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彼得斯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他總覺得霍登的眼神是正在挑選食物,但重點是,他們依舊置身於慘不忍睹的作案現場,血肉模糊的腦袋就在視線尾端若隱若現,而他依舊覺得霍登正在挑選食材——


    此前在“一間餐廳”的時候,霍登就是這樣打量那些新鮮食材的。


    而此時,霍登也是如此,目光灼灼,閃爍著鑽研的光芒,細細地捕捉著現場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如果是以前,霍登的觀察再細致再詳盡,沒有光線的幫助也是枉然,但現在借助靈能,卻是如虎添翼。


    “第一,伊斯雷爾身上沒有任何血跡。在一個如此血腥的兇案現場裏,兇手的身上不可能一點血跡都沒有留下。”


    伴隨著霍登的話語,眾人視線紛紛朝著伊斯雷爾投射過去。除了剛才被斯塔毆打出來的鼻血和泥濘之外,衣服和褲子上確實沒有找到血漬,就連血腥味也沒有,甚至就連勒溫身上的血跡都比伊斯雷爾更加誇張。


    “那麽,你的意思是,勒溫才是兇手?”妮娜不敢置信地望向了跪坐在地上的勒溫,滿眼寫著震驚和錯愕。


    霍登輕輕抿了抿嘴角,“這是一種可能。”而後腳步慢慢地來到了勒溫的身邊,“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


    “勒溫是目擊證人。”


    霍登在勒溫的正前方蹲了下來,稍稍側頭,視線主動迎向勒溫的眼睛。


    雖然周圍發生了如此多對話、如此多動靜,但勒溫始終都不曾有過反應,就好像靈魂出竅般地跪坐著。


    霍登並沒有使用靈能,而是放緩聲音,隱隱帶著一絲暖意,緩緩地說道,“桑格蘭香囊?”


    勒溫的眼睛輕輕眨了眨。


    “高潔優雅,素雅淡然,花語是向往著自由。桑格蘭,這是一個優秀的選擇,非常適合你。”霍登徐徐地說道,那平靜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溫暖,就這樣輕輕安撫著勒溫緊張的情緒。


    不由自主地,勒溫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裙擺側兜裏透露出來的一根紅線,線端維係著一個親手製作的香囊,裏麵塞滿了曬幹的桑格蘭花瓣;腦海裏就浮現出自己親手準備香囊、又將香囊係在衣服上的那些心情:


    忐忑之中帶著一絲絲期待,向往著返校舞會,期待著能夠結交新朋友,也期待著能夠尋找到攜手起舞的舞伴。


    那種雀躍而甜蜜的心情,卻恍若隔世。


    晃晃悠悠之間,勒溫就可以聽到一個溫暖的聲音由遠及近,將自己從迴憶之中拉了迴來。


    “勒溫,如果你看到了什麽,我希望你能夠說出來,幫助我們尋找到兇手。格瑞塔小姐不應該以這樣一種殘酷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


    勒溫的眼睛眨了眨,但這就是全部了。


    “如果你選擇保持安靜,那麽事情的發展很有可能就會失去控製,先是伊斯雷爾成為嫌疑人,然後又輪到了你。樹欲靜,而風不止,因為真兇希望洗脫罪名,所以必須找到替罪羊,你的沉默會讓自己陷入更大的麻煩,甚至比你現在的恐懼還要可怕。”


    勒溫的眼睛微微閃了閃,流露出一絲無助。


    盡管勒溫什麽都沒說,但霍登卻似乎能夠理解一般,意味深長地說道,“選擇犧牲自己來終結後患,這無疑是高尚的;但同時,你也可能丟掉了自己的底線,你所保護的人不見得會開心,因為你們隨時都可能成為下一個犧牲品。”


    沒頭沒腦的一番話,現場所有人都不明所以。


    “除了真兇,我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也是我們需要尋找真相的原因。否則,格瑞塔小姐就這樣無辜逝去,而真兇的下一步到底會如何行動也無從判斷。犧牲,是否能夠達到目的,這也是未知的。”


    霍登的話語並不尖銳,如沐春風的輕柔卻製造出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康捷米爾格外顯眼,他正在越來越焦躁,蒼白的臉色堪比月光,透明的皮膚可以清晰看到藍色的血管。


    勒溫吞咽了一口唾沫,稍稍抬頭望了一眼,但隨後就恐懼地低垂眼睛,渾身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


    這次,霍登沒有再繼續催促,而是耐心地等候著,就這樣注視著勒溫,用眼神傳遞出自己的力量。


    深唿吸,再次深唿吸,勒溫緊閉著眼睛用盡自己剩餘的所有力氣大聲說道,但即使用盡全部力氣,聲音也沒有能夠完全傳播出去,隻有霍登以及周圍一小圈能夠聽到——這就已經足夠。


    “我看到康捷米爾和格瑞塔一起出現在網球場上。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等我從衛生間迴來的時候,就隻看到格瑞塔的……”


    後麵的話語就這樣含糊不清地吞咽了下去,腦袋深深地埋在了膝蓋裏,肩膀瘋狂地抖動著。


    雖然勒溫沒有看到真正的兇手,但如果兇手真的是康捷米爾,她的指證就可能為整個家族帶來滅頂之災,所以她希望犧牲自己來保護家人;然而,霍登的話語卻讓勒溫猶豫掙紮的最後,選擇了堅持道德底線。


    那些不明所以的話語,全部都得到了解釋。


    刹那間,所有視線全部朝著康捷米爾投射過去。


    而康捷米爾的神情狀態並沒有能夠洗脫嫌疑,他的恐懼和慌張、他的害怕和退縮全部顯示在臉頰上,瞳孔劇烈地抖動著,腳步持續以小碎步的方式在原地搗蒜著,來來迴迴、前前後後,卻沒有移動。


    “不是,不是,不是。”


    康捷米爾隻是反反複複地不斷重複著,卻沒有能夠給出任何像樣的辯解,手足無措的模樣似乎正在土崩瓦解,他的視線餘光絕望地朝著斯塔望了過去,但不等斯塔迴應,他又膽小恐懼地收迴了視線。


    慌亂。無助。退縮。


    這就是康捷米爾此時狀態的最好形容,勒溫甚至沒有給出有力的證據,隻是看到他和格瑞塔同時出現而已,但康捷米爾卻已經分崩離析——這難道不是不打自招、自亂陣腳嗎?


    難道康捷米爾就是真正的兇手?


    現場的旁觀群眾都不由屏住了唿吸,那這絕對是轟動整個岩淵的重磅新聞,恐怕就連圖諾都會投來視線。


    正當所有注意力都在康捷米爾身上的時候,霍登的聲音卻從旁邊傳來,“斯塔先生,你不準備說點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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