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飄飄揚揚,整個世界都是一片耀眼的白,隻有庭中幾株紅梅格外惹人眼。


    清涼殿一如既往的寧靜,這個一直都被大家遺忘的地方並沒有因為南羽彥的到來而變得熱鬧,事實上,現在整個王宮都籠罩在一片暗無天日的蕭索之中,似乎,隻有沉悶的氣氛才能襯托出即將亡國的悲壯。


    殿外,盛開的紅梅樹下一塊青石板上早已蓋滿了白雪,一黑衣男子坐於其上,手間一管玉笛,唇瓣起合間,便是一首哀轉淒涼的曲子,每個音符敲都如針紮心間,密密麻麻的疼。


    寒池從殿裏走出來,步子放得很輕,而,青石板上的男子因為太過投入,並沒有發現她的到來。


    一曲罷,寒池才悠悠的迴過神來,慢慢的走到男子旁邊,道:「什麽曲子?好悲涼啊?」


    南羽彥迴過頭來,順勢伸手揉了揉寒池的頭髮,巧笑倩兮:「胡亂吹的罷了,你怎麽出來了,暖手爐也不拿嗎?外麵這樣冷?」


    「你也知道冷嗎?我以為你不知道冷的呢。」南羽彥這才看到寒池手上抱著一件黑裘袍子,她說著就將那袍子披在他身上,這一幕,很熟悉……其實也不是熟悉,已經是那麽久遠的事了,不過因為他都在迴憶,所以總覺得這些事隻是發生在昨天。


    記憶中,仍舊是這樣一個寒冷的冬天,他因為沒有背好功課,被母妃罰跪在院子裏,是誰,悄悄的為他送來一件袍子,責備他不知冷……


    「南羽彥?」五個手指頭在他麵前晃了晃。


    他迴過神來,一把抓過那隻手,笑了笑,「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很多事,他以為他再也不會開口說出來,他以為他會讓他爛在心裏永遠不再提及,他以為,隻要他不提起,就可以真的忘記,隻是忘記忘記,究竟是忘,還是記呢。


    寒池從來不知道王宮裏還有這樣一個地方,荒涼到不可思議,這座宮殿並不處於王宮的偏僻地,奇就奇在,它占在這麽有利的位置,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冷宮……不,不是冷宮,冷宮大多破爛荒涼,可是這裏,幹淨得體,看得出住的人是個多麽講究的人,並且這裏一塵不染,明顯每天都有人打掃,隻是少了些生人的氣息。


    宮殿周圍是開得正的紅梅花,周遭一個人也沒有,宮殿大門緊閉,沒有宮名。南羽彥領了寒池過去,他熟練地打開了鎖,推了門進去。院子裏有池塘假山,四麵是精雕的迴廊,正殿在迴廊盡頭,迴廊門口是一方平院,角落裏有石桌,仔細看著,似乎能看見那裏坐著人,一麵煮茶一麵談笑風生。


    南羽彥自走進這裏就變得特別的安靜,其實也不是安靜,應該是柔和,對,他唇邊掛著柔和的笑,就連眼睛裏也是柔柔的。寒池說不出來這是怎麽樣的一種感覺,可她知道,這裏,一定有故事。


    可是他沒有想到,她首先看到的,卻是讓她終身難忘的一幕。


    南羽彥繞過正殿,走到一處書房,愣了許久才推開門走進去,他走到書架旁,轉動放在書架旁的香爐,一道暗門出現在牆壁上,因著書櫃的裝飾,完全看不出來,暗門後有隱隱的光,寒池覺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南羽彥笑笑:「寒池,想不想下去看一看?現在後悔的話,還來得及。」


    寒池想點頭,可直覺告訴自己,如果此時點頭,她將會錯過很重要的事。一咬牙,率先鑽了進去。


    與外麵寧靜祥和的世界完全不同,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冰冷的,沿著暗道一直往下,終於有了一間暗房,不,是一間刑房!刑房中間綁著一個蓬頭垢麵的男子,房屋四周全部都是駭人的刑具,角落裏有一個穿著將服的男子,應該是看守的人了,這人見了南羽彥行了個禮就退了下去。


    那麽毫無疑問,綁在這裏的人是南羽彥所為了。可是究竟是誰,會被他綁在這裏受這等私刑呢。


    一直低垂這頭的男子慢慢的抬起頭來,隱在亂發下的臉慢慢的清晰起來,寒池在南羽彥旁邊,每看清一寸,便覺得有人緊緊的扼住了她的喉嚨,越來越不能自如的唿吸。她緊張的瞪大眼睛,看見那張熟悉的臉,朝她詭譎的笑起來。


    「啊!」寒池驚唿一聲踉蹌後退……南羽彥就勢扶住她,她卻猶如被燙傷一般,狼狽的躲開,閃在角落大口大口的唿氣,一麵驚恐的喊出來:「他是誰……你……你是誰?!」


    她絕對不能接受,她不能接受,因為,那個受虐待的人的臉……明明就是南羽彥,不,不對,是和南羽彥長得一模一樣!沒錯,雖然臉上滿是傷痕,雖然蓬頭垢麵狼狽不堪,可是那一樣的眉眼一樣的嘴唇,一樣濃烈而深邃的眼睛!怎麽可能認錯!不就是南羽彥嗎?


    男子驚疑的笑起來:「南羽淳,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怎麽陪你來的不是蕭素兒啊?你還沒有找到蕭素兒是不是啊?哈哈哈……你愛上別人了?!炳哈哈,真可笑啊,你那個表情是怎麽迴事啊?很痛苦嗎?恨我?!我知道,我知道,你恨吧,恨吧!你恨吧!」


    南羽彥……不,被男子稱為南羽淳的人,擔憂的看了看寒池,終於還是沒有打算做任何解釋,隻是冷冷的看著男子,道:「我記得我和你說過,我再來這裏的時候,就是你死的時候!」


    「是嗎?!炳哈哈,太好了,南羽淳,你快殺了我吧!我求你了,你快殺了我吧!你的,快殺了我吧!」男子不可遏製的笑起來,不知是不是因為笑得太開心,所以笑聲也有些顫抖,他被綁著不能動彈,但是滿心滿眼都是苦的痛,寒池看著他猙獰的摸樣,隻覺得忍無可忍,立刻就要吐出來,她轉身艱難的跑出去。


    他是誰,他又是誰?!許多疑問,像是一個有毒的蟲子,不停的啃噬她的心,一個巨大的謀在她麵前撕開了巨大的縫隙,於是謀就著這個縫隙鑽出來,越來越大,她聽見有什麽裂開的聲音,她不能阻止即將發生的一切,而這些,她到死都想不出來她究竟是想知道還是不想知道。


    暗門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承受那痛苦,寒池完全能想像,那張熟悉的臉在恐怖的猙獰,她不知道他是誰,可是因為那張臉,她終究還是淚流滿麵。


    忘了南羽彥是什麽時候出來的,她在正殿坐得快僵了。對,她坐在正殿裏,殿裏燃著炭火,暖和極了,她的手邊,是泡好的茶,和毫無表情的宮女。正殿的主位上上方由一方香檀木的牌匾,上麵燙金的三個大字,奇楠宮。


    她從書房出來的時候本來打算直接迴清涼殿去,或許她沒有這麽打算,她當時很亂,隻想著離開,隻是剛踏出書房就被這個宮女攔住了,這個宮女一身婢女的宮女裝,態度強卻謙和的向她請安,將她請到正殿裏,極「體貼」的為她燃了炭火泡了茶,這樣,她才能「舒服」的等南羽彥出來。


    南羽彥出現的時候,她手邊的茶已經涼透了,和她麵上的表情一樣,冷得讓人心寒。南羽彥的衣襟上還有血跡,她忍著作嘔的強烈感覺,問:「你是誰?!」


    南羽彥,不!是曾經的南羽彥,仍舊那聲黑色袍子,仍舊俊逸若仙,柔俊美,他淡淡一笑,答:「我是南羽淳,算起來,我是南羽彥的哥哥,南禹國前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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