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街99號。王子街99號。王子街99號。”


    腦海裏持續不斷地默念著同一個地址,霍登有百分之九十九把握,這應該是家庭住址,至於剩下百分之一的幾率,他決定開放一切可能,然後期待著驚喜。


    其實,比起驚喜來說,他現在更加需要解決寒冷問題。


    濕答答的亞麻襯衫黏貼在皮膚之上,絲絲如針的寒氣順著毛孔鑽入皮膚之中,不經意間的一股微風吹來,就忍不住連連打顫起來,修長卻稍顯瘦弱的身板有些無法抵禦深夜時分的降溫攻擊,以至於無法準確分辨現在到底是什麽時節又在什麽緯度。


    “熱薑茶是最佳選擇,熱可可也不錯,再不行的話,熱蜂蜜水也可以將就一下。啊!突然好想吃火鍋。還有甜甜圈。還有炸雞塊。還有還有關東煮。”


    吞咽了一口唾沫,總覺得肚子正在高唱空城計表示抗議,霍登暫時把腦海裏的雜亂思緒收拾起來,身形隱藏在月光投射下來的陰影之中,保持警惕,確保自己沒有暴露行蹤,希望身後沒有跟隨尾巴。


    迴頭就可以看見映紅天空的火光,那棟熊熊燃燒的屋子就在身後東北方向,距離約莫在八個街區左右,熙熙攘攘的嘈雜聲漸行漸遠,喧鬧的街區逐漸安靜沉寂下來,但依舊可以捕捉到那難聞的氣味——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刺鼻的味道始終縈繞在鼻翼,此前還以為是火災現場和河水腥氣混雜的味道,但現在依舊揮之不去。


    氣味稍稍有所不同,但依舊難以形容,有些幹澀有些潮濕有些活潑有些沉寂,那些根本不應該用來形容味道的詞匯紛紛出現在腦海之中,夾雜著腐爛的腥臭味和刺鼻的煤煙味,就好像進入音樂節現場的移動衛生間一般。


    一言難盡。


    萬籟俱寂的街道之上隻有霍登的瑣碎腳步聲在輕輕響動,以至於他也不由踮起腳尖,踩起了貓步。


    濃鬱夜色之中,借著月色可以看到一幢幢灰撲撲的建築,普遍低矮、最高也不過三層樓,褪色的百葉窗、生鏽的鐵欄杆和暴露的紅色磚塊,再加上腳底濕噠噠黏糊糊的黑泥,不需要刺眼照明也能夠判斷出來,這顯然不是富裕區域。


    真正吸引目光的是佇立在街道兩側的鋼筋結構立架,在三層樓高的空中架起一條雙道鐵軌,橫穿這條街區,朝著城市北部方向延伸而去,看起來應該是輕軌的模樣,但霍登卻記不起來,哪個地方的城市空間規劃如此粗糙隨意——


    鋼筋立柱不合理地占據了街道重要空間,而且沒有任何特別規劃地佇立在住宅門前,這也使得原本就並不寬敞的街道變得更加狹窄,現在隻允許一輛半車子並行的模樣,誰知道上班高峰期應該如何解決。


    “95號,97號,99號。”


    此時顯然不是左顧右盼的最佳時機,霍登隻是粗粗打量一番,順著模糊記憶的指引,成功找到目的地。


    這是一幢三層樓的低矮建築,與街道周圍其他建築沒有太多差異,斑駁的牆壁、肮髒的門板和灰敗的門牌號就是統一標誌。


    此時,霍登靠近之後才注意到,旁邊那張柵格路燈似乎是煤氣燈,再迴頭看看頭頂上的雙軌鐵路——見鬼,他現在到底正在哪兒?


    從褲子口袋掏出鑰匙,順利地插入鑰匙孔,輕輕一轉,就可以聽見啪嗒的聲響,左手一推,大門打開。


    看來,沒有找錯地方。


    根據記憶,應該是三樓走廊盡頭的那個房間。


    嘎吱,嘎吱。


    即使霍登躡手躡腳地放輕腳步,老舊的木板結構也還是發出了痛苦的呻/吟,似乎每一個腳步都可以感受到痛苦。


    “咿呀。”


    身後傳來了開門聲響,霍登停止了自己上樓的動作,僵硬在原地,條件反射地轉過頭,然後就與一個穿著睡衣的少年對上視線。


    空氣突然安靜。


    所以,這就是滅口或者被滅口的緊張時刻?


    少年睡眼朦朧地瞥了霍登一眼,揉了揉眼睛,奶聲奶氣地說道,“晚安,霍登。”


    “……”霍登眨眨眼睛,輕輕頜首表示迴應,“晚安。”


    然後,少年就這樣走了,瀟灑地走了。


    少年推開走廊對麵的房間門,又重新關上,隻有嘎吱嘎吱的地板聲響隱隱約約地傳來,最終徹底消失在門板背後,就好像什麽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霍登的動作在原地靜止片刻,一秒,兩秒;然後他也轉過身,再次拾階而上。


    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間門,銀色月光穿過窗欞灑落下來,充盈著大半個空間,隱隱綽綽地勾勒出房間的景象,明明是無比陌生的環境,霍登卻能夠感受到來自靈魂深處的熟悉感。


    約莫三十平方米大小的屋子一眼就能夠看到底:


    右手邊靠門位置擺放著一張單人床,整整齊齊地折疊著一套被褥;床腳處靠牆擺放著一個書架兼櫥櫃,上半部分滿滿當當地塞滿書籍,下半部分則是三層抽屜。


    正前方麵對著窗戶,擺放著一張書桌,桌麵上散落著淩亂的文件和書籍,還有一盞油燈——他沒有看錯,那就是一盞煤油燈,而不是台燈。


    左手邊最為搶眼的無疑是牆壁中央位置的一個壁爐,而靠近大門區域則是一個簡易廚房,包括了一張四方桌、一個櫥櫃和一個水桶等等家拾;靠近窗戶地帶則擺放著一個衣櫥和一個立櫃,這就是全部了。


    雖然說不上家徒四壁,但也已經相去不遠,不知道是否能夠找到一點食物。


    順手將房間門關上,沐浴在月光之中,站在原地,靜靜地搜索著腦海裏的記憶,這才轉身走向廚房,打開旁邊的櫥櫃,順利地在最上層找到了一小包麵包,還有隱藏在角落裏用錫紙小心翼翼包裹起來的一小塊黃油。


    很好!


    端著麵包和黃油來到窗口旁邊的書桌前放下,用黃油刀切了一小片黃油,放進嘴巴裏,細細地用舌尖品味片刻;又重新走向廚房,找到粗鹽,稍稍撚了幾粒,撒在黃油之上,這才來到書桌麵前正式坐下。


    盡管肚子正在咕嚕咕嚕地持續叫喚著,霍登還是有條不紊地切好麵包,仔仔細細地將黃油薄薄地塗抹一層,確定塗抹均勻之後,這才放進嘴巴裏,用力地咬了一個大口,細嚼慢咽起來——


    小麥還是稍稍有些粗糙,烘焙也稍稍有些過度,但那種淡淡的焦味輕輕帶出小麥的甜味,仿佛能夠感受到風吹麥浪的聲響在耳邊湧動著,就連鼻翼底下都縈繞著那獨特的小麥香氣,混雜著些許黃油和粗鹽味道,一股彈性十足的韌勁讓牙齒忍不住久久地咀嚼起來,越咬越香,似乎每個細胞都蘇醒過來。


    一口。一口。


    霍登以隆重而正式的姿態對待著這一小包麵包,仿佛此時正在享受法國正式大餐,一直到麵包和黃油全部吃幹抹淨,他才心滿意足地上揚起了嘴角,將餐刀放下,緩緩靠向椅背,發出了幸福的呢喃聲響。


    不夠,當然是不夠的,但考慮到現在的情況,霍登已經非常滿足。


    可以的話,霍登就想要躺在床鋪之上,放任自己的眼皮耷拉下來。


    然而,他不可以。


    此時此刻著實殘留太多問題需要解決,暫時不考慮是否有人正在追殺自己,也暫時不說他至今無法確定這到底是夢境還是其他怎麽迴事,當前還有更加緊迫的事情——


    濕噠噠的衣服依舊沒有自然幹,反而吸收了露水的寒氣,越發變得冰冷刺骨起來,以至於身體都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剛剛專注於夜宵之上,暫時沒有太多感覺;現在放鬆下來,就開始連續打寒顫。


    一個接著一個。


    他需要熱水澡。


    但顯而易見地,房間裏沒有浴室——這裏是每個樓層共享一個公共衛生間,就好像剛才一樓的那個少年半夜需要解決生理需求一樣,必須前往公共衛生間。


    前往公共衛生間沐浴之前,他需要先點燃這盞煤油燈,否則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會帶著兩件上衣去洗澡。


    打火機?


    火柴?


    火石?


    霍登的視線再次在房間裏搜索了一遍,卻沒有能夠尋找到記憶之中相關線索,反而莫名冒出了一個靈感,抬起右手就打了一個響指,然後就可以看見一簇小小的火苗在指尖之上漂浮著,輕輕地隨風搖擺。


    這是真正的火焰,橘紅色的火苗在微微抖動著,似乎有些不太穩定。


    霍登懵懵懂懂地伸出右手點燃了煤油燈的燈芯,然後火光就逐漸明亮起來,清冷而肅然的月光如同潮水般退出房間,銀藍色的空間就染上了一層奶黃色,無形之中就產生了一種室內溫度正在上升的錯覺,寒顫也就跟著停了下來。


    指尖火焰就這樣熄滅了。


    霍登靜靜地注視著自己的指尖:沒有出現任何問題,甚至沒有感受到滾燙,與剛剛置身於火海的體驗形成鮮明對比,難道說,一種是真實火焰,一種則是魔術火焰?


    不對。


    隨即霍登就否定了這種荒謬的猜測,顯然兩種都是真實火焰,區別隻是在於級別和規模,也許還有內力與外力的區別,那麽,剛才那場大火,會不會是霍登自己引起的呢?還有,這火焰到底是怎麽迴事?


    “啪。”


    霍登再次打了一個響指,火焰又一次出現在了指尖,溫馴而柔和地晃動著,如同正在跳躍的精靈。


    “啊……可能……好像……也許真的喝不到珍珠奶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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