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妹話不重,卻似潭水深不見底,陶洪亮忙自嘲道:“得得,打鐵的就是打鐵的,上不了台麵。”冬妹卟哧一聲笑了,說:“我可沒輕視你的意思。隻是……我們難得吃頓飯,又逢著十五,情緒正高呢讓你這句話攪得好心情也沒了。”陶洪亮也笑了,說:“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們做工人的窮慣了,花個錢都要惦量幾惦量。哪日我有了錢比你還會擺闊氣。——你信啵?”冬妹說:“我當然信了,別說在大酒店吃頓飯,二奶也包得來呢。”陶洪亮一聽這話急了,忙指天發誓道:“冬妹,我若是娶了你,將來有半點不忠天打五雷轟……”冬妹聽了忙捂住陶洪亮的嘴說:“講個笑話你也當真?我信不就是了。”

    兩人接著不緊不慢地吃著,結果還是剩下不少的菜,冬妹說吃不完兜走。陶洪亮聽了臉上便現出窘色,冬妹笑說:“我們又不是闊人擺什麽譜?這些菜拿迴去你也少做了一頓。”

    出了酒店便見一位彎腰駝背的老婆婆迎上來,向他們伸出一隻瘦骨鱗峋的手。冬妹摸摸衣袋沒有找到零錢,便將一張十元的票子給了老人,老人感激地接過了,不停地向他們拱手作揖。走出一段後陶洪亮說:“世上的窮人太多了,你接濟得完麽?”冬妹說:“這道理我也明白,就我這點工資不吃不喝也打發不了他們。可我又狠不下心拒絕,一見到他們頭上的白發我就想到媽,就想落淚。”陶洪亮說:“若想幫助他們,就要多做產品,擴大廠子的規模。大家都有活幹了,窮人才會真正減少。”冬妹說:“可惜了,就憑這話你該做市長,省長。”陶洪亮歎道:“慚愧,我一個工人,就是有天大的抱負也是句空話。”

    走了幾步陶洪亮要迴去推自行車送冬妹迴家,冬妹說:“今晚的月亮不錯,你陪我走走吧。”兩人在月光下沿人行道慢慢地走著,從市區到老街五裏路直走到月上中天。來到老街橋頭,陶洪亮望著冬妹說:“想好了沒有?也該給個迴信了。”冬妹就知道是問她婚事,心想也該給他個交代了,沉默了片刻說:“我想過了……明年春天,我們結婚吧。”聽到這話陶洪亮驚喜地一把將冬妹攬入懷中,說:“就今年吧,為何非要等明年春天?”冬妹說:“你的事業才剛剛上路,還需要好多的錢……。再說,我喜歡春天,一生中隻有一次的婚禮應該放在春天。”陶洪亮說:“行,到那時我們辦一個最浪漫的婚禮。”一邊說著,捧起冬妹的臉,輕輕地將自己的嘴唇貼了上去。如水的月光下,冬妹任他瘋狂地吻著,晶瑩的淚珠卻從眼角滾出。

    這時刻,林牧慈開著那輛帕傑羅正駛向翠微山莊的大門。兩人從上車再沒說過一句話,冀紅坐在旁邊臉色陰鬱望著窗外。車子駛出山莊大門的時候冀紅突然喊道:“停車!”聲音雖然不大,林牧慈還是嚇了一跳,忙將車停在路邊,問她是不是將東西忘在房間。冀紅似乎沒聽到他的問話,隻管將眼睛盯在車窗外麵。林牧慈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車窗外有一條土路沿著山莊的圍牆伸向密林深處。沉默了許久,冀紅說:“我想進去走走。”林牧慈望著夜色中的小路卻有些猶豫。小路似乎很少走車,兩道車轍長滿了青草,加上路又不熟,雖然有月光畢竟是在晚上,真怕進去不好出來。正猶豫著冀紅又說:“算了,想來也不會有了。”林牧慈就莫名其妙問什麽不會有了,冀紅迴道:“那兩塊石頭啊,三十年了,我想看看還有沒有。”林牧慈說:“你結婚那天我找過了,怎麽找……也沒找到。”冀紅歎口氣說:“是啊,都過去了。——開車吧,也該迴去了。”

    林牧慈發動著車,將要駛過那條小路時神差鬼使般猛將方向打向右邊,車子顛簸了幾下便駛上那條長滿青草的小路。一路上林牧慈小心翼翼駕駛著車子,生怕路中心的青草裏藏著一塊石頭將車子剮了底。小路在山莊圍牆外麵繞一個弧線進入密林深處的一片空地便到了盡頭。兩人下了車,見到空地邊有幾間已廢棄的磚房,但房頂已被揭去,隻剩下一圈殘垣斷壁。冀紅說:“就是這兒了,記得場部不遠就是這幾間放工具的倉庫,那天去溪邊曾路過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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