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登正在試圖讓氣氛輕鬆下來,但羅本卻再次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裏,緩緩潰散開來的焦點和焦距就能夠看出來。


    “羅本,你是允許生氣的。”霍登開口提醒到。


    “……”羅本抬頭望了霍登一眼,卻沒有做出任何表示,試圖否認自己的憤怒,因為他需要體諒塞繆爾:


    也許塞繆爾有什麽苦衷呢?也許塞繆爾有什麽情況呢?畢竟失蹤的是塞繆爾麵臨生命危險的也是塞繆爾。


    他沒有資格生氣。


    但壓抑了又壓抑的情緒終究還是沒有能夠壓製住,“啊!”


    低沉的嘶吼就如同受傷的獅子一般,發出憤怒的咆哮,而情緒撕開一道口子之後,就再也沒有辦法控製,“啊啊啊!啊啊啊!”羅本就這樣緊握雙拳、低垂腦袋,持續不斷地嘶吼著,宣泄著所有的負麵情緒。


    沒有粗口,沒有咒罵,隻是純粹的宣泄。


    自從塞繆爾失蹤以來,羅本肩膀之上承載的壓力著實太過沉重,一直到今天才能夠完全釋放出來,是憤怒也是委屈,是苦澀也是喜悅,是痛苦也是幸福,那些錯綜複雜的矛盾情緒全部一股腦地衝了上來。


    平時一貫沉穩冷靜到近乎毫無波動的羅本,第一次泄漏出了內心的脆弱。


    霍登和布魯特斯保持沉默地停留在原地,沒有試圖上前安慰羅本,卻也沒有出聲打斷。


    雷彼得斯稍稍有些遲疑,不確定自己應該怎麽做,轉頭看向了另外兩個小夥伴,這才強迫自己安定下來。


    此時,任何言語與動作都是多餘的,他們所需要做的,隻是陪伴在羅本身邊,這就已經足夠。


    “啊啊啊!”


    聲嘶力竭的怒吼將所有力量全部宣泄出去,然後羅本終於停了下來:


    雙手緊握成拳地放置在膝蓋兩側,低垂著腦袋大口大口地唿吸著,沸沸揚揚的情緒就這樣緩緩沉澱下來,迸發出來的躁動與不安也都跟著收斂迴去,最終恢複平靜,就好像什麽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再次抬起頭來,羅本就重新恢複了常態,依舊是他們熟悉的模樣。


    “霍登,所以,你發現了什麽?”羅本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但理智已經迴來了,停頓片刻,羅本又補充了一句,“塞繆爾真的還活著嗎?”


    三位小夥伴的視線全部落在了霍登身上,然後就可以看到霍登輕輕頜首表示了肯定,“是的,占卜結果是如此。”


    至於占卜結果是否可信,這就有待商榷了。


    雖然上次占卜南丁格爾的情況準確無誤,但占卜終究是占卜,其中必然存在著偏差;而今天的占卜狀況又有所不同,在場四個人的感受也都不盡相同,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誰都無法給出肯定答案。


    稍稍休息片刻,霍登的體力恢複了些許,但靈能依舊幹涸枯竭得可怕,腦海裏隱隱抽痛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這也為注意力的集中增加了更多阻擾,就好像有人正在試圖撬開他的腦袋一般。


    霍登幹脆就直接躺在了地上,微微眯起的眼睛似乎隨時都可能睡著一般,隻是慵懶的聲音依舊保持著清晰的條理,慢慢迴憶剛才所發生的一切。


    “今天的占卜內容,相對模糊也相對稀少,我的猜測,一種可能是塞繆爾距離我們太遠,一種可能是塞繆爾的狀態不太穩定。”


    “就我個人而言,我傾向於後者,物理距離應該不是阻擾占卜結果的核心因素,而精神意誌的狀況才是——也可以理解為靈魂的力量。也許,塞繆爾受傷了;也許,塞繆爾精神萎靡;又或者是正在受到他人的精神控製。”


    霍登的話語比平時還要更加緩慢一些,但放慢的語速卻釋放出了更加強大的力量,似乎空氣都緩緩凝結了起來。


    “可能性有很多,但可以肯定的是,塞繆爾現在還活著,我們都用眼睛確認了。”霍登總結性地說道。


    雖然沒有明說,但羅本知道,霍登正在安慰自己:


    塞繆爾處於現在的狀況,並且沒有聯係家人,依舊存在無數可能。也許性命無憂,卻精神受到鉗製,所以才杳無音訊。


    現在已經鎮定下來的羅本立刻就領悟了霍登話語裏的深意,雖然他還是有些意難平,但思緒已經正常運轉了起來——


    歸根結底,這是關於塞繆爾的生死存亡,他也無從得知塞繆爾到底經曆了一些什麽,所以還是不要著急下結論。


    羅本望向霍登的眼神隱隱有些別扭,卻終究還是沒有多說什麽,心緒沉澱下來,注意力越發專注起來。


    此時霍登呈現出看著天花板的姿勢,即使可以感受到眼神的熱量,卻也無法判斷出情緒的細膩變化,所以羅本的眼神這裏根本就沒有收到信號,還是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道:


    “除了塞繆爾的臉色狀態不太好之外,占卜畫麵還有更多信息。”


    “首先,我們可以注意到塞繆爾的著裝,他穿著一件淺白色無領襯衫,休閑樣式,但布料卻是絲綢。”


    僅僅一句話,信息量之龐大就讓雷彼得斯瞪大了眼睛,“你確定是絲綢嗎?”


    在當下的萊雅帝國,絲綢非常非常昂貴。


    因為氣候不適合養蠶,也因為紡織手工業不夠發達,即使能夠生產絲綢,但產量與質量都遠遠無法拿得出手,所以萊雅帝國必須從大陸另一端的古蘭購買運輸過來。


    本來,跋山涉水的遙遠路途就已經讓絲綢的價格居高不下;而近兩年來,萊雅與卡格之間的戰爭更是加速了這一局麵,因為商路被切斷,迫使商團不得不繞遠路,強盜與風暴又進一步壓縮商團的生存空間,最終,絲綢的價格就更加快速上揚。


    在圖諾,絲綢的款式、樣式、設計等等已經成為最頂級貴族的標配,財力稍稍遜色一些的貴族可能都無法購買到最為優秀的絲綢。


    雖然說塞繆爾身上的絲綢襯衫應該不是沒有頂級名貴產品,一來沒有紋路、二來品質也需要進一步測量;但隻要能夠身穿絲綢襯衫,就不是普通人——


    以塞繆爾和羅本的身家,以塞繆爾失蹤過後的狀況,他確定能夠穿著絲綢襯衫嗎?


    這難道不怪異嗎?


    不僅是雷彼得斯,布魯特斯和羅本也陷入了沉思,試圖喚醒記憶,迴想一下剛才占卜畫麵裏的襯衫模樣,但記憶非常模糊;而且,觀察力也不是他們的強項,最終也就是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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