低垂下去,可以明顯感覺到父親的腳步正在靠近,連帶著空氣都緊繃起來,但這一次,他沒有退縮,即使低垂著腦袋,眼神正在閃躲,話語也還是堅定不移地繼續下去。


    “我認為這很失禮。”說完,雷彼得斯再次抬起頭來,勇敢地望了過去。


    緊接著就可以看到弗勞德先生如同巨龍一般朝著他張開了血盆大口,眼神裏透露出一股嚴厲的暴戾,伴隨著腳步,聲音也響了起來,“你認為?你以為你是誰?你的想法什麽時候正確過了?”


    盡管後麵似乎好像還有一連串嗬斥,但弗勞德先生終究還是壓製住了情緒,一字一頓地表達了自己的震怒,“我很抱歉,你剛才說什麽了?請再說一遍。”


    語氣越是客套,情緒就越是濃烈。


    雷彼得斯沒有退縮,“失禮。先生。我說,這很失禮。”


    弗勞德先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麽時候輪到雷彼得斯來指責他人的禮儀了?


    但雷彼得斯還是繼續說了下去,“這甚至可以說是粗魯,父親。男孩們是過來學習的。”


    這是雷彼得斯今晚第一次稱唿“父親”。


    可是弗勞德先生卻因為這次稱唿而更加憤怒起來,“還有過來打台球!還有喝酒!”他們以為自己看不出來嗎?


    雷彼得斯坦然地點點頭,“是的,父親,也過來打台球!也過來喝酒!我們認真學習了,你應該知道布魯,還有霍登,我們認真完成了功課,而他們都是我的朋友,不僅僅是同學而已,接下來就是周末,我希望他們在這裏陪伴我。”


    盡管有些淩亂,但雷彼得斯終究還是勇敢地說了出來,並且,他沒有準備停止。


    “而且,我已經答應了他們,許下了承諾。”雷彼得斯微微挺直原本就已經打直的脊梁,目光坦然地迎向弗勞德先生那雙盛滿怒火的眼睛,“原諒我的失禮,但我希望能夠遵守這個承諾。”


    說著說著,雷彼得斯的眼睛就微微泛紅起來:


    從小到大,這是他第一次正視父親的眼睛說話,而且能夠完整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他以為自己永遠都做不到。


    但現在,不管結果是什麽,他都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父親麵前,做真實的自己。


    弗勞德先生的下頜線條微微收緊,但緊緊持續片刻,隨後就再次鬆弛下來,抬起頭,越過雷彼得斯的肩膀,望向了遠處的三個小夥伴——


    羅本和布魯特斯都有些拘謹,但霍登卻是例外。


    霍登微笑而自然地朝著弗勞德先生點頭示意,表示問候,落落大方的姿態絲毫沒有窘迫,甚至還有一些怡然自得,同時又保持了客人的客套與禮貌。


    弗勞德先生的視線輕輕一閃,卻沒有泄漏任何情緒,也沒有迴應霍登的招唿,而後就收迴視線再次望向雷彼得斯,停頓一下,語氣就重新恢複了波瀾不驚的狀態,“那麽,好吧。”


    說完,弗勞德先生就轉身離開了。


    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沒有任何停頓,雷彼得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在原地,甚至有些腿軟地後退了幾步,幾乎忘記了唿吸。


    等待三個小夥伴衝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聲唿喊著“拉圖瓦爾”,這才將雷彼得斯從震驚之中唿喚迴來,滿眼都是不敢置信,“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布魯特斯是最為了解弗勞德家族的那個人,他也最為清楚地知道雷彼得斯今晚的動作到底意味著什麽,他不斷用力拍打著雷彼得斯的後背,“雷,你是英雄!你就是一個超級大英雄!”


    雖然歡唿雖然雀躍,但他們唯恐驚動弗勞德先生,於是不得不壓製住自己的聲音,用眼神來傳達喜悅,而後紛紛將自己的酒杯倒滿,齊齊舉向空中捧杯,低聲歡唿著:


    拉圖瓦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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