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知心舉起右手,按下想提問的小劉、田國慶,補充道:“不隻是這樣,我沒有馬上就信了他們的話。後來,我還試探過聞鑲玉幾次,他雖然沒有明說,但他的口氣、他的表情、他整個人的樣子都在告訴我,聞君耀不是我的兒子。不僅是聞鑲玉,連聞鼎虞我都旁敲側擊過,他叫我不要胡思亂想,但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他的心虛。”


    聞家的水太深了。小劉、田國慶麵麵相覷,不知道說什麽好。孔知心的話裏有幾句是真的,他們還沒法確定,但若是真的,那麽這裏麵到底是怎麽樣的一筆糊塗賬?光是想想就覺得可怖。


    田國慶、小劉不熟悉聞家的事,所以一時間問不出什麽,但一旁偷聽的衛霄卻覺得不對勁。照孔知心的說法,她不喜歡聞君耀的理由倒是有了,但聞鑲玉呢?他喜歡的女人被老子聞鼎虞弄走,和慧蓮這個女兒一起不見了。本來,衛霄不曉得聞鑲玉知不知道自己有個女兒,而今看照孔知心說來,其實,聞鑲玉是知道的。若假的聞君耀是他的私生子,那麽既是真愛留給他的唯一的念想了,為什麽他會和孔知心一般,對聞君耀一副恨不得他去死的態度呐?孔知心難道就不疑心麽?


    自己不能開口提問,弄不明白真相的衛霄在被子裏極力忍耐著心中的憋悶。不想,孔知心接下去的話倒解釋了其中的緣故。


    “有一段時間,我抱著家豪,聞君耀就算站在我麵前,我也當作看不見。我想著,反正聞君耀不是我兒子,憑什麽要我照顧?聞鑲玉要讓聞君耀占著我兒子的位置,我不願答應,但是沒辦法,聞家誰能聽我的呢?我就隻能當沒他這個人!”孔知心低頭俯視著昏睡中的聞君耀,眼神有些迷茫,不知在想什麽。“等聞家豪一天天大了,聞鑲玉倒不再提那個女人,對我也好了些。”


    說到這裏,孔知心低聲嗤笑道:“我以為,是時間過得太久,聞鑲玉對那個女人的感情淡了。加上聞君耀繼承了聞家,讓聞鑲玉顏麵掃地,他們父子間摩擦多了,又沒有那個女人調和,矛盾越來越深。所以,開始喜歡我生的小兒子聞家豪了。有兩次喝醉酒他還跟我說,老頭子老了,到時有我倆幫扶著,早晚讓家豪坐上君耀的位置。隻是家豪沒這個命,早早的沒了。”


    衛霄暗道,原來,孔知心是這麽理解的,怪不得她覺得聞鑲玉對聞君耀心態的轉變很合理。在大家族,不,就算在普通人家裏,很多時候親情也不一定比得過對權勢的向往。她這麽以為合情合理,但衛霄總感覺有些牽強。


    “好了,我能說的都說了。”孔知心抬頭,凝視著田國慶道:“我現在要問一句,報告上到底怎麽寫的?聞君耀究竟是不是我兒子?”


    原本警察辦案,也未必能隨意調看醫院的報告和病曆,但沈家滅門案關係太大,上麵大力施壓,但也放寬了權限,加上往日辦案時田國慶等人積攢的一係列關係,總算拿到了能和孔知心交易的情報,倒沒有空手套白狼,騙口供的意思。


    田國慶瞅著孔知心難看的神色,想先組織組織語言,還未等他開口,孔知心已經從他憐憫的眼神中知道了答案。孔知心臉色煞白,卻激動地渾身發抖,嘴裏一遍遍地呢喃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可惜,太晚了,太晚了!”


    孔知心雖未明說,但躲在被子裏的衛霄明白,聞君耀應該就是孔知心的兒子了。孔知心恨了聞君耀十幾年,怨了聞君耀十幾年,更是詛咒、辱罵、坑害了對方十幾年……不曾想,自己一心想要弄死的人竟是自己的親兒子。還有比這更可悲的事實嗎?


    孔知心說著說著,麵目扭曲嘴角不自禁地抽搐著。田國慶瞅著眼前的孔知心,感覺實在不像個貴婦。但室內的人都理解她今時今日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原因。


    自己的親生兒子被莫名其妙地送走生死不明,至少在她以往的認知中是這樣的。而且,還要把丈夫心愛的情婦的兒子當成自己的兒子養大,最後還成了聞家的當家人。這些年,孔知心不曉得給聞君耀扯了多少的後腿,挖了多少的坑讓這個便宜兒子跳,冷臉白眼和嘲諷怒罵都是輕的。結果呢?好嘛!竟然等到聞君耀差不多家破人亡了,才忽然明白對方是親生兒子,這樣的事試問誰受得了?自然整個心態都扭曲了。


    “好個聞鑲玉,好個聞鑲玉!他是混蛋,畜生!他是故意的,故意的!”孔知心緊握著拳頭,低吼著。她的指甲扣入手掌心,卻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仿佛麻痹了一樣。“當年我去醫院查聞君耀是不是我兒子的時候,聞鑲玉一定是知道了。我拿檢驗單迴去,他故意演了一場戲,讓我以為報告被換了,聞君耀是假的。實際上,他是在騙我!他故意要讓我以為,聞鼎虞把我的兒子調換了。”


    孔知心好似想起什麽般的,咬牙切齒道:“難怪,我不管怎麽罵君耀,怎麽冷淡他兒子,聞鑲玉都不管,從來不為君耀說一句話。隻是,轉頭自己對君耀好。我一看到聞鑲玉討好君耀,就恨不得這個私生子去死。我的兒子不知道在哪裏,一個來曆不明的私生子卻占了他的位置,叫著他的名字,聞鑲玉對他還比對我的兒子好,我怎麽能忍下這口氣!”


    是啊,就像孔知心說的那樣,惡性循環。聞鑲玉越對聞君耀好,孔知心就越氣,越要找聞君耀的碴兒。衛霄心裏想著,孔知心弄不明白聞君耀到底是誰的兒子,聞鑲玉卻不會不明白。


    當年,不知為什麽,但聞鑲玉的情婦、女兒、兒子都被聞鼎虞送走了,他這個二世祖沒辦法報複聞鼎虞這個老子,隻好往孔知心母子身上出氣。還有什麽比親生母子離心相殘,更能讓聞鑲玉感到報複的快感呢?


    聞鑲玉恐怕根本沒把聞君耀當作自己的兒子!想到這裏,衛霄心頭巨震。想到了之前幾個不明白的問題。比如,孔知心沒有任何背景,聞鑲玉有了真愛的情人,為什麽不離婚?甚至,有可能那個情人與聞鑲玉認識的比孔知心還早,不是這樣的話,為什麽慧蓮的年紀比聞君耀還大?聞君耀可是叫慧蓮姐姐的。當然,這個做不得數。但,聞鑲玉對孔知心恐怕一點感情都沒有,否則,怎麽會用這樣極端的手段對付自己的妻兒?


    既然這樣,聞鑲玉為什麽和孔知心結婚?沒理由啊!離婚,還可能是聞鼎虞不讓離,雖然之中的原因讓人難測。但結婚呢?總不會是聞鼎虞看上孔知心這個媳婦,逼著聞鑲玉去娶的吧?


    照孔知心先前的說法,在結婚前後這段時間裏,聞鑲玉可以算對她關懷備至。那麽,聞鑲玉應該不是被逼的。況且,婚後他和孔知心很快有了聞君耀這個兒子。衛霄思緒好像在洶湧的海水中翻滾,老是找不到頭緒。因為裝作睡熟了,還不能動一下,一時苦悶非常。正懊惱間,猛然記起孔知心說的,聞家有個慣例,就是聞家每一代必須有個孩子被送進廟裏當和尚。那麽,衛霄垂下眼簾道,聞鑲玉作為聞家的一分子,是不是知道這個習俗呐?


    這樣的事,一般是瞞不住的。衛霄心道,如果聞鑲玉知道,那就好解釋了。聞鑲玉不想讓喜歡的女人生的孩子從小被送走當和尚,所以娶了孔知心。孔知心沒有娘家撐腰,人卻長得漂亮,要娶她,在聞鼎虞麵前還說得過去。孔知心的孩子被送走,對不喜歡她的聞鑲玉而言,不疼不癢。本來,孔知心便是他找來的犧牲品。


    衛霄皺了皺小眉頭,但也有說不過去的地方。聞家要小孩去做和尚,一定要是婚生子嗎?如果不是,聞鑲玉便沒有結婚的必要。他為什麽要舍了喜歡的人,娶孔知心?為什麽不和愛上的人結婚,去弄個試管嬰兒做代替品?科技跟不上的話,也可以和不喜歡的女人生一個湊合,孔知心不就是這樣來的嗎?


    孩子當然是無辜的,不應該弄出這樣的孩子替代聞鑲玉的愛子受罪。但,聞鑲玉這樣冷血的人不用便捷的方式,反而弄出結婚生子這麽複雜的問題,不是很奇怪麽?


    孔知心憤恨的難以自持,田國慶、小劉勸了很久才稍稍平靜。作為警察,小劉等人自是明白人心險惡,但聽了孔知心的話,也被聞鑲玉的狠辣嚇懵了。他們沒想到,身為一個父親,居然能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下這樣的狠手。要是真如孔知心所說,那麽,聞鑲玉不僅是要讓孔知心痛苦悔恨一輩子,更是剝奪了聞君耀的母愛,甚至讓他在生母的仇恨和父親的陰謀中長大。幸虧聞君耀此刻昏迷著,若是知道了,他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小劉、田國慶唏噓了半天,才看向一邊通紅著眼睛的孔知心,詢問:“眼下說這話不合適,但沒有辦法,還是得問一下。孔女士,這麽多年都過來了,你為什麽現在想到再去查聞君耀先生呐?”


    “你怎麽知道我如今才想查?”孔知心扭頭瞪視著田國慶道:“我雖然被聞鑲玉騙了,一直對君耀不好。但每次發過火,總覺得心裏有疙瘩,想再查一遍。可是聞君耀對我防的厲害,聞家又勢大,我怕即使查了還是不知真假,所以拖到今天。要不是君耀突然間醒不過來,隻怕我還弄不到他的血,被蒙在鼓裏呢!”


    “可是……”孔知心低頭看著沉睡的聞君耀,苦笑道:“可是太晚了,就算他醒過來,知道了所有的事,他也不會和我親近的。從我罵他的第一句開始,一切都注定了,這顆苦果我隻能自己咽下去,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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