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九一連將五顆續命丸餵進龍暮雪的嘴裏,又連續不停的施針,隻把所有重要穴位都紮了個遍,龍暮雪才漸漸的甦醒過來。


    龍暮雪甦醒過來的時候,額頭還流著汗,他像是等待著醒來,隻是醒來,對他已經是奢侈了。


    「慕九,替我施迴魂針。」龍暮雪已經根本做不起來了,此時的他已經是風中殘燭奄奄一息了。


    慕九像是沒有聽見,好半天都沒有動,作為一個醫者,她不是不明白他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了,或者說早就到了盡頭,他一直靠續命丸活著,本來,就算是靠續命丸,但是隻要悉心調養,好好地活幾年也是沒有問題的,可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施展畫鬢如霜,如今即便是真的有仙人下凡也救不了他了。


    迴魂針是龍暮雪自創的一套陣法,這套針法不能救人的命,但是可以刺激將死之人撐一個短短的時間,辦完想要辦理的事,不過這針法極其痛苦,每一針都猶如萬蟻噬心,穿骨的疼。


    慕九下不了狠心,可是卻也清楚的知道,他想要做什麽。


    「慕九……施針吧……」龍暮雪虛弱的閉上眼睛,一個人清楚的感受著自己的生命在流失,這種感覺還真是恐怖。


    慕九咬咬牙:「師兄……你還受得了嗎?迴魂針……」


    「沒有關係,慕九,幫我。」一口氣說完,他連要咳嗽的力氣也沒有了。


    他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這樣想要活著,也沒有一刻如現在這樣想要死去。很奇妙,這兩個極端明明不可能融合,卻偏偏是他最最真實的想法,他想要活著是因為他有放不下的人,而想要死去,實實是活得太過辛苦。


    「師兄,你忍著點。」慕九擦了一把眼淚,顫抖的拿起銀針。也曾多次給垂危的病人下針,看病人疼得死去活來的樣子,她從來不明白,為什麽那些病人要讓自己受那麽大的苦,隻是為了多撐那麽一會兒,因為不明白,所以骨子裏多多少少還有些鄙夷,下針的時候從來不曾想過要輕一點。


    可是現在,她要在她最愛的人身上施迴魂針了,她清楚地知道他會有多痛,也清楚地知道他為什麽這麽想要再多撐一會兒,不能騙自己,第一次,她是多麽希望自己是問月,哪怕隻是短短的一刻也行!


    「啊!」龍暮雪一聲低唿,額頭上滲出汗水來。修長的手指緊緊的攥成拳頭,看得清楚身上每一根血管都跟著沸騰起來。時間在這一刻過得無比緩慢,這疼痛也仿佛被放大了成千上萬倍,久久不能過去。第二針,龍暮雪覺得自己可能要昏過去了,太疼了,疼得他已經說不上哪裏更疼了,第三針,他很想現在就立刻死去,死去就不會痛了吧。大概是太痛了,他竟覺得意識有些模糊,仿佛他又迴到了紫雲山,問月穿著青衣兔子似的在他身邊左竄右跳,他為她點上硃砂痣,那時,不是沒有私心,他希望她記得他,永遠都記得他,可是……他現在卻希望她再也不要想起他。


    也不知過了多久了,直到慕九將紮好的針一根一根的取下,疼痛也如退潮一般退下,開始恢復了知覺,他隻覺得身心疲憊,但是身體總算是充滿了能量。


    慕九扶他躺下,替他擦了擦額上的汗,「先休息一下,沒有關係,你有兩天的時間。」


    「兩天嗎?嗬……很長了。」他說完,沉沉的合上了眼睛,幾乎是立刻就睡著了過去。


    慕九看著猶如一個水人似的龍暮雪,終於連她自己也覺得太過疲憊,無法招架了。


    第二日,這個冬日,竟是難得的迎來了一個大晴天,天剛破曉,山邊便冒出了紅彤彤的頭,沒過多久,便有第一縷陽光灑向清月寨。


    「咚咚咚。」慕容岸睜開眼睛,確認有人在敲門,便掀開被子走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身著青衣的弟子,「戎王,不好意思這麽早叫醒你,我家公子請你去一趟。」這弟子不卑不亢,雖是喚他戎王,卻沒有半點有對王的恐懼和尊敬,大抵,清月寨的人都是這樣,病人一視同仁的吧,倒是挺好。


    「龍暮雪找我?」他有些意外。


    「是的。」


    「勞煩你了。」他抱了抱拳,折轉身將掛在衣架上的衣服取下來穿上,然後跟著弟子朝遠處的竹樓走去。慕容岸一邊走一邊感嘆龍暮雪的醫術當真是了得,他是習武之人,自然也知道昨天受的那一掌兇險萬分,不過他真的能夠妙手迴春,不過一日,他竟然就能如正常人一樣生活,簡直了不起。


    不過他為什麽要見他呢?因為問月?


    不一會兒就到了小竹樓,青衣弟子輕輕的推開了門,恭恭敬敬的將慕容岸讓進去。


    還是早晨,竹樓裏並不顯得特別明亮,不過也足夠看清一個人的表情。此時龍暮雪坐在一個木椅上,麵前燃著一盆火炭,他在很認真的烤火。火光映在他臉上,使得他的臉也變得不切實際起來。


    慕容岸走過去,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在他對麵坐下,看著麵前似乎很怕冷的神醫,低低開口:「龍公子,你看上去……不太好。」


    龍暮雪蒼白一笑,也不解釋,許久才開口:「慕容岸,你是梅鳳仙……慕容子離親手帶大的吧?」


    「嗯?嗯。」這是哪一出。


    「她……待你好不好?可疼愛你?」


    「婆婆啊,婆婆不善言談,待我極好,可是我犯錯的時候,她也會打我,下手挺狠,小時候乞討的時候,我想要去偷,他把我一雙手都打腫了,不過打完就將她留好的烤鴨給我吃。」他想他應該說得比較全麵,婆婆本就是這樣一個女人,看上去兇巴巴的,可是骨子裏卻是極好的。


    「是嗎?真好。」他迴頭,發現龍暮雪聽得很認真,唇邊還帶著笑。不過,那一句是嗎,已經泄露了他心裏的失落。


    慕容岸心裏升起一絲疑問,為什麽龍暮雪會突然關心起婆婆來……等一下!龍暮雪是向月的徒弟!他不確定自己的推測,但還是問出了口:「你是婆婆的……」


    龍暮雪含笑看著他,點了點頭:「嗯,她是我的娘親,不過,她大概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其實想過要去找她,可是,師父……父親說,娘親是個太重情義的人,她若知道真相,大抵不會原諒自己。」


    慕容岸心裏明鏡似的,對了這樣解釋便對了,他說得一點也沒錯,婆婆一生堅信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好男人,她靠著恨活過來,如果讓她知道這個男人原本是用命來愛她的,她該有多痛苦。


    慕容岸猛地站起來,退後一步,抱拳而跪:「義兄在上,請受岸一拜!岸原是孤兒,幸得婆婆和義父收養照顧,義兄是婆婆的親生兒子,便是岸的義兄。」說完,真的誠心誠意的磕了一個頭。


    龍暮雪並不阻止他,待到他行完禮重新站起來坐下,他才開口:「慕容岸,其實我特別羨慕你……我以前常在想,為什麽我想要的,全部都被你占去了,母親如此,愛人亦是如此……」


    慕容岸僵了背。


    龍暮雪繼續道:「後來我想明白了,你也不容易。」


    慕容岸猛地抬起頭,看著龍暮雪那幹淨得沒有意思雜質的笑容。


    「昨晚我救你,不僅是因為問月,也因為,你是娘親一手帶大的,她在你身上留有希望,這便是我唯一能為母親做的。慕容岸,你算對了結局,卻沒有算對過程,是吧?」


    「……」


    「昨天發生的一切,我全部都看見了,慕九那一掌,你原本可以不費一點力氣的攔下她,可是你選擇了受那一掌?好精明的苦肉計,一來,可以讓問月搖擺不定的心偏向你,二來,你可以用畫鬢如霜除掉我。一舉兩得。不愧為慕容岸的手段。」龍暮雪像在敘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隻是一雙眼睛始終盯著慕容岸。


    慕容岸許久沒有說話,隻是眼睛裏有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龍暮雪搖了搖頭:「你殺不了我的。你知道的。」


    慕容岸從來不知道看上去文縐縐的龍暮雪心裏居然這樣有城府,他倒是低估了他,他說的沒錯,他不是他的對手,他知道,向月的龍吟嘯天一定是傳給他的吧。如此,即便武功再怎麽高強,也超越不了吧。


    「你想怎麽樣。」慕容岸眯著眼睛問。


    龍暮雪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我不想怎麽樣,隻是想要告訴你,為了達到目的,任何時候任何事,你都可以不擇手段,費盡心機,唯獨對問月,不要欺騙。不管是以前的楚凝煙,還是後來的寒池,或者是現在的問月,不管什麽樣的心態,總歸她們是一個人,都是眼睛裏容不得沙子的,你若真的愛她,打定主意要和她在一起,從今日起,便坦誠的對她,純粹的去愛她吧。」


    「?!」慕容岸有些摸不著頭腦了,現在是怎樣?他要退出?這麽容易嗎?不會有這麽簡單的事吧!「如果我說不呢?」


    「慕容岸,你沒有選擇。」龍暮雪蒼白的笑笑,「我能讓問月忘了你,也能讓她想起你,你想一下,如果她真的什麽都想起來了,你還有機會嗎?或者,我再把當年楚國將軍府那一場大火真正的幕後黑手告訴她,你覺得呢?」


    慕容岸霍地站起來,沒有看到他出手,隻覺得他手指動了一下。一把劍已經直指龍暮雪喉嚨。


    百密仍有一疏,他不知道哪裏出了錯!當年那一場大火,他已經自欺欺人的忘卻了,他以為他真的可以當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可是夢迴不是沒有夢到過知道了真相的寒池,傷心氣憤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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