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城雖然“很想殺人滅口”,但vip病房守衛森嚴,他“壓根沒機會動手”,隻好丟下一束毫無誠意的探病鮮花,走人了。之後又有好幾撥人“伺機暗殺”,隻可惜都沒得手,反倒被他們這邊的守衛傷了幾個。

    病房雖然守衛森嚴,卻並沒有看著田付,康筠找了個由頭把他打發了出去,讓他甩掉尾巴,去和杜遠通個氣兒,暫時別露麵。他自己則百無聊賴地在醫院住了七天。

    他的傷口隻是看著嚇人,流了不少血,其實隻是貫穿傷,壓根沒有傷到筋骨,本來留院觀察兩三日就可以出院修養了,可惜沒人搭理他,他也隻好很沉得住氣地在醫院住足了七天,把那群“保護”他的人支使得團團轉,不是要吃這個就是要喝那個,什麽爆炒豬肝、山藥枸杞烏雞湯、紅棗桂圓蓮子粥、黑豆魚頭湯、排骨南瓜盅……凡是補血養氣的全輪過一邊,補得紅光滿麵,比受傷之前看起來還滋潤。

    七天之後,他被一輛黑色的轎車接到了阮隋迎的別墅。

    來接他的人並不怎麽友好,不但用黑布蒙上了他的眼,還將他的手捆了起來。眼睛看不見,他一雙兔子耳朵就格外靈敏,每一次打方向盤、輪胎轉彎時蹭過地麵的聲音,他都聽得清清楚楚,因此車還沒到目的地,他就已經根據行車路線的大致方位推斷出他將被送到哪裏。

    果然。

    下了車之後,他被人架著走過一段十字路,登上幾十級台階,最後被丟在一間屋子裏,蒙眼的黑布被粗暴地扯了下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過後,周圍徹底安靜下來。

    乍遇強光,康筠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過了一會兒才適應了眼前的光線,緩緩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個五十來平方米的大客廳,鋪著奢華的羊毛地毯,桌椅陳設卻古樸大方。正是傍晚時分,暮色沉沉地壓下來,天際一抹嫣紅餘暉,雖然天光已經昏暗,但客廳正中的大吊燈卻將整個空間映照得通明如白晝。

    手上的繩扣並不難解開,但康筠卻沒有動,隻是盡量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在羊毛地毯上閉目養神。

    阮隋迎晾了他一晚上。

    他的睡眠不算特別好,開著這麽亮的燈,即便閉著眼睛,也感覺有強烈的光線透過眼皮,再加上他腕上的繩子勒得緊,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肩上尚未痊愈的傷口一陣一陣地疼,根本無法入眠。一夜下來,他出了一身虛汗,臉色蒼白,眼下青黑,嘴唇因為缺水而幹裂,看起來十分狼狽。

    阮隋迎第二天上午終於紆尊降貴來見他的時候,康筠就是這麽一副虛弱的仿佛隨時都可能吹燈拔蠟的模樣,可唇角卻帶著一絲笑意,他掙紮著坐起來,靠在旁邊的沙發背上,眼眸微抬:“阮爺?”

    阮隋迎故意晾他一晚上,就是為了給他一個下馬威,沒想到對方即便如此狼狽,卻仍然是一副淡定的不卑不亢的模樣,他不禁眯了眯眼,對旁邊隱形人一樣的胡叡遞了個眼色,胡叡張開手掌,手心裏赫然是一支錄音筆和一枚紐扣大小的竊聽器。

    阮隋迎問:“認得這個嗎?”

    坐起來的動作又牽動了肩上的傷口,康筠額上出了一層薄汗,他輕輕喘了口氣,坦然道:“認得。”

    裴長林果然把他賣給了阮隋迎。但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錄音筆裏那段他偽造的錄音已經不存在了,以裴長林的性格,他不會在麵兒上輕易與人為惡。更可況,如果那段錄音也落到了阮隋迎手裏,以他的心狠手辣,不可能對他如此“客氣”。

    正合他意。

    康筠一開始就不想和裴長林這種疑心病晚期的老狐狸談什麽合作,他隻是想為裴長林和阮隋迎製造一點無法黏合的裂痕。隻要裴長林在阮隋迎出事的時候能袖手旁觀,這就夠了。當然,如果他能趁機再踩上一腳,那就更好。

    阮隋迎沒想到他承認得這麽痛快,頓了一下才開口:“有什麽要說的嗎?”

    “沒什麽要說的,”康筠淡淡道,“如你所見,我派人趁著空調維修的機會,在你的專用包間裏裝了一枚竊聽器,意外得到了這段錄音,本來是想拿來挑撥離間,讓裴長林和我合作,沒想到……”他聳了聳肩,這個動作做起來有點困難,他又喘了口氣,才接道:“那個老狐狸半點腥臊不沾,表麵上答應得好好兒的,轉頭就將我賣給了你。”

    阮隋迎從茶幾上的精致煙盒中抽出一支雪茄,慢慢點上,仿佛有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他很久,這才道:“你很冷靜。”他頓了一下才繼續道:“裴長林說你就是冰原狼,我原本不信,現在倒有幾分信了。”

    康筠聽了這話,卻無聲無息地笑起來:“冰原狼?那不過是我為了唬人打的幌子而已,若非如此,莫說裴長林那個老狐狸不肯費心保護我的安全,就連您……也未必肯見我吧?我知道阮爺早就對我‘感興趣’,不過,若非我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現在大概也不會在您的客廳,而是□□室了。”

    “有幾分膽子,”阮隋迎笑了一下,手指間的雪茄因為長久沒有吸

    ,已經靜靜熄滅了,他把煙丟在一旁的煙灰缸裏,“開門見山吧。”

    康筠垂下眼睛笑了一下:“其實我也不算完全說謊。我的確曾經是冰原狼的手下和……兩年前冰原狼被人陷害,在爆炸中喪生,顧珞琛趁亂接手了他一部分的勢力,他大概是覺得我長得還不錯,於是也順便接手了我。”

    阮隋迎眉梢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你想替冰原狼報仇?”

    康筠微微搖頭:“兩年前,我已經借著身份之便,掌握了冰原狼一部分的勢力,沒想到……”他微微閉了下眼,唇角浮上一絲嘲諷的笑意:“顧珞琛除了人霸道了點兒,其實對我不錯。他床上功夫好,也舍得為我花錢,感情大概也有幾分真,隻是比起他的生意,我的命就不值一提了。”他的眸中浮上一絲冷意:“既然他想要我的命,那我也不用對他客氣。”說完,他目光轉向胡叡:“勞駕,幫個忙。”

    胡叡看了一眼阮隋迎,在得到許可後,根據康筠的示意,從他鞋底的夾層裏取出兩頁薄薄的紙,展平之後,恭恭敬敬地遞到了阮隋迎手裏。阮隋迎一眼掃過,眼皮就跳了一下——這是一份顧珞琛清關公司的內賬,完完整整地記錄了他如何偷稅漏稅,通過虛報瞞報貨物數量和種類牟取暴利,如果這東西是真的,單憑這兩頁紙,都夠讓顧珞琛卷入經濟案件,接受調查,如果他是個沒背景的人,恐怕還要吃幾年牢飯。但就算他背景深厚,也夠他喝一壺了,最起碼清關公司是別想開下去了。

    阮隋迎之前就聽說顧珞琛的夫人偷了顧珞琛的機密文件,差點兒被人滅口,當時他隻是將信將疑,但現在已然信了大半。

    顧珞琛在這個地方根基不深,平常裝得一副正經商人的樣子,就連營救他的小情兒也偷偷摸摸不敢大肆聲張,若非被逼到極點,不可能當著裴長林的麵下殺手。

    “這隻是前菜,”康筠看著他的表情,緩緩道,“正餐在我親信的手裏,能不能上桌,決定權在阮爺手裏。”

    阮隋迎不露聲色地把東西折好,放在桌上:“你的要求。”

    “第一,派人保護我,務必確保我的安全。第二,事成之後,顧珞琛名下的產業,我要一半。”

    阮隋迎眯了眯眼,就算他借這些東西成功搞掉顧珞琛,明麵上他必須要上交一批,他暗地裏摁下來的,至多也就一半而已。這個小東西一上來就獅子大開口,究竟是太過天真,還是有恃無恐?他就不怕他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咱們明人不說暗

    話,以阮爺的心胸,一船‘鮮肉’而已,又不是丟不起,順手賣個人情,如果能借此搭上顧家這條順風船,有利無害,為什麽偏偏要和顧三少過不去,還費心弄到他的‘軟肋’?讓我來猜猜吧,是不是阮爺一不小心落了一點不大不小的把柄在顧少手裏?雖然眼下起不了什麽大作用,怕隻怕夜長夢多。”

    阮隋迎從進入這個客廳,一直保持著遊刃有餘的姿態,肢體表情十分放鬆,可聽到這裏,康筠敏銳地感覺到他的腰挺直了,麵部的肌肉也比之前繃緊了一些。

    康筠睨著他的臉色,話卻沒有停:“如果這事兒落在別人身上,阮爺早就果斷殺人滅口了,之所以遲遲不動手,不過是因為擔心萬一做得不幹淨,惹上顧家,遺禍無窮。如果有我做擋箭牌,下手想必能方便不少,阮爺心裏想必也清楚這一點,相形之下,我要的並不算多……此其一。其二,做我們這行的,生意的渠道、人脈,都比固定資產重要的多。我手裏有顧珞琛軍火和翡翠玉石走私交易的名冊和他握有的對方的把柄,有了這些,阮爺想賺多少錢,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麽?”

    翡翠和軍火走私,向來是一本萬利,雖然風險更大,但收益也頗為可觀,尤其是軍火,別看他生意鋪得不小,但至今摸不著一點兒門道,如果能趁此在軍火生意上分一杯羹,他在東南亞的地位立刻就不可同日而語了,甚至可以武裝起一支隊伍,真到了關鍵時刻,這比什麽靠山都管用。

    “當真有這份名冊?”

    “當真,”康筠笑了笑,“我有幾個膽子,敢欺瞞阮爺?”

    阮隋迎眯了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眼中的神色意味不明:“冰原狼素來心狠手辣,而且不按常理出牌,當年他黑吃黑搞掉了不少同行,我那時候還在想……不知道他會不會盯上我。”他說到這裏停了一下,轉動著手上的扳指,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

    “如果你真的是冰原狼,我還真不一定敢和你合作。”

    康筠心裏打了個突,他不知道阮隋迎突然說起這個,究竟是什麽用意,是警告他別輕舉妄動,還是看出了什麽端倪?

    多說多錯,康筠隻好中規中矩地說:“冰原狼已經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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