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筠笑著和黎朗幹了最後一杯酒,告辭離開。外麵的天很藍,陽光很燦爛,街道上行人不時走過,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兒被他年輕的父母牽著,在他們臂彎裏蕩秋千,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康筠感覺半日不見,已經有點兒想他的顧珞琛了,不知道有沒有一天,他和顧珞琛也像普通平凡的夫妻一樣,牽著他們的寶寶,並肩走在陽光下。

    沒有危險,沒有戰亂,沒有槍,沒有鮮血。

    雙腳踏在他的祖國,那片和平、富饒,人民安居樂業的土地上,遠離罪惡和死亡的陰影,像一個真正普通人一樣,好好兒生活,用手雙去創造幸福。

    說來也諷刺,雖然他曾經站在金字塔的頂端,擁有過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權勢和財富,但他最渴望的,卻是大多數平凡人都能輕易擁有的生活,平平淡淡、忙忙碌碌,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為一些微不足道的瑣事煩惱,雖然並不富有,但卻遠離黑暗與血腥,不用整天為自己的小命操心。

    康筠輕輕歎了口氣,心想也不知道他這輩子,還能不能等到這一天。

    不過他很快就來不及感慨了,因為當他迴到醫院的時候,才發現顧珞琛不見了。韓城似乎變成了木頭人,無論他問什麽,都眼觀鼻鼻觀心,恭恭敬敬地對他重複三個字:“不知道。”

    康筠知道問不出來,也不再為難他,甚至也不著急去找顧珞琛。他知道像這麽一個臥底任務,需要合適的身份和恰當的時機,並不是短時間可以安排好的,而在他離開h國之前,他還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完成。

    那就是……楊安的病。

    後來他才知道,楊安的病,遠比他自己說的要嚴重得多。不但因為骨髓配上的點數太少,移植之後產生了嚴重的排異反應,一直在做抗排異治療,最近一次的複查,血象檢測發現血紅蛋白和血小板不同程度減少,白細胞異常增多,有複發先兆。因為不可能再次進行骨髓移植,隻能進行保守治療。

    楊巍之前雖然替他聯係了幾個國外血液方麵的專家,高價請來替楊安診治過,但因為再次複發的白血病已經造成了全身器官的緩慢衰竭,除了常規靶向治療的用藥調整和針對性的調養之外,也並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這基本相當於已經下了死亡判決書,區別隻在於還能再熬多久。

    蔣舜華除了在楊安麵前,已經很少有笑容,反倒是楊安看起來很樂觀,他就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病情一樣,除了乖乖配合治療,隻要有力氣下床

    ,就會讓蔣舜華扶他出去散步、買菜,有時候安排一個浪漫的燭光晚餐,有時候兩個人一起看場電影,把生活過得有滋有味。

    但是誰都知道,他隻是想抓緊人生中最後一段時光,讓蔣舜華過得盡量快樂一點。

    康筠再次撥了個那個記憶中的號碼。

    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他外婆也是得這個病走的。當時她的身體狀況已經很不好,醫生都建議他準備後事了,可是康筠不死心,一麵照顧外婆一麵四處尋醫問藥,還真被他找到了一絲希望。

    那是一個姓唐的老醫生,祖上是當地的名醫,年輕時候又曾經去西方留學,學了西醫,文革前是首都某醫院血液病的專家。因為成分問題和留學經曆,文革期間飽受迫害,平反之後身體一直不好,便沒有再接受大醫院的邀請,而是在故鄉開了一家小診所,聊以糊口。

    唐大夫的老家在西安附近的一個小縣城裏,康筠一個人坐了三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又倒了汽車,一路顛簸到縣城。外婆的身體已經經不起長途顛簸,唐醫生的身體雖然也不算好,但因為被他的誠心打動,還是由兒子陪著,跟著他千裏迢迢走了一趟,給他外婆看過,又開了調養的方子,奇跡般地撐了兩年多才走。

    而這個電話,就是診所的固定電話。那時候手機還是隻有少數人用得起的奢侈品,交通也遠不像今天這麽方便,所以那兩年多,他每隔半個月都會找公用電話給唐醫生打電話,簡單聊一下他外婆的身體狀況,唐醫生再根據他的描述適當更換藥方,所以即便很多年都沒撥過這個號碼了,他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隻是……上次沒有撥通,這個號碼也許早就不用了。如果打不通的話,他打算問問derrick將軍能不能幫忙快速辦理簽證,趁著這點時間親自迴國走一趟。

    沒想到這次號碼撥出去,竟然傳來了“嘟——嘟——”的等待提示音,過了一會兒,電話竟然接通了,那頭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你好,唐氏診所。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助?”

    這個聲音太熟悉太親切了,康筠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康叔叔嗎?我是康筠。”

    “小康?”電話那頭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很顯然對方也很驚喜,“你現在在哪兒?過得還好嗎?很多年都沒你的消息了。八年前那筆錢是你寄來的吧?雖然沒留姓名,但我們都猜是你。診費你當年都已經付過了,父親臨終前再三囑咐我,一定要找機會還給你。”

    康筠的喉頭驀然哽了

    一下,片刻後才輕聲道:“爺爺……不在了?”

    “是,不在了,”談到過世的老人,唐鈺軒的聲音也低沉下去,“不過老人去的時候已經九十多歲,無疾而終,走的時候沒受什麽苦。小康,你現在在哪兒,有時間的話過來看看吧,你阿姨也很想你。”

    “我……”康筠說到這裏低頭笑了一下,“我不在國內。我在h國。這次找唐叔叔,是有事相求。”他把楊安目前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末了說:“如果方便的話,你可不可以來一趟,讓他們過去也可以。”

    唐鈺軒聽了之後,沉默了一會兒:“像這種情況,完全治愈幾乎是不可能的。我能做到的也隻是盡量延長生存期,提高生存質量。”

    “我知道,”康筠想起外婆,輕聲道,“我知道。”

    “嗯,那我盡快安排。護照和簽證辦下來大概需要半個月。”

    “好,”康筠也知道,楊安現在的身體,可能經不起來迴折騰,唐鈺軒願意過來再好不過,因此他也沒有客氣,“那我就備好宴席,等著給唐叔叔接風洗塵了。”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就掛了電話,其間唐鈺軒問起他外婆去世後的事情,康筠隨口說了幾句應付過去了,但掛掉電話之後,他卻情不自禁地想起許多許多被他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往事。

    之前給外婆看病幾乎花掉了家中所有的積蓄,雖然唐醫生看他家境不好,診金收得很低,但他開的方子裏麵有幾味藥相當珍貴,光靠他在飯店打工的錢根本不夠支付藥費,他不得不四處借錢。到了後來,親戚鄰裏都被他借遍了,他再沒有辦法,隻好去借了高利貸。

    那是一條不歸路,也是他人生災難的開始。

    半年後外婆去世,他借的高利貸已經利滾利,達到了一個難以想象的數字。他用賣掉老房子的錢料理了後事,剩下的錢還了親戚鄰裏的債,之後兩手空空,去了借高利貸那家。

    當時他的想法很簡單,外婆已經去世了,他在這世上一個親人也沒有了,再沒有什麽值得牽掛。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當時他隻有十五歲,因為發育得晚,還保持著少年的模樣,再加上遺傳自母親的美貌,皮膚白皙,一雙水靈靈的丹鳳眼,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看起來就像小姑娘一樣。

    放高利貸的黑社會沒要他的命,而是把他當做年輕姑娘,高價賣到了國外。

    之後的事情……康筠不願迴想。

    他閉了閉眼睛,強行掐斷了迴憶,一麵聯係blithe讓他留意顧珞琛的動向,一麵開車去了蔣舜華家,把唐醫生的情況簡單和他介紹了一下,然後老實不客氣地住在了他家的客臥裏。不過這次,他沒有打擾蔣舜華和楊安,而是很識相地整天把自己關在臥室當空氣,每天黑了顧珞琛的手機黑他的電腦,要麽在他手機上玩消消樂,要麽就在他電腦上找你妹。半點兒也不肯消停。

    顧珞琛非常無奈,因為他每天掏出手機都能看到他的屏幕亮著,遊戲界麵開著,各種顏色的圓珠鬧鬼一樣憑空移動,每每不到半天就電量耗完自動關機。他隻好另外開了張卡又買了個新手機,舊手機就24小時充著電放在家裏,任憑康筠折騰。

    轉眼半個月過去,唐鈺軒搞定了簽證飛來h國,康筠開車親自去首都機場把人接過來,在當地最著名的酒店請他吃了頓飯,第二天才把他接到蔣舜華家。唐鈺軒問了診又摸了脈,把他近期的病曆和治療情況詳詳細細地問了一遍,這才囑咐了一些平常護理地注意事項,又斟酌了許久,才開了方子,讓他們按方抓藥。

    開完方子,康筠開車送唐醫生迴酒店,路上才開口問:“情況怎麽樣?”

    “不太好,”唐鈺軒歎了口氣,“慢粒進入急變期之後才發現,骨髓移植之後又產生了強烈的排異反應,不到半年又再次複發,器官已經有不同程度的衰竭。這種情況下,中醫固本,配合西醫化療,如果情況好的話,還能撐個一年多。”

    康筠歎了口氣,微微點了點頭。

    他原本以為蔣舜華找到了一輩子的幸福,沒想到又發生了這樣的事。人的命運總是莫測的,並不是隻要努力生活,就能得償所願。而他和顧珞琛,還不知道即將麵對什麽,更不知道這段感情走到最後,會有什麽樣的結果。

    三天後,他送走了唐鈺軒,飛去了顧家所在的k國首都,下飛機後打車直奔blithe發給他的地址。一下出租車,剛好撞見一個長相漂亮大方,身材凹凸有致,打扮得體的女人挽著顧珞琛的手臂,兩人並肩朝酒店大門走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誰說娘炮不能“逆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最並收藏誰說娘炮不能“逆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