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廟後院裏圍了一圈人,還願的善男信女,看熱鬧的閑漢,寺廟後廚的火工,全都滿臉興奮的看著忙碌的胡九斤。門板上的病人已經被固定住,胡九斤滿臉通紅,一邊緊張的看著手中的紙條,一邊大聲吩咐幫忙的幾個和尚。


    “我的柳葉刀滾水煮好了嗎?找點幹淨的棉布扔到水裏狠狠的煮,煮完了趕緊用火烤幹......“


    胡九斤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手指哆嗦著拿著手裏的紙條,目光快速上下掃描,唯恐錯露掉一個字,也害怕領悟錯這裏麵的意思,更怕這上麵寫的東西是騙人的,要是這樣的話,自己就不是救人而是殺人了。


    雖然病人的家屬不在意,可他自己過不了心裏這一關。


    看著家屬希冀的目光,他心裏卻一陣陣發虛,自己雖說是半路遊醫,可好歹讀過幾本醫書,怎麽就這麽鬼使神差的相信這來曆不明的東西。


    或許是上麵寫的太過規整,太過詳細,事前準備,如何消毒,如何止血,如何包紮都一條一條詳細在列,讓人不由自主的去相信它。


    更何況,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不幹也得幹。成敗與否,已不是我能掌控的了,現在唯有一絲不苟的,嚴格執行上麵的要求了。


    盡人事,聽天命,這就是胡九斤的狀態。


    柳葉刀在手,望著病人的膿包,胡九斤深吸一口氣,狠狠咽下一口吐沫,心裏默默念叨:


    祖父,你老在天有靈保佑孫兒.....


    來吧!


    “嘩啦!”一聲,膿包被一刀割掉,裏麵積攢的膿液散發著惡臭流出來。


    待膿液流盡,傷口裏麵顯露出一片浮腫的爛肉。


    胡九斤忍著惡心,哆嗦著手開始刮去腐肉,白森森的骨頭一下露出來,黑紅的血噴湧而出。


    病人被刺激的慘叫一聲,全身開始劇烈抖動,胡九斤拿著柳葉刀,大叫著:


    “按住,快按住,別讓他亂動....”


    家屬和和尚撲上去死死按住病人的四肢,實在太疼了,完全沒麻醉就動手了。


    那布釵婦人見了自家男人的骨頭都刮出來了,尖叫一聲暈倒在地。


    四周大唿小叫,有人彎著腰哇哇吐個不停。


    酒精衝洗,刮去腐肉,酒精再衝洗,胡九斤腦海空明一片,動作一絲不苟,外界的驚唿聲都不能讓他有絲毫動搖,頗有乃祖胡太醫的風範。


    足足過去一個時辰,胡九斤綁完最後一塊紗布,看著血不在滲出後,長出一口氣。


    直到此刻,他才覺得渾身酸軟的沒有一點力氣,不由癱坐在地上。


    此刻夕陽的餘暉溫暖的照耀在胡九斤的臉上,四周寂靜無聲,眾人都呆呆的看著他。


    胡九斤抬頭看著眼前焦急等待的病人家屬,擠出一絲自認為還算好看的笑容,周圍有人禁不住出言問道:


    “大夫,好...好了嗎?“


    “等下....“


    胡九斤從懷裏拿起紙條,看到最後有一行字:用二鍋頭白酒擦拭病人體表,配合湯藥可快速降溫。


    “你...你們去買一斤二鍋頭白酒,每日擦拭他全身,配合著湯藥,隻要他七天後不再發燒就沒事了。“


    “嘩”


    胡九斤話音剛落,眾人嘩然。


    “這就好了?真的嗎?”


    “哪就好了,沒聽大夫說七天不發燒才行。”


    “那也有希望呀!總好過之前等死的強!”


    “這二鍋頭是什麽東西?用它擦拭全身?”


    .......


    喧囂的場麵從病人千恩萬謝的離去之後一下子沉寂下來,胡九斤激動的心情慢慢平複下來,若有所思的看著手中的紙片,喃喃自語道:


    “二鍋頭應該是酒吧?”


    “阿彌陀佛,胡施主,不論這病人救不救的迴來,你已經功德在身了。”


    葫蘆廟的方丈不知何時來到胡九斤的身後,雙手合十的說道。


    “還要多謝眾位師傅的幫助,更感謝大師慈悲胸懷,要不然我早就流落街頭了。”


    胡九斤急忙起身,神色激動的衝著老和尚鄭重作揖道謝。


    “我佛慈悲,救拔眾生,善因得善果,這都是命中注定的。”


    老和尚笑容和藹,又念誦一句佛號之後,轉身離去。


    胡九斤心裏莫名充實,有一股力量在體內激蕩著,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結果。


    這個病人真的能被自己治好嗎?


    時光飛逝,轉眼就是一個月過去了,晨曦中的葫蘆廟平靜如初,山塘街卻熱鬧非凡。


    “咣咣....蘇州神醫胡九斤...妙手迴春醫白骨..咣咣..蘇州神醫胡九斤......”


    連聲銅鑼敲響,三四個小孩跳躍著打頭,緊跟著兩個大漢高舉一副掛著紅綢的匾額,上書四個大字“妙手迴春”,後麵十幾個人浩浩蕩蕩走來。


    這幅光景頓時吸引了不少人跟在隊伍後麵看熱鬧。


    “魚嫂,前麵就是三春堂,我聽說胡神醫和三春堂的大夫有仇,不如我們到他們門前敲敲,給胡神醫出出氣。”


    “好!今天我們好好給胡神醫揚揚名!”


    一行人說著,領著隊伍堵住三春堂的門口。


    “咣咣...蘇州神醫胡九斤...妙手迴春醫白骨...”


    三春堂剛開門不久,劉春齊剛喝了半壺茶,正在看昨天的醫案時,就聽到外麵吵吵鬧鬧,剛要起身時,就聽到夥計跑進來,大唿小叫道:


    “掌櫃的,不好了,不好了。”


    “怎麽迴事?外麵鬧什麽?什麽神醫胡九斤,搞什麽鬼?”


    劉春齊皺著眉頭,起身走到大堂,夥計衝到跟前,大口喘氣的迴道:


    “掌櫃的,那個...那個...”


    “那個什麽?好好說話,是不是胡九斤帶人來鬧事?”


    劉春齊左手背在身後,右手指著麵前的夥計厲聲嗬斥道。


    “不是,不是,掌櫃的,我們上個月不是接診了一個腿肚子長癤的病人嗎?“


    夥計急的額頭冒汗,結結巴巴的說道。


    “我知道呀!那人耽擱時間太久了,已經死了吧?”


    “沒死,還活的好好的,正在外麵罵您是庸醫呢!”


    “什麽?不可能!”


    劉春齊驚唿一聲,吹胡子瞪眼睛,邁開大步衝到門口,往下定睛一看,可不是嘛!


    那病人正生龍活虎的站在門前,自己對他印象極深,畢竟那麽大的膿包世所罕見。


    聽說是去河堤上服了一個月的苦役,抬過來時已經高燒不醒,自己親眼診斷的,根本就沒救了,怎麽可能還活著?


    “大家看看,這老頭就是庸醫劉春齊,說我活不過三天,結果呢!爺我活的好好的,我呸!什麽蘇州留一手,壓根就是騙子.....”


    劉春齊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從台階上蹦下來,一把揪住那漢子胳膊,叫道:


    “不可能,你怎麽還活著?是誰治好的?”


    漢子哈哈一笑,啐了他一口,拍著手領著人吆喝道:


    “誰治好了的,你聽好了,來呀!一起唱,蘇州神醫胡九斤,妙手迴春醫白骨.....”


    “不可能,胡九斤沒這本事.....”


    劉春齊臉紅脖子粗,哆嗦著嘴唇反駁道,可惜沒人聽他說了,這一行人掉頭浩浩蕩蕩朝著觀前街葫蘆廟方向而去。


    葫蘆廟客房,簡易的木桌前,一碟茴香豆,一壺醩酒,胡九斤喝的昏昏沉沉。


    “果然是這樣...嗬嗬.....我已經如此落魄了,何苦折磨我.....”


    滿是灰塵的角落裏,靜靜的躺著一個皺巴巴的紙團,在幽暗的光線裏,依然能看見紙團上的酒精兩字。


    早在半個月前,病人杳無音訊之後,他就知道人已經死了,自己手術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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