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將至,恰逢華燈初上。

    冬日夜裏,盡管街上已是人煙杳渺,但是有一處卻是極其熱鬧的,或說一年四季下來,也不見得冷清。

    這地兒是都城中的一條巷,名喚春風巷。

    所謂其中深意也飽含旖旎,不是春風雨落花初開,而是春風一度美人懷。

    再說白了些,就是條花柳巷,風塵之地。

    這春風巷,容衍曾來過幾次,多半隻是為了聽曲兒,不為別的;要說都城之中的才藝雙絕的女子向來很少,多為大戶人家的小姐,可是這些閨閣小姐都是二門不出,難以見麵,還何來欣賞之說?容衍有兩愛,一是愛才,二是愛貌,倘若才貌兼得,那是最好不過。

    於是聽說了,除去大家小姐才藝精湛,還有一地的美人對琴棋書畫也是信手拈來。

    容衍迷糊,問道:何地小姐?

    友人笑稱,亦非小姐,隻是美人,美人就在那春風巷中。

    容衍聽後,興趣大增,隔日就偷溜出去,見聞見聞;果不其然,哪兒歌伶妓子眾多,說起容貌,雖然不算上乘姿色,但也是花容難掩,秀色可餐。

    初次溜到春風巷時,天還未冷,巷口有條流經的小河流,見河麵之上有畫舫幾艘,容貌昳麗的歌姬立於船頭,婉轉清唱著纏綿的曲調,曲調悠蕩在燈影粼粼的水麵裏,顯得格外柔情。

    可惜,彼時非此時,現在看來,地麵上有薄雪,河麵之上早已結霜,河畔兩岸,不見枝條飄曳,各家樓閣院坊的門前已掛上了各色彩燈,燈光投射在雪麵上,乍現冷意。

    心境不同了,看物也就不同了。

    早早之前聽友人說道,春風巷中,美人多種多樣,不僅僅限於女子,說這話時,友人神神秘秘的模樣,愣是讓容衍湊近跟前,才繼續說了下去。

    在眾多前來的人群中,少許為雅士,為求藝而慕名前來;可大多就是為俗而來,簡言之,求色,亦為嫖客。

    嫖客之中少不得有個別癖好的,這個別中,就有斷袖之癖的。

    所以大多勾欄妓院中,總是會有一些的孌寵,男子比不得女子,沒有纖柔的腰肢,水化的柔情,所以與之比較,讓人掛懷的也隻剩才貌二者,往往孌寵都是貌相俱佳,有時勝過女子;才德方麵,詩詞歌賦也算精通一二。

    若在以往,容衍頂多就是好奇罷了,不打算探知究竟;可置於如今,心中有了牽掛,有了不解,當容衍走進

    春風巷時,卻是懷揣了目的性。

    按前幾次習性,他走進了最常待的一家,近水樓;提到其名,也是有講究,其一在俗,所謂‘近’通‘進’又化音為‘金’,便是進金,寓意財源廣進;其二在雅,詩曰:近水樓台先得月,‘月’一字暗指樓裏的美人;其次就是‘近水’講明位置,鄰近小河,窗欞麵朝河水,視野寬廣。

    如此說來,近水樓屬春風巷裏最大的一家勾欄院,也是有原因的,不僅僅在名,雅俗共賞,生意之上也極其有門道,可再論門道為何,那也就不得而知了。

    容衍才踱步走到近水樓門口,步子還未踏進,門那頭招唿客人的老鴇兒就一眼瞧出他,隻是從前容衍從沒表明過自己的身份,所以就沒人知道他是古府的公子,隻曉得他次次出手闊綽,於是老鴇兒臉上也是滿麵笑意,嘴裏喊道“容公子”。

    容衍詫異,怎的小半年未踏進此地,鴇兒竟還記得他?

    老鴇兒見容衍沒作答,便自顧自又接道:“許久不見容公子了,近來可好?是否叫的歌姬去房裏?”

    容衍心情不大好,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走到春風巷?或許是街上行人頗少,沒地方可去,又或許是心中寂寥,向往一處熱鬧地;聽鴇兒說話,恍然之間憶起友人說過的話,於是麵容有些許緊張,湊近鴇兒才悄聲作答:“盼美人兮,卻焉非女子?可讓我見識一二?”

    容衍說的隱晦,鴇兒一聽,麵上不動聲色,眼中卻精光乍現,點了點頭,看著容衍,“各色姿容任公子挑。”

    容衍搖頭,“鴇兒幫我選個,不算差的便行。”語罷,走上台階,進了樓上一間房。

    房中布置倒算別致幽靜,各樣擺設雖說多半是仿製出的贗品,卻也是有心之舉。

    在房裏有一麵四扇的屏風,隔開了主屋與內室,容衍坐在屏風這頭喝著備下的酒水,酒水不知用何釀製,嘴裏迴味,有濃鬱的果香,嗬氣之間,散漫在了空氣中。

    過少許,就有人在屋外敲門,聲音清脆,“公子可在裏麵?”

    容衍聽得是個少年音,嘴邊笑笑,執手倒入一杯酒,仰首喝下,眼中乍現迷離之色,“進來。”

    隔著容衍目光的是麵屏風,屏風上繡有鳥雀花朵,滕蔓枝葉,纏纏繞繞,恰似唿之欲出。

    容衍坐屏風裏邊,透光望去,在錦繡花樣中看見身姿挺拔的少年推門而進,一抹剪影印射在屏風上化作模糊的暗影,隨著步伐的走進,畫麵漸漸清

    明。

    那位少年站定在屏風那頭,容衍坐這頭,幾杯酒水下肚,容衍抬頭看去。

    他身穿秀雅的青衫,身形清瘦而顯高挑,發如墨玉披散肩側,一雙清麗的眼眸好似含情,望人便覺得溫柔,麵色白皙浮現光澤,唇色緋紅。

    整體瞧去,宛若渲染了一層豔色,自帶旖旎。

    容衍勾笑,又是幾杯酒水下肚,後朝著少年招了招手,“過來坐著吧。”

    少年聽了,卻還是原地站定不動,問著容衍:“公子可要聽戲曲?”說著甩了甩外衣的水袖。

    “罷了,今日不想聽曲。”

    “那彈琴賦詩也可?”

    “都不需要了。”

    少年聽後,臉上猶疑之色愈發濃重,但也隻是片刻,他便依著容衍的話走了過來。

    容衍眯著眼睛,又抿了口酒水,味道甘醇清冽,接而他問少年,“可會喝酒。”

    少年嘴角彎彎,眉眼十分雋秀,“會,但喝的不多。”

    容衍打算拿出另一個酒杯,卻被少年止住了動作,“我來就好。”

    眼見少年拎起酒壺,沏滿一杯,狹長的眼眸恰似含著春水,輕輕瞥了他一眼,於是仰首喝下,容衍見他唇畔沾上酒水,顯得愈加紅潤,之後又沏滿一杯,這會卻是沒有喝了。

    容衍停下酒杯,麵上似乎顯得滿意,接著問道:“你喚何名?”

    “單名一字藜。”

    少年倒是說得簡潔,不過容衍聽了也不做多問,相遇即是有緣,說不定一麵之緣過後就難以相見了。

    容衍寒暄了幾句就不再言語了,期間隻要酒杯一空,藜就趕沏酒滿上,喝到後頭,容衍有了醉意,臉腮緋紅,眼裏泛著瀲灩水光,狹長的眸子微微眯闔,眼中所看的景物似乎都有了重影疊加。

    “再、再來一杯。”

    麵前有人勸阻他,聲音聽著輕柔,“公子醉了,再貪杯就不好了。”

    容衍揉了揉眼,恍惚之間仿若看到心中思念萬分的人就在眼前,他局促的笑了笑,伸手就撫上了眼前人的臉頰,手中的觸感溫熱細膩,“沉凉,沉凉……”

    容衍醉了,所以呢喃,卻也不知自己在做什麽;但是藜一開始對於容衍嘴中細語聽得不大真切,倒是貼近了些,才可聽得清楚,可當藜真真切切,反複再三聽著容衍念叨的名字,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後,神情卻變得恍惚,眼中似乎一

    下放空了般,陷入某種深遠的思緒裏。

    沉凉——

    公子嘴裏可是喚得此名?

    這讓他突然想起了一位故人,但是那位故人已經塵封在他心中,變得漸漸模糊,如果不是再次聽到公子的唿喚,他怕也快忘了……

    藜感受到容衍撫摸上自己的臉頰,就像對待一件價值連城的珍寶般,小心翼翼,生怕破了碎了,藜倏然醒過神來,眼神逐漸清明。

    什麽故人,世間廣闊無垠,同音之人多之又多,或許隻是碰了個巧呢。

    再說,可憐自己都來不及了,何須想那麽多不切實際的事。

    容衍嘴裏叫喚的名字聽著深情,卻也不是他,藜微微歎氣,還是忍不住出聲喊道:“公子,是我,你現在醉了,扶你上床休息可好?”

    耳旁傳來與之不符的聲調,容衍刹那間從另一個世界抽離,看著眼前逐漸清晰的畫麵,心中思念入骨的人也轉變成了另一人的麵貌,瞬時,容衍呆滯了會,愣愣望著藜的樣子,忽然反應過後,臉上出現猙獰之色,容衍站起身來,用力抓住藜的手臂將他拖到軟榻邊,隨之推倒在被褥上,容衍眸子裏似乎發了紅,雙手緊緊與藜十指扣住,嘴裏低聲咆哮,“你說呀,你為何不能喜歡我,說啊!!”

    語音剛落,容衍就堵住了眼前人的唇,發燙的唿吸噴灑在彼此的肌膚上,唇齒之間帶著彌散不開的酒香,酒香不知是否暈紅了藜的臉頰,藜輕哼了一聲,伸手悄悄環住了容衍的腰,嘴上漸漸迴應著這個突如其來的吻。

    容衍的手慢慢從藜的領口處探入,摸著手下細膩的觸感,最後停留在細瘦的腰肢處。

    又不知怎的,情到深處的容衍忽然停下,繼而埋首在藜的脖頸處。

    一會兒,藜便感受到有濕熱的水珠滴落在他的皮膚上,容衍喃喃自語,“不一樣的,你怎麽會是他,不可能是他呀……”

    沉凉怎會如此乖巧,任由他胡來?自欺欺人又有何用,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嗤笑著自個,不知不覺中,眼角溢出的淚花緩緩淌落臉頰。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當初在寫藜這個人物時,我就很喜歡他,可是文筆渲染的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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