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82年7月6日。靠近北京的北方城市：a市。
第三生活區的小洋樓座落在一片一人半高的小樹叢中，白天知了沙啞地嘶叫著自己的名字，門前的瀝青路不停吐著熱氣。
這白天的日子真是無法形容的難熬，所以必須捱到了傍晚，一天的熱浪才開始慢慢退去。
傍晚的時候，斜陽漸紫、樹影婆娑。路上的車很少，完全不像現在的情景，偶爾有帆布篷的北京吉普開過去。
這是打倒四人幫後才建的小洋樓，裏麵住著的都是市裏的一些領導人物。雖然建造時間不算長，但奶黃色的牆麵看起來已經不那麽鮮亮了，牆裙也有點脫落。
3棟1單元二樓，廳裏帶彩燈的吊扇“哐當哐當”地旋轉著驅趕熱氣，主人麥遠雄卻早已跑到涼台上納涼去了。
麥遠雄身上粘著白色背心、腳上趿拉著人字拖鞋，站在涼台上拍著蒲扇，此刻他正在遠遠盼望著給要他送電視的小陳。要說這電視來得可不容易，是他托人在香港買的20寸大彩電，日本樂聲牌的。局裏的同誌有的家裏連黑白電視都沒有。而自己卻有了大彩電，20寸的！一想到這裏，麥局長這幾天心裏的煩惱和內心某種恐懼就淡了些。
送電視的人還沒來。
麥局長愛人死了以後暫時還沒有續弦，家裏隻有保姆袁芳和他。有時候總感覺兩個人住在這麽大的房子裏，總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尤其是麥局長嗅到了不祥氣息的這幾日，他更感覺到渾身的毛骨悚然。
十分鍾前，麥局長吩咐保姆袁芳出去買點好酒好菜，說今晚要邊吃飯邊享受香港電視連續劇《霍元甲》［這個連續劇當時風靡一時］，麥局長每集不拉在看。前一集演到陳真想要為師傅獨臂老人報仇，終於找到一個殺死霍元甲的絕好機會，但此時卻處於思想鬥爭中，這一集將是很緊張的一集。
電視終於搬來了，是朋友小陳搬來的。小陳中等個，平頭。穿著白背心，藍色軍褲，看起來很精練的一個人。
麥局長下樓迎上去：“哎呀，小陳辛苦了辛苦了，怎麽？沒叫輛車送過來？”小陳邊往樓上搬電視邊說：“今天車外出了，我推著我的永久‘綁著’你的寶貝過來的。好大的家夥，兩千多塊錢吧？”“嗬嗬，兩千二。晚上在這裏吃飯吧？保姆買菜馬上就迴來了。”那小陳趕緊道：“不用了，不用了雄叔，裝好電視我坐坐就走，今晚還有事。”
麥遠雄：“小陳，這麽客氣幹啥？”
兩人已經把電視放在地上了，小陳拆開箱子，拿出裏麵的泡沫塑料，聲音吱吱呀呀的。
小陳說：“電視機放在原來那個小黑白那裏吧，就利用那個現成的天線插孔。來，我們先把那個黑白的搬走，它也該退役了。”麥局長點頭說好：“改天把這黑白的拿到單位去給單身們用，這黑白的一點問題也沒有。”兩人三下五除二就讓電視有了圖像，真的是彩色的，哈。偷偷斜視小陳的麥局長感覺小陳眼睛都直了，不由得越發得意。
幹完活麥局長陪著小陳坐在沙發上喝茶聊天。
“雄叔，廳裏這日光管挺亮的，為什麽不把走廊、房間裏的白熾燈也換成日光燈，亮得多啊，你房子太大，白熾燈不夠亮，燈光又太昏黃，看起來有點恐怖。”
“和……這燈光算什麽恐怖？”說完他感覺不對，趕緊換了個話題，“這個日光燈的確是好東西，一開滿屋子都亮了。以後有時間再換吧，小洋樓的其他住戶都換了日光燈。”
兩人寒暄了一會兒。
聊著聊著天色慢慢暗下來，而且讓人稱奇的是外麵居然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小陳見狀起身上了個廁所，從廁所出來後找個理由告辭了。
2
剛買的彩電的色彩的確絢麗，但袁局長卻選擇了關掉電視機。不一會他也去上了趟廁所，出來後一個人在廳裏不安地踱著步，腦袋在劇烈地思索著。
麥局長心裏越發的不舒服，因為他越來越感覺到了那臨近的死亡氣息。無他，那氣息隻可能來自那個地方……
正在這刻，保姆袁芳買菜迴來打斷了麥遠雄的思緒。麥局長對袁芳道：“今天身體不舒服，有點感冒，我想自己一個人靜靜躺一下，你一會請別來打擾。還有，有個朋友小陳把電視送來了，你邊吃飯邊自己看電視吧。”說完，沒等袁芳迴答就早早迴臥室去了。他飯也沒吃，澡也沒洗。袁芳有些驚訝，但沒問什麽就下樓做飯去了。
袁芳草草吃了點東西，打開電視等著獨自看《霍元甲》。
麥局長的臥室在二樓最東頭、也是二樓最大那個房間。迴到臥室，麥局長坐立不安，自言自語地說：該來的終於要來了，該來的終於要來了。
隻是，等待的滋味實在太難受了。
夜很靜，麥局長耳朵裏隻有外麵稀稀疏疏的雨聲和風吹樹葉的聲音。小陳說的沒錯，白熾燈的確有些昏暗，諾大的臥室根本照不全。他在不停抬頭、轉頭向房間裏不甚明亮的暗處窺視，因為他總感覺自己一不留意，就有人出現在那些陰暗的地方，所以他不時地來來迴迴看了很多迴，還好，一直沒發現有什麽人站在那些地方。
麥遠雄著實害怕，他習慣性地想打開台燈補亮，手都摸到台燈燈開關的時候才想起來：這台燈剛壞，自己還沒有換燈泡，於是很無奈地慢慢把手移開。
麥遠雄不禁苦笑起來：心裏沒鬼怎麽會這般草木皆兵呢？
麥遠雄走到窗口，猶豫著把頭伸出窗外……
什麽都沒有，他望著外麵那仿佛要吞噬他的黑夜，窗外那些涼氣似乎感染不了他了。把頭伸迴來的時候他想關窗，還是猶豫著沒有關。
一個人在安靜的昏暗環境下真是一種煎熬，尤其是心裏這種心理下，更是一種恐怖的煎熬。
麥遠雄走到床頭坐下，他什麽事情也沒有做。因為感覺頭有點暈，於是他吃了點感冒藥睡下。睡覺的時候他不敢關燈。
這時候廳裏《霍元甲》的主題曲隱約響了起來……
1982年7月6日。靠近北京的北方城市：a市。
第三生活區的小洋樓座落在一片一人半高的小樹叢中，白天知了沙啞地嘶叫著自己的名字，門前的瀝青路不停吐著熱氣。
這白天的日子真是無法形容的難熬，所以必須捱到了傍晚，一天的熱浪才開始慢慢退去。
傍晚的時候，斜陽漸紫、樹影婆娑。路上的車很少，完全不像現在的情景，偶爾有帆布篷的北京吉普開過去。
這是打倒四人幫後才建的小洋樓，裏麵住著的都是市裏的一些領導人物。雖然建造時間不算長，但奶黃色的牆麵看起來已經不那麽鮮亮了，牆裙也有點脫落。
3棟1單元二樓，廳裏帶彩燈的吊扇“哐當哐當”地旋轉著驅趕熱氣，主人麥遠雄卻早已跑到涼台上納涼去了。
麥遠雄身上粘著白色背心、腳上趿拉著人字拖鞋，站在涼台上拍著蒲扇，此刻他正在遠遠盼望著給要他送電視的小陳。要說這電視來得可不容易，是他托人在香港買的20寸大彩電，日本樂聲牌的。局裏的同誌有的家裏連黑白電視都沒有。而自己卻有了大彩電，20寸的！一想到這裏，麥局長這幾天心裏的煩惱和內心某種恐懼就淡了些。
送電視的人還沒來。
麥局長愛人死了以後暫時還沒有續弦，家裏隻有保姆袁芳和他。有時候總感覺兩個人住在這麽大的房子裏，總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尤其是麥局長嗅到了不祥氣息的這幾日，他更感覺到渾身的毛骨悚然。
十分鍾前，麥局長吩咐保姆袁芳出去買點好酒好菜，說今晚要邊吃飯邊享受香港電視連續劇《霍元甲》［這個連續劇當時風靡一時］，麥局長每集不拉在看。前一集演到陳真想要為師傅獨臂老人報仇，終於找到一個殺死霍元甲的絕好機會，但此時卻處於思想鬥爭中，這一集將是很緊張的一集。
電視終於搬來了，是朋友小陳搬來的。小陳中等個，平頭。穿著白背心，藍色軍褲，看起來很精練的一個人。
麥局長下樓迎上去：“哎呀，小陳辛苦了辛苦了，怎麽？沒叫輛車送過來？”小陳邊往樓上搬電視邊說：“今天車外出了，我推著我的永久‘綁著’你的寶貝過來的。好大的家夥，兩千多塊錢吧？”“嗬嗬，兩千二。晚上在這裏吃飯吧？保姆買菜馬上就迴來了。”那小陳趕緊道：“不用了，不用了雄叔，裝好電視我坐坐就走，今晚還有事。”
麥遠雄：“小陳，這麽客氣幹啥？”
兩人已經把電視放在地上了，小陳拆開箱子，拿出裏麵的泡沫塑料，聲音吱吱呀呀的。
小陳說：“電視機放在原來那個小黑白那裏吧，就利用那個現成的天線插孔。來，我們先把那個黑白的搬走，它也該退役了。”麥局長點頭說好：“改天把這黑白的拿到單位去給單身們用，這黑白的一點問題也沒有。”兩人三下五除二就讓電視有了圖像，真的是彩色的，哈。偷偷斜視小陳的麥局長感覺小陳眼睛都直了，不由得越發得意。
幹完活麥局長陪著小陳坐在沙發上喝茶聊天。
“雄叔，廳裏這日光管挺亮的，為什麽不把走廊、房間裏的白熾燈也換成日光燈，亮得多啊，你房子太大，白熾燈不夠亮，燈光又太昏黃，看起來有點恐怖。”
“和……這燈光算什麽恐怖？”說完他感覺不對，趕緊換了個話題，“這個日光燈的確是好東西，一開滿屋子都亮了。以後有時間再換吧，小洋樓的其他住戶都換了日光燈。”
兩人寒暄了一會兒。
聊著聊著天色慢慢暗下來，而且讓人稱奇的是外麵居然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小陳見狀起身上了個廁所，從廁所出來後找個理由告辭了。
2
剛買的彩電的色彩的確絢麗，但袁局長卻選擇了關掉電視機。不一會他也去上了趟廁所，出來後一個人在廳裏不安地踱著步，腦袋在劇烈地思索著。
麥局長心裏越發的不舒服，因為他越來越感覺到了那臨近的死亡氣息。無他，那氣息隻可能來自那個地方……
正在這刻，保姆袁芳買菜迴來打斷了麥遠雄的思緒。麥局長對袁芳道：“今天身體不舒服，有點感冒，我想自己一個人靜靜躺一下，你一會請別來打擾。還有，有個朋友小陳把電視送來了，你邊吃飯邊自己看電視吧。”說完，沒等袁芳迴答就早早迴臥室去了。他飯也沒吃，澡也沒洗。袁芳有些驚訝，但沒問什麽就下樓做飯去了。
袁芳草草吃了點東西，打開電視等著獨自看《霍元甲》。
麥局長的臥室在二樓最東頭、也是二樓最大那個房間。迴到臥室，麥局長坐立不安，自言自語地說：該來的終於要來了，該來的終於要來了。
隻是，等待的滋味實在太難受了。
夜很靜，麥局長耳朵裏隻有外麵稀稀疏疏的雨聲和風吹樹葉的聲音。小陳說的沒錯，白熾燈的確有些昏暗，諾大的臥室根本照不全。他在不停抬頭、轉頭向房間裏不甚明亮的暗處窺視，因為他總感覺自己一不留意，就有人出現在那些陰暗的地方，所以他不時地來來迴迴看了很多迴，還好，一直沒發現有什麽人站在那些地方。
麥遠雄著實害怕，他習慣性地想打開台燈補亮，手都摸到台燈燈開關的時候才想起來：這台燈剛壞，自己還沒有換燈泡，於是很無奈地慢慢把手移開。
麥遠雄不禁苦笑起來：心裏沒鬼怎麽會這般草木皆兵呢？
麥遠雄走到窗口，猶豫著把頭伸出窗外……
什麽都沒有，他望著外麵那仿佛要吞噬他的黑夜，窗外那些涼氣似乎感染不了他了。把頭伸迴來的時候他想關窗，還是猶豫著沒有關。
一個人在安靜的昏暗環境下真是一種煎熬，尤其是心裏這種心理下，更是一種恐怖的煎熬。
麥遠雄走到床頭坐下，他什麽事情也沒有做。因為感覺頭有點暈，於是他吃了點感冒藥睡下。睡覺的時候他不敢關燈。
這時候廳裏《霍元甲》的主題曲隱約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