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凉心中有過悵然,總覺得容衍對他太好,眸子裏的情緒絲毫不加掩飾,他若還看不出個什麽,就真是愚蠢至極了。

    可是他該怎麽辦呢?他能怎麽辦呢?

    他總在想著,萬一是自己弄錯了意思了,那豈非一廂情願了。

    又錯了,沉凉嘲弄,哪來的一廂情願,根本無情何來有情之說。

    明裏暗裏,兩個人都沒正式說過什麽。

    情情愛愛之事要是強加在他們身上,那真是太荒唐了。

    他與容衍都同為男子呀?若是喜歡上了,就真成了忌諱。

    沉凉煩心,思索間也未見容衍說什麽了,可能是見了沉凉的麵色嚴謹,也不好開聲扯什麽話題了。

    一時間,室內寂靜無聲。

    可過了好一會,還未見沉凉有什麽動作,容衍也是按耐不住了,正欲講話,卻傳來敲門聲,外邊有人說道,公子,酒菜備好了。

    容衍釋然,總算來了,於是朗聲道:

    “上菜!”

    瞬間,便見著丫鬟們推門而入,將一道道精美的菜肴端上了桌。

    共十道熱菜,葷素皆有,其中還有點心若幹,看上去色味俱佳,叫人胃口大開。

    其中芍藥便在其中,她走到容衍身旁,稱道:“公子,菜肴全部備好,可要布菜?”

    容衍擺手道:“暫且不要,你們先下去吧,我自己來就好。”

    “是——”

    丫鬟們應道就都退下了,芍藥在門口神情複雜的看了看公子,又轉而看了看沉凉,最後把門掩合好就下去了。

    容衍對一桌的菜很是滿意,他特意問沉凉,“你想先吃甜的還是鹹的?”

    沉凉沒有迴答,於是容衍便夾了酥酪放他碗裏,又接著夾了個脆嫩的蝦丸,說道:“嚐嚐吧,看味道如何?”

    容衍瞥過碗裏的菜,遲遲沒動筷,他語氣淡淡,“你又為何不吃?”

    “還不想吃。”容衍據實說道。

    “那恰巧,我也正沒胃口。”

    哦,容衍放下手中筷子,瞧著沉凉神情凝重,眼神不知瞟向何處,儼然一副心神遊蕩的模樣,想來這真要如沉凉說得那般,將菜去賞給外邊的乞丐了。

    於是容衍拿過酒壺,往裏瓷杯沏滿,嗅著酒香清冽,就不知這味道如何了。

    抬起手腕,一杯醇厚甘甜

    的桂花酒下肚,容衍雙眼微閉,細白的指尖擦拭掉嘴角的酒水,念道:“果真是不足年份的酒,味道也不大勁厚,來,沉凉你來一杯。”

    說著舉起另一杯酒放到沉凉麵前,沉凉皺了皺眉,“我不喝酒。”

    容衍有個壞習慣,沾了酒就喜歡貪杯,三兩杯下肚還不肯作罷,非得喝個過癮才肯作休。

    所以他一般是不喝酒的,隻是今日來了興致。

    喝酒間,容衍眼神遂見迷糊,見他都喝了半壺有餘,沉凉眼中卻還是一片清淡。

    他癡癡笑著,手裏撚了筷子,夾了片蔥白豆腐,嚐了口,嫌淡了;再挽起袖子夾了塊雞丁,還行。

    接著仰起頭,又是一杯酒水吞下了肚,“還是酒最好喝。”說罷,勾起了嘴角。

    “你也喝呀,你怎麽就不喝呢。”容衍朝著沉凉舉了舉酒杯,“所謂心中有愁,便要借酒消愁。”

    沉凉眼底一抹情緒變深,覺得無奈,見眼前的酒水清香,不知是容衍在一旁催促,還是別的,他執過酒杯,抿了一口,細細迴味,此酒少了份辛辣,多了份甘甜。

    沉凉不曾喝過酒,所以也不懂的品嚐,喝了一口,不覺有什麽不妥,於是一杯幹了。

    “哈哈,”容衍見著沉凉喝杯中的酒,又趕快沏滿一杯,“再喝!”

    又是幾杯下肚。

    酒水四溢,香氣誘人。

    沉凉喝到後邊愈加放肆,直接拿過酒壺,揚起白皙潤澤的脖頸,嘴唇張開,一汩清澈晶瑩的酒水酒順著傾斜的弧度倒入了沉凉口中。

    容衍瞧著,笑容更甚。

    一會的功夫,就喝了幾壺酒了。

    想著,倒不是容衍貪杯了,該是沉凉了。

    想必心中怕是有煩事,不然何以借酒討醉呢。

    因為酒水的緣故,很快沉凉眼神迷蒙,兩頰緋紅,唇上沾著水光,嘴上也是笑著,恍惚間身形有些不穩,險些滑到了地上,幸好容衍手快,扶住了沉凉。

    細細摸著,感覺手中腰身纖細。

    空氣中氤氳著酒香,不知迷惑了誰的神誌。

    沉凉怕是醉了,嘴裏嘟噥著,“真難喝,這酒好難喝……”胡語中眯縫著眼睛又要去尋酒杯,很是豪氣的說著,“再來一杯。”

    可是酒未尋到,身上倒感覺熱氣襲來,於是扯了扯衣襟,使得衣領處鬆開了些,隱約裏露出精致的鎖骨

    。

    “怎麽就沒酒了呢?”沉凉像癡了一般大笑,眼中似有水光浮現,看了眼前的人,發現這人正抱著他,於是捶打起他的肩膀。

    “滾呀,我又不是女子,抱著我幹甚,”眼中的水光落了下來,滑下臉頰,沉凉嘴裏嘶聲念著,語氣悲戚,“叫你滾呀,喝了酒就可以胡來了嗎!”

    他終於是哭了。

    想那日初次見到沉凉時,他便是在花叢中泣瀝,容衍還想著,為何會如此傷感。

    今天沉凉便在他麵前哭了,可他仍不曉何事。

    不知怎的,沉凉發帶鬆了開來,墨雲青絲均是傾斜下來。

    燭光搖曳中,照亮了沉凉如畫的眉目。

    “你醉了。”容衍細細歎道。

    這下傳來的聲音倒使沉凉清醒了三分,皺起了清麗的眉頭,“哪有,我沒醉……”

    “你是容衍對不對,”他淺笑著,伸出手臂勾住了容衍的脖子,“我記得你,你是公子……”

    說了借酒消愁,不想卻是愁上加愁。

    為何世人都愛貪杯,為何心中煩心事太多。

    幽幽一聲歎息,容衍將沉凉帶到了裏屋,把他放在了床上。

    此刻的沉凉,紅裳黑發,膚色白皙,喝了酒的緣故,更是比往常多了些嬌媚。

    美的不似凡人了。

    容衍嘴裏呢喃,就算你是男子,我又有何辦法。

    說罷,就湊到了沉凉麵前,吻上那嫣紅的唇瓣。

    瞬時間,容衍的心跳如鼓點一樣,他的氣息有些急促,感受著沉凉的唇是那般的柔軟,他輕輕啃噬著沉凉的唇瓣。

    沉凉輕哼著,嘴裏發出細微的啜泣。

    兩人的唇齒間帶著酒香彌漫,不知先醉倒了誰。

    沉凉的眼角沾著淚光,眼中一片朦朧,腦袋混沌萬分,不知眼前是誰。

    容衍一路往下,吻過脖頸,埋首在頸窩處輕輕舔允那細膩的肌膚,又接而啃了啃鎖骨。

    才想到沉凉怎如此乖巧,任他亂來,就聽見頭頂處傳來均勻的唿吸聲,抬頭一望,見沉凉已經睡著。

    不是睡著,怕是被酒給醉倒了。

    此刻的容衍已然情動,看了沉凉這模樣,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突然失笑,想著,若是強上了沉凉,他總是沒有好下場的。

    於是此

    事也就作罷了。

    正巧同是喝了酒,容衍也感到腦子有些暈眩,所以最終是滿心的遺憾睡在了沉凉的身邊。

    才一沾枕,就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

    寒冬的早晨都是來的格外晚些,即使現在已是快過卯時,臨近辰時了。

    可是外邊的天還不見大亮,隻是有朦朧的微光打在窗欞上。

    花幾上花兒過了幾天未換,顯得有些懨懨無神。

    室內燃著的炭火也快燒完,寒氣從各個縫隙裏鑽溜進來。

    有些冷——

    這是此刻沉凉腦中唯一的想法,可似乎身旁就有個熱烘烘的物體,他挪了挪身子,湊近了那個物體,然後擁了上去。

    真舒服。

    沉凉的意識暫且迷糊,腦中一片混沌。

    遂而顫了顫眼睫,嘴唇抿了抿,逐見轉醒。

    恩,旁邊真的很暖和。

    沉凉緊緊抱住了熱源,接著眯開了一條眼縫,感覺視線很模糊,白茫茫的。

    然後整個思想處於空白,有些混亂,再清醒一點,就覺得頭微微發疼、略酸漲。

    鼻尖有一股散不開的酒氣彌漫。

    怎會這樣。

    沉凉終是睜開了眼,卻是呆了一會,等待著腦中的意識漸漸清明。

    終於是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接著就是眼眸瞪圓,百思不得其解。

    這是出了何事!!

    他為何還緊緊擁著容衍。

    此時沉凉與容衍麵對麵,氣息交織,隻是容衍睡的正濃,不見有睡醒之意。

    這一覺,容衍似乎還睡的很是安慰,看著麵色紅潤,嘴角嵌著一抹淺淺笑意。

    不知是否做了好夢,如此高興。

    沉凉卻是驚慌了,接而微怒。

    隻是不知為何心跳的厲害,突然間,昨夜的記憶鋪天蓋地般襲來。

    容衍喝了酒。

    他後來也是喝了酒。

    然後他好像喝的有點多,說了些胡話,然後,再然後呢,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隻有個尚未成形的輪廓在腦子裏邊兜兜轉轉。

    再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為何他會與容衍同共一張床呢。

    他記得他是不喝酒的,甚至厭惡酒水。

    人一喝酒,就犯糊塗。

    世人說道,酒乃解愁散憂的好物,於是有了憂愁想不開的便去貪醉,殊不知,這是好物,亦是害人之物。

    沉凉垂眸,輕輕鬆開了擁著容衍的手。

    他與容衍共一枕,兩人的發絲均已散開,糾纏在了一起,絲絲縷縷好不曖昧。

    他不喜這樣,倘若此景此景被他人看到,將會引起多大的非議。

    真是荒唐!

    他嘲弄般地勾了勾嘴角,隻是他不解,為何自己會心跳劇烈。

    沉凉從不知喜歡上一個人是何等滋味,所以他此刻亦不知,霎那間的心跳是他此生不可卸除的重量。

    沉凉心想,也許昨夜是兩個人都醉了,而屋裏僅此一張床,所以便躺在一起歇息了。

    他掀開了被褥看了看身上的衣裳,也隻是有些鬆散。

    果然隻是兩人都醉了,睡著了而已,僅此。

    沉凉心中雖有怒,卻也是生不起氣來,他想就這樣悄悄走下床,然後不動聲響的迴到自個的房間。

    不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有人脆聲叫喚了起來。

    “公子——”

    是芍藥!

    沉凉一驚,滿臉惱意,這該如何是好,一股莫名的尷尬在他心中油然而生,然後他趕緊側過了頭,看著睡著的容衍。

    門外的聲音毫不見停,連綿起伏,愈加響亮。

    容衍眉頭開始蹙起,嘴裏輕輕哼了幾聲,一臉不滿,似乎在怪有人擾了他的好夢。

    哎。

    沉凉歎了一聲,沒有辦法了,於是他伸手推了推身旁的人。

    “醒醒,公子!”沒反應。

    “醒醒,容衍!!”那人翻了個身繼續酣夢。

    該死的容衍!!

    沉凉早上起來本就脾性不好,昨夜醉酒之事還未想到如何解決,又遇到當下這種情況,真是氣湧丹田,伸腳就踹向了容衍。

    這不揣還好,一踹就踹到了要門,直襲下半身。

    “哎喲!”容衍呲牙咧嘴痛唿起來,臉上全皺成了一團,瞬間轉醒,瞬間清醒。

    可見沉凉這一踢可妥實狠了些。

    容衍的眼角都擠出了淚光,睜開眼來就看到了沉凉在他身旁,霎那間眼中閃過一絲欣喜,接著

    疼痛感仍在持續,嘴上念著:“我的祖宗哇——”

    痛唿間瞧著沉凉挑眉,冷笑的看著他,然後倏地想起昨夜對沉凉做過的事,心中訕訕不已,以為沉凉已經記起,於是馬上換了副表情,甚是委屈的望向沉凉。

    “小祖宗,你又要幹甚?”語氣間滿滿的無奈。

    沉凉嗤鼻,抬手指向門外。

    門外的聲響還在繼續。

    糟糕,容衍一聽是芍藥的唿喊,再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與沉凉此刻的處境。

    心中大是窘迫,總有種要被人捉奸在床的錯覺。

    他倒也無所謂,隻是沉凉臉皮子薄,若是此事傳出去,估摸著他又得與自己疏離了。

    想著便覺憂心,遂而又是苦澀一笑,他與沉凉本就沒什麽,不是嗎。

    而且瞧著此刻沉凉的神情,怕是醉過了頭,絲毫不記得最後那點點香豔的事了。

    興許是他自作多情了吧。

    這樣一通思索下來,就渾然不覺有早起時的神清氣爽了。

    隻是神情懨懨。

    門外不斷的聲音倒是警醒了容衍,他正了正麵色,收斂起那些鬱結的心情,打算下床去,誰知沉凉伸手攔住了他。

    “等會,你先躺下。”說著便走到了離床遠些的炕床上,上邊立著個炕幾,然後沉凉在哪兒坐下,朝著容衍的方向給他遞了個眼神,便在炕幾上趴著了,似是睡著模樣。

    容衍瞬間心領神會,接而清了清嗓子,大聲喊道:“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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