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羽淳醒來時已經是好幾日之後,正是黃昏,微弱的光從軒窗外透進來,像極了他微弱的情緒,他模模糊糊的覺得自己大概是死了,心下淒淒,掙紮著起來時,卻是疼得齜牙咧嘴。這個間歇檔,看見了坐在邊熬藥的張安。


    他沒想到救他的人會是張安,事實上,他想不到誰會來救他,因而看見張安時,當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一場大火之後,因著沒有在火中找到南羽淳的屍體,宗禹王還是下令找過他,總歸還是抱著一顆他是逃走了的心,不過那火著實是大,幾乎將奇楠宮燒為灰燼,這樣大的火勢,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活下來,宗禹王過了很久才肯接受這個事實,終於不再搜尋,為南羽淳在王家陵立了墓。


    兩年後,宗禹王立南羽彥為世子,之後兩年宗禹王駕崩,南羽彥繼位。


    而這四年,其實南羽淳沒有在其他地方,就在王族避暑勝地承德山。當年張安救下他後,躲過了最盛的風聲,他在自己的院子裏開了一條地道將南羽淳送出去。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承德山,常年沒有人居住,往往到了炎夏王上會領著後宮一幹人到承德山避暑,這個時候他便又領南羽淳迴到王宮裏,一來二去,竟是再安全不過的地方了。


    四年,張安手把手的教他武功,帶著他東躲西藏,好多次,與羅剎修羅擦肩而過,九死一生如昨。宗禹王死後,張安代她前往湘西拜訪了時下江湖中的易容高手,將他一張皮相換成了南羽彥的臉,原就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總是有幾分相似,易容之後,竟是無什區別了。


    迴宮後,總算是實施了準備了四年的計劃,南羽彥繼位前將其綁架,一個偷天換日,登基的人便是南羽淳了。


    原本也就是這麽一迴事,冤有頭債有主,他即是選擇了活著,那便該讓害他的人都付出代價,不想,事情卻遠遠沒有他想的那樣簡單,他沒有料到,原來南羽彥也是一個柿子,而真正掌權的,竟是曾經跟在他屁股後麵,整日吵著要吃栗子糕的南羽麟。


    初時,南禹國幾乎一半的兵力都在她手上,他親眼看她使計將宮中一幹嬪妃害死,竟是連她的母妃也是她親自殺死。不僅如此,她還逼南羽彥喝下毒藥,南羽彥喝下那毒藥隻能每日要解藥,否則就如萬蟻噬骨般難受,喝下毒藥的是南羽彥,南羽淳每日拿到解藥時也是樂得自在,高興時便給南羽彥喝一點,不高興便看他忍受著痛苦。


    他覺得他看著他痛時,自己才有了活著的感覺。


    他登基後,開始想辦法奪迴政權,如果不從南羽麟手中拿過那一部分政權,他便報不了仇,他便沒有辦法動這個國家一分一毫,可是要拿迴這個政權,何其容易,他便不得不繼續偽裝,幸而,做一個壞王,一直是件比較容易的事。


    他也一直在調查蕭素兒的下落,他差問過當年素兒行刑時在場的宮女,發現幾乎無一生還,因而生疑,抱著一絲僥倖想著素兒還活著也不一定。


    談話到了這裏就告一段落了,往後的事她都清楚了,他原本帶著恨意而活,全是因為還掛著念想,不想,生命中重要的人卻是一個也沒有留住,到頭來他仍是孤苦一人,還得帶著別人的皮相,寒池不敢想像,每日麵對銅鏡中自己麵容的南羽淳該是多麽的厭惡的傷心。


    迴去時,南羽淳一直將寒池送迴清涼殿,才堪堪的要走,他第一次將心事說出來,雖然猶如將已經結疤了的傷口重新掀開來了,但卻是格外的輕鬆。


    他轉身離開,一隻手暖暖的握住他。


    他迴頭對上寒池烏黑的眼睛,許多情愫他看一眼就明了了,卻也隻是安靜的聽她說。


    「南羽彥……不……南羽淳,如果你不嫌棄,當我是自己人吧,以後的日子不管如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你不會是一個人。」


    他愣了好一會兒,伸手用力的迴握她的手,笑道:「我知道。」


    皚皚白雪中,南羽淳的身影慢慢化作一個黑色的小點,直至完全消失不見,他的身影,竟是那樣孤獨,寒池深深的嘆一口氣,到底她也不能成為留住他的那個人,一個萬念俱灰的人,她太懂得這樣的感受。


    寒池想,她得為他做點什麽,可是她能做什麽呢。


    那天夜裏寒池睡得特別不安穩,翻來覆去的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快要發生了,這般翻來覆去竟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南羽淳過來了,手上提著一個木盒子,寒池有些疑惑。


    「一大早的,你怎麽過來了?還拿這麽大個盒子?」寒池笑著站起來。


    南羽淳狡黠一笑,眼底有些隱隱的擔憂,「送你的禮物,你看了肯定高興,不過我怕嚇到我侄子,你還是做一下心裏準備的好。」


    寒池反了個白眼,走過去準備打開。


    南羽淳一把按住她的手,笑:「我認真的,你做好準備再看,你肚子裏有孩子,馬虎不得。」


    寒池心裏咯噔一下,忽地覺得那個盒子變得駭人起來,不自覺的就冒出一股冷汗,手指卻怎麽也不敢再去碰一下那盒子。裏麵會是什麽呢?她竟然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


    南羽淳握握她的手,輕聲道:「別害怕,寒池,我隻是提前替你做了一件你早晚要去做的事,了卻你一樁心願,以後你便再不要有其他的牽掛了,帶著孩子,好好的活著。」


    她覺得她的心明鏡似的,還沒有打開盒子,已經猜到了裏麵是什麽,隻是仍舊覺得不可思議,手指都有些微微的顫抖……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還是緩緩緩緩的打開了盒子,裏麵有濃烈的味傳出來,像是打開了魔鬼的盒子,她當真就看見了曾經在她夢中無數次纏繞的魔鬼!毛遂!


    她猛地後退,盒子裏毛遂的人頭麵目猙獰的看著她,隻一眼,但她看得格外真切,是的,就是毛遂,化成灰也認得出來,往事又湧上心頭,她又看見燒得烏七八黑的楚府,滿地都是燒焦的屍體,還有她父親生前穿的戰甲,好了!毛遂!你終於死了!你終於血債血償了嗎!終於!你也有今天嗎?


    她哈哈大笑起來,眼淚如小河般蜿蜒而下,她隻覺得心裏有很多股氣流交叉的在胸腔裏碰撞,有悲傷地、憤怒的、喜悅的、心酸的……太多太多的情緒,她竟是有些負荷不過來。


    南羽淳走過來,啪的一下將盒子關上,轉身將有哭有笑如同瘋子般的寒池拉入懷中,帶著冰冷氣息的衣服挨著她的臉,她終於放聲大哭起來,「爹,毛遂死了!毛遂死了!我楚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的大仇終於報了!爹,女兒不孝,沒有親自為你報仇,女兒不孝……」


    南羽淳覺得心揪得生疼,除了抱緊她,他什麽也不能做,什麽也做不了……寒冷的冬天裏好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緊緊依偎互相取暖,似乎這已經是僅剩下的溫度了,他們什麽都沒有了,隻有緊緊的抓住對方,扶持著活下去,活下去……而誰也沒有看見,大殿外的某個角落,一雙眼睛正直勾勾的盯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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