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容衍手裏拿著買來的東西,走到了河畔,可是不想人卻沒在這了。

    不是囑咐道,在原地等他麽?

    一下子,容衍急了,不會出了什麽事吧?

    眼神胡亂四瞟,然後在一處停住了。

    西邊北麵有一拱橋,拱橋之上被人團團圍住,那兒動靜頗大,好是熱鬧。

    倏地,容衍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不會是……

    容衍匆匆走向了那邊。

    “讓一下,麻煩讓一下。”有人在強行撥開人群。

    人們埋怨,又是哪個好事人要擠到前頭看熱鬧。

    卯足了勁,終於躥進人群的容衍看了究竟,這一看,還了得!

    三五成堆的一群子人竟然抓著一位羸弱少年。

    少年清麗的麵龐已是蒼白,隱隱有大顆汗珠不斷落下,眼睛痛苦的緊閉著,沒有絲毫血氣的嘴唇斷斷續續說著抵抗話語。

    王霸目露yin/光,嘴裏說著穢語,“嘖嘖,果然是我見猶憐,越抵抗我就越喜歡,到時候帶迴了屋,可要好好享受一番。”

    “沉凉!”容衍表情陰騭不已,瞬間怒不可遏,快速衝向前就是一腳,踹在了王霸的肚子之上,王霸喝的醉醺醺,來不及做反應,一下就順著梯子沿邊滾了下去。

    “哎喲喂,啊——”慘叫聲響起。

    周圍人見了,紛紛叫好。

    接著容衍強行奪過沉凉,扶著他。

    一群跟班見了自家少爺的慘狀,怕到時候主子拿他們問罪,於是把矛頭都對上了中間之人,準備對他拳腳施加,也好對上麵有個交代。

    可奈何中間之人氣勢太盛,眼神如劍。

    容衍大聲喊道,“我看你們誰敢過來,明日我古容衍自會加倍奉還!”

    聽著那人自報名號,旁人皆是大驚。

    古容衍——

    京都僅此一府為此姓,那便是權勢滔天的古府。

    古府家的公子便喚此名。

    外頭見過容衍的人少之又少,可是看眼前人穿著不凡,模樣俊俏,像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

    那群跟班此刻也是猶豫不絕了。

    古家少爺,是真是假?

    倘若這打下去,是假的還好,若是真的,那真要去見閻王了。

    容衍眼神寒森森的,厲聲道:“還不快些滾!”

    跟班們思索了一會,知曉了厲害,便懨懨扶走了滾落階梯的王霸。

    “那麽你們呢?”容衍看了看四周黑壓壓瞧好戲的人。

    大夥嚇到,一哄而散。

    頓時拱橋上便隻剩了他與沉凉二人。

    容衍心中冷哼,即使這作惡的人胡作非為,那圍觀的人又何嚐不是假仁假義呢?

    看了這麽久,竟也沒有一人站出來,可笑至極!

    想後,容衍把目光放在了沉凉身上,見他神情戚戚,稍有木訥。

    “沉凉,沉凉。”容衍輕輕喚了幾聲眼前的人。

    可是他仍舊眼神空洞,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不聞外界聲響。

    看來是嚇著了,容衍就此作罷,小心的扶著他走去了東邊酒巷。

    隨後選了一家最是安靜的酒鋪坐下休息。

    酒鋪門前有道簾子,內堂皆是木桌木椅,酒壇成堆。

    見得還有一些人在飲酒,還有些人已離去,但桌麵狼藉,未曾收拾,可見離去不久。

    容衍扶著沉凉在角落邊的桌椅坐下,接著朝掌櫃的吆喝了一聲。

    “一壺酒,一碟牛肉,要醬的。”

    “好嘞。”

    不一會,所叫的酒肉便擺上了桌。

    容衍問著一旁的沉凉,肚子餓了嗎?

    可是沉凉恍若未聞,嘴裏喃喃,“為何會這樣?為何……”

    他神情淒厲,眼眸裏有散不開的愁緒。

    容衍眼神幽暗,內心有種莫名的情緒彌漫開來,他遲疑著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突然間,煩悶鋪天蓋地向他湧來,他前所未有過這種感受。

    拿過酒壺也不倒入碗中就直接往口裏灌,酒水冰涼,咕嚕咕嚕被容衍暢飲著,從嘴角溢出的水順著修長的脖頸浸入了裏衣,潤濕了衣襟,令得上邊圖紋也變得有些深暗。

    可是酒水寡淡,如何也澆不滅心頭火氣。

    罷了罷了,容衍眼光瀲灩,嘴上揚起一抹笑意,放下了喝空的酒壇,從袖裏掏出一包東西。

    “沉凉,瞧我給你買來了東西,金玉軒裏最有名的糕點,好吃的很。”語氣裏竟帶有討好之情。

    容衍從不曾這樣對待過一人,可他自己也未有發覺。

    當他小心翼翼將糕點放在了沉凉的麵前,不料沉凉卻把糕點掃落在地,喊了一聲“不要——”就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門。

    容衍見狀,心中急切,連忙放下一錠銀子便追了出去。

    沉凉並未跑多遠,他沒有力氣了。

    在各個酒鋪相連接之處的中間都有條狹窄陰暗的小道,他隨意跑進了其中一條小道,在哪兒停住了。

    容衍在後頭追了上來,他及時扶住了險些倒下的沉凉。

    沉凉一愣,輕輕推開了容衍,然後靠著身後有些潮濕的牆麵,緩緩跌坐在地。

    容衍看了,也跟著沉凉一樣,坐在了寒涼的地上。

    小道裏很黑,黑到容衍無法看清沉凉臉上的任何光影。

    他摸索著找到了沉凉的手,接而緊緊握在了手心裏。

    沉凉的手很柔軟,但是帶著滲人的冷意。

    容衍想,能不能這手給捂熱了,可未來得及給他反應,沉凉馬上就抽迴了手。

    這下容衍可不樂意了,他強勢的拉過沉凉的手,再次緊緊握著,還一邊給手心裏哈熱氣。

    沉凉微顫,頓時這狹小的空間裏一下寂靜無聲,好一會他才淒淒開口,“何必,我又不是女子,你,還有他們,為何都把我當作了女子,可惜我不是呀,不是……”聲音中有股濃稠的悲傷在擴散。

    容衍心裏一緊,不是這樣的,他急著開口:“不是的,你不一樣!”

    此刻的容衍絲毫也沒有往日從容的神態了,他現在隻想像沉凉解釋。

    “有何不一樣!”沉凉的音量驟然提高,“你們都是這樣對我,從小便是,從小就是這樣。”他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了,眼眶發了紅,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在臉頰上,“假若是這副皮相迷惑了你們的眼睛,我寧可毀去!”說著就把手用力從容衍手心裏抽走,立刻往臉上抓去。

    “不——”

    沉凉的動作太快,縱使容衍又阻止了他的行為,卻免不得他已經在自己臉上撓出了幾道印記。

    奈何小道裏實在太黑,容衍此時也是看不清的。

    為何要對自己這般狠心呢,他實在不曉得沉涼是遭受過怎樣的打擊才會有此般狼狽而恐慌的狀態。

    容衍將沉凉帶進了自己的懷裏,試圖安撫著躁動不安的沉凉。

    世上人有千千萬萬,為何就讓我遇到了你,為何就讓你紮根在了心中

    。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可是現在說來也晚了不是,誰也無法預料‘情’之一字,不知從何而起,也不知怎的就情深意重。

    “沉凉。”容衍柔聲喚著懷裏的人,可是懷裏的人還在掙紮,但是他顯然太累了,沒有什麽力氣了。

    容衍緊緊抱住沉凉,下頜搭在了他的肩頭,對他輕聲說著話語,“我為何要把你當作女子,在我眼中,你便是你,我看的真真切切。”

    容衍唿出的氣息是熱的,溫溫軟軟,“世人說法各有不一,若是每個都去仔細斟酌,細細考究,那豈不是太累,外邊人怎樣說我,我怎會不知,可我又何曾理會,因為我知道,他們即使說了,我再去如何阻擾,也不會就此斷了那流言蜚語,索性不理,還樂得快活不是。”

    沉凉垂眸,神情也安靜了不少,耳邊傳來容衍的輕聲細語,“就比如你,沉凉你可知,你的心太細太小,思索起來會比我想的更加複雜,所以你會在意世人的言辭,在意他們舉止,雖然我不知道你發生過什麽,但是你現在隻需要知道,你有我在你身邊!”越說道後邊,容衍的聲音愈加決絕,“你以後不必擔心再有類似的事發生,因為,我會幫你承擔下一切!”

    沉凉聽著,心中五味雜陳,容衍他不懂,他什麽都不懂,他不會知道,他心中有道坎,是他這輩子也無法逾越的。

    雖然這話不如他意,卻也中聽,頓時沉凉的心中已輕鬆了不少。

    頭一次有人是這般緊張他的。

    可是沉凉還是冷淡開口:“放開吧,容衍。”說罷就離開了容衍的懷裏。

    容衍訝異,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他說的這麽直白,沉凉怎會不懂其中的隱晦之情。

    沉凉的聲音淡淡的揉進了唿嘯而過的冷風中,顯得格外薄情:“不要再懷揣那份念想了,你我永遠都隻可能是主與仆的關係。”

    都說了他的心是靈透的,就算此刻他思緒有些胡亂,但是他卻能清醒的比誰都快。

    可是容衍在這點上就無法比得上沉凉了。

    沉凉,沉凉,果真薄涼。

    容衍譏諷的勾了勾嘴角,“是嗎?既然我們是主仆關係,那你也該聽我的!”他有些霸道的說著,“我說什麽便是什麽!”

    沉凉不言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今晚不應該是開心的嗎?

    可為何演變成

    當下這副模樣。

    容衍不禁在黑暗中握緊了拳頭,接而又鬆開,反反複複好幾次,直到手心出了汗。

    他一把抱過沉凉,在他垂下的發絲間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拍了拍他的後背,啞然失笑。

    “好吧好吧,月色如此好,可惜夜深了,改日再來這兒玩!”容衍鬆開了沉凉,故作輕鬆一般,站起身拍了拍衣裳,接著扶起了坐在地上的人,“走吧,我現在命令你,跟我迴家。”

    迴家,這個詞可真溫暖。

    沉凉知道容衍故意避開了之前的話題,既然如此,他應該順著容衍。

    這層莫名的尷尬被打破了,沉凉也符合著容衍笑了笑,然後乖乖被他扶了起來,乖乖跟著他迴了古府。

    容衍與沉凉並肩走在一起,不知容衍又從哪裏摸出了一袋糕點,嬉皮笑臉的呈在沉凉麵前。

    “餓了吧,快吃快吃,迴去再叫芍藥給你弄好吃的。”

    一旁的人笑的眉眼彎彎,神情自在,仿若剛才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沉凉倒是有些杵住了,好一會才接過容衍手中的糕點,“謝謝公……”話到嘴邊卻忽然停住,於是馬上轉口。

    “謝謝你,容衍。”

    兩個人對視一笑,容衍看著沉凉的神態,心中鬆了口氣。

    他的悲喜他自知,容衍想著,沉凉心中有鬱結,且不是一天兩天可化解的,來日方長,有些事得慢慢來。

    可殊不知,誰也預測不到將來之事。

    就如來日何以方長。

    就這樣,兩人各懷心思的走著,不知不覺也到了古府。

    可是容衍既然是偷溜出來的,自然是不能大搖大擺從大門進去。

    他拉著沉凉走到了後門,先是四周張望了一下,確定了沒人,才悄聲對著沉凉說,學貓叫。

    沉凉不解,問為什麽。

    容衍答道,我呀,早已吩咐了安陽在此處接應了我們,喵叫是暗號。

    哦,原來如此,沉凉點了點頭,可又問道,為何是我叫。

    我是公子,聽我的!那人理直氣壯。

    可是你才要我叫你容衍的。

    這……

    最終還是容衍妥協叫了幾聲,隨後見後門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一個腦袋瓜子探了出來,望見了容衍那刻都快哭了出來。

    “公子你不帶

    我出去玩,卻隻帶沉凉,還讓我守了這麽久,忒不公了……”聲音裏甚是委屈。

    容衍訕訕一笑,對著安陽說,“作為獎勵,賞你幾隻燒鵝如何。”

    “好呀好呀。”安陽立馬喜笑顏開,拍手叫好。

    容衍扶額,哎,要是沉凉也如這呆瓜一般好搞定就真是要樂開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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