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張雲華”看自己的目光和以往太過不同,劉恩此次診脈結束後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開了藥方就立刻離開,而是坐在床前默默地和她對視了十幾秒,胡子微微顫動了幾下,好像要說什麽,但是最後又什麽都沒說。


    張雲華身體不好,再加上年紀大了,視力也很差,楊清嵐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劉恩看她的目光和看恩人之妻不太一樣,但還是沉住氣一言不發,和他對視了一會兒之後就閉上眼睛,裝作力不可支要休息的模樣假寐起來。


    見老夫人閉上了眼睛,一旁的丫鬟趕緊把劉恩叫到一旁詢問病情,得知隻是偶然的氣血不調之後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然後關上房門去抓藥了。


    雖然有影後光環撐著,但痛苦卻是實打實的,從投影到現在過去不到半個小時,楊清嵐卻覺得有一個世紀那麽長,加上思維各種混亂,她甚至在考慮直接選擇結束任務跑路的可能性。


    但她最終還是沒有這麽幹。


    這才是c級的第一個任務,如果她直接跑路,下一個任務資料直接為零,萬一更難怎麽辦?難道以後都不做任務了嗎?


    深吸一口氣,楊清嵐按照張雲華記憶中逃避痛苦的方式躺在軟榻上開始念經,右手摸索著從手腕上摘下了一串木珠,一邊數一邊念,等注意力被轉移之後,好像真的沒有剛才那麽難受了。


    不過……


    不知道這篇經文是誰寫的,雖然有許多字她完全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全篇的大概意思她還是能懂,張雲華最常念的這篇經文其實和佛家一點關係也沒有,全篇都在說“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作惡之人自有天收”,每一句都在影射理朝皇室。


    一般佛經念了讓人清心寡欲,可這一篇經文卻讓她越念怨氣越深,以前還隻是對賀羅一個人,後來不但恨上了整個賀家皇室,連理朝政權也恨不得立馬傾覆。


    這樣看來,她的精神疾病愈發嚴重大概和這篇經文也有不小的關係。


    想到這裏,楊清嵐開始背誦當初大學時期因為練字而背下來的金剛經,雖然有很多段落記不太清了,但總比現在這篇來得強。


    然而,她低估了張雲華的執念程度。


    金剛經剛默誦了三段,一股強烈的憤怒與厭惡感就從心底升起,讓她胃部抽搐喉嚨發緊,不由得幹嘔出聲,如果不是她胃裏沒什麽東西,大概會立刻吐出來。


    幹嘔了幾下,楊清嵐隻覺眼前陣陣發黑,就連唿吸都帶上了一絲血腥氣,剛才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頭疼再度襲來,就連影後光環都起不了什麽作用,更別說光環還有時間限製,等過了這段時間就更難熬了。


    頭一次遇到執念如此之深的宿主,楊清嵐連投影角色的情緒都無法掌控,更別說進行任務,看來在任務之前,她首先要做的是讓這具身體聽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疼痛終於降到了足以忍受並且稍微能夠思考的程度,楊清嵐調出控製麵板一看,光環所剩時間隻剩下十八分鍾了,頓時覺得時間緊迫,撐著雙臂就像從軟榻上坐起。


    但雙臂卻軟軟的沒有一點力氣,撐了幾次都失敗了。


    而這時,她也發現了軟榻邊被她用手生生扯壞的流蘇,如果不是她指甲裏還有同色的織物纖維,指尖被勒出了一條條痕跡,她都不知道這是她幹的。


    盯著“自己”這雙蒼白消瘦的手,楊清嵐閉了閉眼睛,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


    雖然在劉恩那裏初步找到了任務的突破口,但這種失控感實在讓人擔憂,她都不知道張雲華的精神病會什麽時候突然發作,發作起來會不會出現要命的情況。


    所以,她在漸漸掌控這具身體的同時還需要掌握“張雲華”的清醒規律,避免在發病的時候做和任務有關的事情,出現小說原著中幾次因為昏招被祁元之抓住重要線索的情節。


    收拾心情重新躺好,楊清嵐打算叫丫鬟進來幫忙。


    “櫻桃,櫻桃!”


    聽到夫人召喚,一直守在門口的丫鬟立刻走了進來,在看到那一地流蘇時連眼皮都沒動一下,明顯是習以為常,上前幾步隨意的將它們用腳撥到一邊,然後小心翼翼的扶著夫人從軟榻上坐了起來,同時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張手帕,輕輕地為她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知道櫻桃是張雲華的心腹,幾乎知曉她的一切打算,楊清嵐也不客氣,坐起身之後直接靠在了她身上,待平靜唿吸後問:“今天的例報到了嗎?”


    張雲華精神不好,記憶力也不行,楊清嵐翻遍了她的記憶也沒搞清楚她投影到了哪個時間段,唯一能知道的就是現在她的身份已經暴露給了祁元之和賀轍,但是那兩人因為沒有證據所以並沒有對她下手。


    好在張雲華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情況,所以每日都會讓心腹把最近最重要的事都寫成例報記錄下來,然後交給她看,隻要看了今天的例報,她應該就能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麽時候了。


    聽她問這個問題,櫻桃為她擦汗的手頓了頓,然後迴答:“兩個時辰前到的,夫人是想再看一遍嗎?”


    再看一遍……


    楊清嵐有點黑線。


    張雲華的記性到底有多差才會把才看過的東西忘幹淨的?


    “嗯,再給我看一遍吧。”


    “我這就去拿,請夫人稍候。”


    櫻桃扶著“張雲華”靠在軟榻的椅背上,收迴手絹,快步走到了佛堂的佛像後,窸窸窣窣的找出了一個盒子,將整個盒子都抱了過來,走到楊清嵐麵前的時候直接掀了蓋子遞過來讓她看。


    “最近幾日的例報都在這裏了,最上麵這一份便是今天的。”


    楊清嵐嗯了一聲後伸手拿起了那份例報,慢騰騰的翻看起來。


    沒看多久,她就知道了現在的情況。


    現在是長安二十年春夏之際,主角祁元之今年二十七歲,年初剛剛被賀轍升官,擔任青天府卿,手裏拿著賀轍親自頒發的青天令,官職從從三品變成了正三品,還兼著刑部支丞的職務,整個大理已經沒有他不能查的案子了。


    也正是這一年起,張雲華步步皆輸,最後落得個淒慘的下場。


    而今天的例報上正寫著一件小說原文中有著詳細描述的事件。


    晉陽毒粥案。


    長安二十年春,因為冬季大雪,全國多個地方出現雪災,雪化後又出現洪災,理朝境內出現了許多難民。


    理朝雖然漸漸昌盛,但畢竟立國時間不長,底蘊不深,難民的出現立刻讓本不充盈的國庫捉襟見肘。


    在祁元之的建議下,賀轍下令全國各地的商人們采取措施賑濟災民,然後由當地官員監督發放賑災令牌,等災情過後憑令牌多少減免稅收。


    雖然這條政令讓各地出現了許多官商勾結令牌造假趁機逃稅的情況,但也大大緩解了災情,把還未興起的民變掐滅在了搖籃中。


    但就在大家都以為災情過去了的時候,晉陽城外出現了一起毒粥案,當地一戶葛姓富商設立的六個施粥棚竟然全部都是毒粥,不到一天時間就讓晉陽城外堆起了近兩百具難民屍體。


    除開死人,還有很多中毒但是沒死的難民在城外哀嚎,症狀較輕的為了活命像發瘋一樣衝進了城門,試圖找大夫救命,更有一些沒有喝粥的難民認為是葛家惡意害人,集體出動把葛府團團圍住,打死打傷了葛府幾十號人。


    被激起了血性,難民們開始衝擊城裏的富戶,後來連一般人家也不放過,城內居民和城外的難民成了對立方,生出了無數衝突,晉陽城的官差根本管不過來,最近的駐軍又遠在百裏之外,好好一個晉陽城竟因為一鍋毒粥變成了人間地獄。


    而策劃這起事件的,就是張雲華。


    不,應該說一開始提出毒粥方案的是她,但後來會變成這樣也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原本隻是想通過毒粥引發一起事件,好讓難民們對理朝政權產生不滿,但不知道是她的命令傳達錯誤還是下麵的人執行時自作主張,直接把毒/藥劑量增加了十倍,造成了如此嚴重的後果。


    如果不是這件事性質太過惡劣,賀轍和祁元之也不會加快行動步伐,在短短一年內就把她之前二十多年的布置一一挖出,然後把她抓進天牢,還準備對她使用“五馬分屍”這種死刑。


    此時距離毒粥案案發已過去十幾天,晉陽城已經被趕去的軍隊平定下來,下毒之人也已伏誅,青天府正在查幕後主使——當然隻是做做樣子,因為不管是祁元之還是賀轍都知道那些人的背後是張雲華,隻是沒有直接證據罷了。


    盯著這份例報翻來覆去的看,楊清嵐的頭又開始疼了。


    光環的時間已經用完,她現在隻能靠自己撐著,可隻要她稍微動腦腦子裏就像是有個打蛋器在打雞蛋一抽一抽地疼,幾百字的東西她看了十多分鍾才看明白,看完背後都累出了一層細汗。


    楊清嵐決定求助櫻桃。


    “之前我……說了什麽嗎?”


    櫻桃搖了搖頭:“您隻是看了,並沒有說什麽。”


    “那昨天呢?”


    “您讓紅葉給大爺送去了一封親筆信。”


    大爺?親筆信?


    楊清嵐眨眨眼,好半天才想起櫻桃口中的大爺是張雲華的大兒子劉彥德,可怎麽想也想不起來她昨天給兒子送過信,更別說信裏的內容了。


    這下怎麽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把反派洗白給你們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餘溪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餘溪辭並收藏把反派洗白給你們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