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李謙應該在於江之前就已經給所有評委打過電話,但是楊智斌忽略了一點,李謙已經離開南城十年,名單上的評委他誰都不認識。他讓李謙開車到招標辦樓下把自己接上車,由他親自給評委打電話。楊智斌打電話的順序正好和於江相反,當然也碰上了和於江同樣的問題,評委隻說服了兩位,他立刻意識到如果想幫助李謙在明天的投標中勝出,必須爭取到第三位評委——羅紅。

    李謙出手了,這是搶占南城裝飾市場的第一次戰鬥,他必須勝出。他通過楊智斌的關係了解到羅紅的部分資料,包括她的父親,她的家。送錢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送給素未謀麵的陌生人,需要技巧,需要多年練就的突破他人心理防線的經驗。他從南城大學畢業的朋友那裏借來了筆記,發黃的紙頁讓他很滿意,舊人,舊事總能勾起傷感的迴憶,讓彼此陌生的人產生共鳴,拉近距離。

    李謙隻要把錢順利的留在羅紅的家裏,評委的問題已經迎刃而解,假如羅紅願意幫忙當然最好,假如不願意,隻要她在評標開始之前交出錢,楊智斌會以“避嫌”的理由,堂而皇之換上他的人。

    李謙把車停在招標辦樓下,他安排人在羅紅學校門口等著,隻要羅紅下班他就出發,這段時間他靠在椅背上,思考每一個環節是否有疏漏。他忽然問助手,“最近有什麽玩具比較流行?”女助手不解的看著他,立刻在網上進行搜索,她很快找到了李謙要找的信息,把筆記本端到他麵前,李謙指著屏幕上的玩具對女助手說道:“馬上安排人去買”。李謙對自己的細致十分滿意,他覺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隱約有些睡意的李謙還不知道,一場較量才剛剛開始,究竟鹿死誰手,也許沒有人可以作出預測。

    於江在車裏注視著對麵商務車窗內隱約的人影,雖然於江並不知道墨色的車窗後麵就是他的死對頭李謙,但是他隱約感到一種壓迫,一種讓他很不自在的壓迫,這種壓迫感已經十年沒有遇到。

    十年前,於江還是建設局的一名小科員,他不喜歡辦公室的枯燥生活,他喜歡女人,喜歡錢,但是他的身份不允許他這麽做,作風問題是懸在每一個公務員頭上的利劍。你每天坐在辦公室看報紙,領導年終總結時候會說你兢兢業業;你經常不去上班,領導在會上說:“年輕人,基層鍛煉要適可而止,注意休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如果你和女同事多講幾句話,即使領導坐在離你十米之外的辦公室,他也會撥通你桌上的電話善意的提醒你,“小於,你這樣是會犯組織錯誤的。”“組織錯誤?”,於江想不通這個詞的含義,他隻知道自己不能忍受和唯一的女人約會上床,過一輩子。

    三建改製,於江以辭職相威脅終於搭上了最後一班下海的輪船。調到三建不久,李謙迴到了總經理的位置,改製結束,李謙成為三建的董事長。於江到三建之前是副科級,調到三建高一級,在業務部當副經理。

    李謙改製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除異己,這是任何古今中外的君主上台之後必須完成的一項工作。於江不是於李謙的人,和三建任何具有高級職位的管理者也沒有關係,在中國企業沒有後台,比在機關還要命。因為機關沒有指標,隻要低頭做人,組織上自然會照顧到你老死為止。企業不同,有指標的刁難,有和組織同樣功能的董事長,如果他看你不順眼,還是趁早卷鋪蓋走人,否則你會死的很難看。

    於江不相信,他不走,他覺得自己年輕,有能力,有魄力。他在機關待的有些迂腐,他不知道,中國有多少事情是靠能力和魄力幹出來的?李謙上任三個月後,於江的業務部副經理職務被免掉,理由很簡單,業務部經理由總經理兼任,原來的正職調為副職,而於江也降一級,成為業務主任。於江不在乎,要是在乎職務,他就在機關裏混,他還是相信,隻要能拿到大項目,董事長會對自己刮目相看。

    半年時間,於江沒有接到一筆業務,不是他不努力,隻是沒有人願意和他談生意,很多找上門來的客戶甚至和普通的業務員稱兄道弟的聊家常,也不把自己這個主任放在眼裏。

    第七個月,於江坐不住,他找李謙談話,李謙故意躲了他三次,他對秘書說:“年輕人太傲氣,得磨,磨到沒性子才好用。”於江的性子真的快消磨殆盡,李謙忽然開恩,同意接見。於江開門見山的把自己感覺施展不開手腳的想法合盤托出,李謙僅僅問了一句:“你想幹什麽?”李謙的話問的好,於江被突然的問題問的不知所措,“自己會什麽?隻會看看報紙,和女人上床,如果有和女人上床的工作就好,自己一定適合。想幹什麽?”於江內心不斷的錘打自己,大約十分鍾,李謙看著於江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滿意的笑了。

    “小於,去倉庫吧,你學統計的,正好派上用場。”於江的胸口幾乎要被憤怒的情緒炸開,“我,一個曾經的副科長,部門副經理竟然去做倉庫保管員?太欺負人了”,於江想發作,但老謀深算的李謙不等他應承早已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當於江追到門口,李謙已經消失在辦公室外走廊的盡頭。

    憤懣的於江下班後找了家酒店,半個鍾頭,就將整瓶烈酒灌進腹中,他的情緒並未好轉,另一種情緒,與酒相生的色欲在他的小腹處燃燒,他踉蹌著鑽進了一家夜總會。

    上天真的很有趣,會在人的一生中安排那麽多的巧合。假如那天李謙沒有和於江談話,又或者於江沒有喝醉,沒有走進這家夜總會,那麽很多人的人生軌跡都不會發生變化,李謙不會引咎辭職,離開南城到深圳重新來過;於江不會自立山頭成為南城裝飾的老板,今天的千萬富豪。

    夜總會裏,一位妖冶女子用眼神不斷挑逗著已經半醉的於江。於江到這裏是來發泄,他要將今天和過去半年所受的委屈在今晚統統發泄。夜總會樓上的賓館房間,鏖戰了一夜的於江終於睜開眼,妖冶的女子已經醒了,叼著煙,翻看於江的口袋。她看見於江醒來也不驚慌,吐一口煙霧,用眼角的餘光睥倪著他,嘴角微翹的說道:“小帥哥,身上沒錢也來找女人?”於江沒有說話,他已經記不清錢丟在什麽地方,或許是夜總會,又或許是酒店,於江搶過地上的褲子,快速的穿上身。

    妓女又開口了,“你走吧,我有你的名片,南城三建的,你們兩任老總可是我的常客,看來和你們三建還真是有緣。一千塊,晚上還送到這兒,不然我找你們老板要錢去”,妓女轉身要走,於江猛然間想起什麽。

    如果他讓妓女就此離開,無法想象今後的他會是何種模樣?也無法想象還會不會有明天的那場較量,偏偏他就順口問了一句,“你認識李謙?。”

    “認識,我好幾年前就認識。”

    “你也認識以前三建的老總。當然,你們李總厲害啊,利用我把他給弄趴下。人家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最毒婦人心,我看這句話用在你們李總身上才最合適。”

    於江緊緊攥住妓女的雙臂,幾乎要把她的胳膊從捏住的地方擰下,妓女吃不住痛,哇哇亂叫,“放手,放手,不放手我叫人了。”於江用全部積蓄買來了李謙利用妓女整垮南城前任總經理的錄音,這段錄音曾經是妓女用來防身用的。

    李謙給了於江兩百萬,於江還有一個條件,離開南城。

    “我恨你,我怕哪天自己會突然忍不住跑到紀委,你走,我看不見你,也許就忘了。”李謙必須走,他相信隻要沒有失去自由,自己遲早會卷土重來。老驥伏櫪,誌在千裏,在深圳十年,他終於東山再起,他迴來了,而他麵對的對手依舊是當年那個把自己趕出南城,卑鄙無恥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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