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景致與上次來時又是不同,蓊蓊鬱鬱的秋莊稼和水稻,滿眼也由青翠成了油綠。到水月庵李曉紅讓林牧慈在院內候著,自己從大殿旁的月亮門進到後院。不久就見李曉紅與慧能師太從月亮門後麵的影子牆後轉出。兩人上次已見過麵,倒也省了李曉紅的介紹。慧能師太說:“上次你們來得匆忙,也沒留下喝茶。今日就多坐坐吧,我已交待裏麵送茶過來。”李曉紅迴道:“也好,喝過了茶,等太陽落山涼快些了再走。”師太便領著兩人來到一處院牆下,這裏有一扇小門,打開門就見一口池塘月芽狀環在寺外,水麵上是碩大的藕葉和蓮花,空氣中還彌漫著蓮花的芳香。不大的工夫一位年輕些的女尼托著一隻黑漆描金的茶盤過來,上麵擺著一套精致的青瓷茶具,女尼放下茶具便悄無聲息退去。李曉紅望著林牧慈卻對師太說:“姑媽啊,以往我來沒見你將好茶拿出來,今日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師太笑道:“我是想招待你,你又隻喝咖啡,再好的茶也喝不出味來。”

    三人圍著石桌坐定,師太在每人麵前擺上一隻小巧的茶盅,然後又斟了七成滿。李曉紅見了說:“姑媽也太小氣,核桃大的杯還不倒滿,解不解渴啊。”師太迴道:“你要喝大碗茶,公路邊棚子下多著呢。”那邊林牧慈細看茶色認出是龍井,端起杯子送到唇邊先聞了一下,隻覺清香沁肺,心朗目明,啜上一口更是口角噙香,喉底甘潤,放下杯子連連讚道:“好茶好茶。”師太見了對李曉紅說:“你看人家才是真正的品茶,這叫一望二聞三品。這吃茶的境界也有高下,高者為品,低者為飲。”李曉紅便端起杯嚐了一口,忙說:“什麽好茶,又苦又澀。我還是喝純淨水吧。”師太說:“我這兒隻有泉水。”林牧慈忙說:“車上有,我給你拿去。”李曉紅說:“不勞你大駕,還是我自己去吧。”一邊說著,沿溏邊的小路往山門外走去。

    兩人默默喝了一會兒,仍不見李曉紅迴來,林牧慈說:“前些時我看到一篇文章,提到點茶與分茶的區別,一時也沒弄明白,不知師太如何理解?”師太迴道:“我也是晴蜓點水略知一二,不知對不對。”林牧慈說:“不妨,你隻管講。”師太說:“點茶是宋代煎茶的一種方式,而分茶則是茶藝;煎茶是為了飲用,而分茶是為了觀賞。記得楊萬裏曾有一句詩‘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說的就是兩者的關係。”正講著,李曉紅從池塘另一邊繞過來,立著聽了幾句說道:“我說你們累不累啊?喝個茶還這麽窮講究。——不就是喝茶麽?渴了逮著什麽灌上幾口就是了。”說得那兩人都笑了。

    喝茶的時候林牧慈已注意到光潔的桌麵上刻著方格的圍棋盤,問道:“師太還有弈棋的雅興?”師太迴道:“山中時日漫長,閑了就獨自打譜。”林牧慈就想試試她的棋力,說:“前些年閑著的時候我也曾迷戀過一陣兒。”師太就說:“如果有興趣,我屋裏就有一副雲子。”林牧慈迴道:“行啊,又要向師太請教了。”師太起身離去,一會兒就捧著兩個鈞瓷的棋罐走來。李曉紅見兩人要下棋,忙說:“你們玩,我別處逛逛去。”兩人對麵坐下,師太伸手抓了一把黑色的棋子,意思讓林牧慈猜先。林牧慈對圍棋雖不是過於迷戀,但還是業餘入了段的,在香山也算前幾名了,這時見師太讓他猜先,竟大度地說:“你就執黑吧。”師太曬然一笑,將白棋放迴原處,也不推讓就將那罐黑棋歸到自己這邊。兩人剛一交手,林牧慈就深深為剛才的魯莽後悔不已。師太的棋風輕灑飄逸,功夫極其深厚,麵對林牧慈咄咄逼人的攻勢不慌不忙,看似處處避讓,卻又讓你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奈,而她又在騰挪中占盡了便宜。棋到中盤,林牧慈見敗局已定便投子認輸。

    第二盤林牧慈自動要了黑棋,棋下到中盤慧能師太突然說:“萬物如棋,因因相承,一步自有一步的結果,這便是有因必有果啊。”林牧慈自然聽出師太的弦外之音,卻又不得其解,便問道:“學生愚拙,還請師太指點。”師太指著塘裏的蓮花說:“這花開時無比的豔麗,花落之後必有藕生泥中,正所謂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林牧慈自然明白慧能師太所指,迴道:“師太過慮了,我們不過同事罷了。”師太說:“茫茫情海,世上有幾人跳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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