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門大街,無人留意的牆角嘎啦裏,一老一少兩名道姑佇立在原地。正是前不久許仙偶遇到的峨眉山青雲觀的觀主絕情師太和她最小的弟子蘇小月。


    “師傅,應該就是這裏吧?”


    “不錯!月兒也看出來了,不枉為師最疼你,看到那一絲波紋了吧?雖然天道已經將裂縫自動修複如初,但留下的餘痕需要一年的時間才能徹底消失。”


    小道姑蘇小月點點頭,那一雙美麗的眼睛此刻卻泛著幽蘭的光芒,正熠熠生輝的凝視著前方牆根前的上方,那裏有一條極其細微扭曲波動的痕跡,周圍的時空如同粘稠般的乳液一樣不停的蠕動著往上撲去,一點點去撫平這微小的一絲裂痕餘波。“


    “乾坤借力,時光到流,如是律令,咄!“


    老道姑氣息外放,道袍整個鼓起,隨著一聲“咄”後,揚起拂塵往空中這麽一揮,拂過的地方宛如被掃除掉一層灰塵似得,霎時出現一幕幕透明的場景。


    有無數的人形光影如同流水般穿梭這裏麵,這幾天所有經過此處的人都一個一個出現在畫麵上,或蹲或坐,或走或跑,或沉默不語或大唿小叫,小商小販,行走客旅,乞丐小偷,無不浮現在上麵。


    絕情師太手掐法決,目光銳利如鷹眼,死死盯著眼前的畫麵,時間在一天一天迴轉,各色人物一一登場,白天和黑夜交錯浮現。


    “師傅,到了。”


    小道姑蘇小月緊張的小聲驚唿出來,依據時間推算,造成時空波動的那一刻到了。就在此刻,整個畫麵卻開始劇烈抖動起來。絕情師太眉頭緊皺,張口吐出一道清氣,輕喝一聲:


    “定!”


    畫麵抖動的幅度稍微減弱了一下,絕情師太緊繃的神情剛要鬆懈,就聽到“唿啦”一聲,整個畫麵破碎了。


    緊跟著一股強大的反作用力襲來,“噗”一口鮮血吐出。


    “師傅,師傅,你怎麽樣了?”


    小道姑蘇小月急得小臉都白了,匆忙一把扶住絕情師太的胳膊,美目睜圓了心疼的問道。


    雖然師傅對她很是嚴厲,可她自小就跟著師傅寸步不離,這十幾年來在心裏早把師傅當成自己的親生父母一般對待。師傅在她心中也一直都是很強大的,仿若這世間沒有什麽事情能打敗師傅。即便是前幾天寒山寺外的大戰,雖然那魔頭一開始十分囂張,可最後不還是被師傅一掌打入湖中。如今竟然連連吐血,嚇壞了她。


    “我沒事!”


    絕情師太抬手抹去嘴角的鮮血,從懷裏摸出一顆丹藥來一口服下,不過片刻功夫,她蒼白的臉色就變得紅潤起來。


    隨後師太眼中射出一抹異色,死死的盯著眼前消失的畫麵,壓住紊亂的氣息,喘口氣恨恨的說道:“若不是那個老魔頭最後孤注一擲打傷了我,這點時空反噬之力我完全能承受得了。“


    “師傅,那現在怎麽辦?”


    蘇小月心疼的抬頭看著師傅,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寫滿了擔憂。


    絕情師太低頭看著跟著自己十幾年的弟子,眼中露出少有的一絲慈祥,語氣卻依然很嚴肅的說道:


    “為師此行乃是奉了巡察使的命令,自當迴去複命,你就留在蘇州府玄天觀裏,這裏有你的命運。雖然為師也推算不出是吉還是兇,唉!”


    蘇小月可憐巴巴的睜著一雙大眼睛,偏著紅嘟嘟的小嘴,急切的哀求道:


    “師傅,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裏,你帶弟子迴山吧?我把乖乖兔托付給九師姐的時候說了,辦完事後立刻就迴去,我要是不迴去的話,乖乖兔會餓死的。要是餓死了,它一定會被九師姐給吃掉的。“


    “胡說,放肆!我青雲觀門規森嚴,誰敢破戒吃葷?你不要再說了,聽為師的,你的命運在這裏,這裏有你的造化,為師也不能說的太多。”


    蘇小月低著頭,撅著嘴,低聲嘟囔道:“九師姐她經常背著大家偷偷吃肉,我要是不迴去,乖乖兔一定會被她吃掉的,唉,好可憐的小乖乖。不該把你托付給九師姐這個女魔頭。”


    ......


    桃花塢內,許仙站在書桌前,一邊翻著《人間道》寶典,一邊拿著毛筆抄寫。周穎兒陪在身側,一個字一個字的念給許仙聽,並且解釋每個字的意思。


    許仙聽懂讀音和字義之後,腦海自動匹配出這個字的簡體字寫法來。


    許仙這麽做也是沒辦法,昨天他聽陳雨荷說,教中威望甚重的護法三長老率領的殘餘人馬也趕來了,正和六師姐他們一起往這裏匯合。


    那三長老這幾年,一直對孤直老人執掌下的天一教諸多教務頗有微詞,這一次怕是來者不善。他從陳雨荷口中隱隱聽出一絲況味出來,這“通靈石”測試靈根似乎對天一教十分重要。


    若真的測試出許仙沒有靈根,絕了仙緣,怕是立刻迴翻臉,逼迫他交出《人間道》寶典,至於那天一教的少主之位自然也不會被認可。


    許仙一聽心裏急了,他倒不在乎勞什子少主不少主,一個沒落的少教主,誰稀罕誰當去,唯一讓他心動的就是手中這本寶典。


    雖然他看不懂,但拿著一本書就能號令天一教,就可知道它的價值了。這等寶貝既然落到自己手裏了,總要拔一次毛,得些好處才行。因此將此書抄寫下來,而且直接化用簡體字。


    用簡體字抄錄,相當於給這本書加了密,這個世界除了自己,不會有第二人能看懂。


    周穎兒看了許仙寫的字之後,抿著紅唇笑個不停,不時的嘲笑他兩句。


    “這是寫的什麽呀?許大哥你自己能看懂嗎?你這是亂改字,要是讓天下的讀書人知道了,非說你褻瀆倉頡先師,找你算賬不可!”


    “我管他們那幫人怎麽想的,我打小學的就是這個寫法,筆畫少,結構簡單,寫著方便又快捷。”


    許仙一聽滿不在乎的嗬嗬一笑,繁體字改簡體字,在後世爭議頗多,有說簡體字是殘體字,繁體字是正體字,代表著傳統文化。可是我們翻翻曆史,秦時規定用小篆,漢魏晉時用隸書,而篆書反倒成了異體字。可見誰是正體字,全在於統治者如何規定。簡體字不失真意,又筆畫簡單,書寫便利,對於推廣全民教育來說,是非常實用的。


    因為毛筆寫字太慢,許仙最後更是讓周穎兒弄來了鵝毛,稍微加熱變軟之後製成鵝毛筆,蘸著墨汁,“唰唰唰”筆走蛇龍,寫的那叫一個快。


    周穎兒看得兩眼放光,嘖嘖稱奇。她是越來越看不懂許仙了,屢屢出人意料,給人驚奇。


    原以為他隻是一個滿腹詩書的落魄士子,後來搖身一變成了發配充軍再次的囚徒。一個尋常不起眼的碳棒,在他一雙妙手運用下,竟然畫出了一副撼動心魂的畫像來。


    雖然那副畫被人搶跑了,但好在許仙已經承若再給她畫一幅。隻是自己送給他的定情之物玉簪也丟了,這一切變故讓周穎兒心中籠上了陰霾,這是上天在警示自己嗎?


    後來聽說他的前妻“母老虎”般的白娘子已經被他徹底趕跑了,這才讓她心裏寬慰不少。她從沒想過有一天能當上許仙的妻子,在這個時代是不可能的,太過驚世駭俗,自己身為樂籍,身份卑賤,俯仰隨人,若能夠有一天脫籍嫁給士大夫為姬妾,就已經是她們最好的歸宿了。


    隻盼著許仙能娶到一位溫柔賢惠的好妻子,這樣自己進了許家之後,就不必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總之,她心中對許仙充滿了好奇,如同之前的炭筆畫像,再到現在的鵝毛筆寫字,看他熟練的樣子,絕不像是腦子靈機一動第一次使用的樣子。真不知道他之前到底經曆了什麽,他的授業恩師又是什麽樣的風流人物?怎麽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須臾三天已過,許仙正在房間裏練習打坐,陳雨荷從外麵迴來了,神情十分凝重的說道:


    “三長老和六師姐他們到了,我們該去了。”


    “終於來了,好!今天就做個一了結。”


    許仙自己都不再對自己抱期望了,這幾天他也很用心練習,可惜,仿若這片天地排斥他似得,始終不迴應他的召喚和感應,終究沒有一絲靈氣親近依附他。


    許仙也有些煩躁了,從開始的新奇緊張,枯燥煩悶,沮喪失望,一直到現在的無感,既然不是修仙的料,我又何必折磨自個,快快樂樂做個富家翁,三妻四妾逍遙快活人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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