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天神君大婚前一個月,點絳樓。


    這裏是中京年頭最久、字號最老的首飾鋪子,賣出來的東西不僅精工細造,常常還附有五花八門的神通,深得女修喜愛。


    不過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地方,人就不會太多。唐方和南霜晚走進來的時候,櫃前隻有一位客人對鏡試釵,似是試得滿意了,對掌櫃道:「還不錯,包起來罷。」


    她將釵子從烏亮的髮絲中取中,唐方就聽到身邊的南霜晚輕「咦」了一聲,快步上前。那客人聽到聲響迴頭,卻是個明眸善睞的姑娘,瓜子臉、小瑤鼻,明艷中又見爽利。


    她也在打量眼前兩人。南霜晚是個溫婉美人,麵如芙蓉,生得自是好的,可是和身邊的男子並肩而行,旁人的目光忍不住就往他身上放。


    他其實也沒什麽特別,隻不過麵部輪廓比一般人深些,鼻子比一般人挺些,眼睛比一般人有神,睫毛比姑娘們更長更卷,肌膚也是玉一般的色澤。


    這些加在一起,就是個罕見的美男子。難得的是該有的稜角都有,俊逸卻不奶油,配上挺拔的身形自有勃勃英氣。


    中京真是個好地方,連男人的成色都這麽足。花想容一時微訝,眼神在唐方身上流連不去:這麽漂亮的男人,她走南闖北卻也沒見著幾個,多看兩眼都提神醒腦啊。


    異性看待自己的目光,唐方見怪不怪,這時麵無表情。


    南霜晚卻覺她盯著唐方的眼神太通透也太明目張膽,心底暗生不快,麵上卻輕聲細語:「姑娘,您手裏的釵子,好像是我定做的。」


    「你的?」花想容的目光移到她身上,又看了看手裏的釵子,輕笑一聲,「你想多了。」吩咐掌櫃一句,「包起來。」


    這是不把南霜晚當迴事兒。


    南霜晚脾氣再好,也被她目中無人的態度氣壞,這時將一枚玉玦放到櫃上,原本嬌嬌弱弱的聲音加重了些:「掌櫃的你看好,這東西是我的還是她的?」


    這玉玦是點絳樓的標牌,先前定製飾品法器的客人憑它來提取物件。掌櫃拿起她的標牌,遞給邊上的夥計:「速去。」


    夥計麻利兒去了,這段時間裏,花想容一手支在櫃上,迴身打量這一對男女。


    南霜晚隻覺她的目光快要黏在唐方身上,心裏有氣,出聲道:「敢問這位姑娘是哪個仙府?」


    她話剛出口,唐方眉心即微微一皺。修仙者陌路相逢要比高下,不打架的話當然隻有拚門派。南霜晚出身大宗自有底氣,但中京裏麵臥虎藏龍,這位大小姐的做法可不太妥當。


    「這位是……」掌櫃正要開口,對麵的姑娘出聲打斷:「我山野來的。看兩位氣度非凡,出自哪一名門?」


    掌櫃當下吶吶不言。


    她說「氣度非凡」的時候,眼睛隻瞅著唐方。南霜晚抬起了下巴:「千秋閣,南霜晚。」


    唐方隻淡淡跟一句:「牧雲府。」就沒了下文。


    「原來是千秋閣的掌門千金南大小姐。」花想容笑道,「久仰大名。」千秋閣是中部大派,坐擁七州,都是物產豐饒之地,在中京更有話事權。南霜晚的身份,的確尊貴。


    她一口道破自己身份,南霜晚火氣稍斂,唐方卻望見了她眼底的不屑。


    這種不屑,她甚至懶得掩藏。


    夥計奔了過來,手上隻拿著南霜晚的玉牌,向掌櫃低聲道:「格子是空的,南仙姑定做的釵子不在裏麵。」


    掌櫃聽得麵色一變,望向花想容露出為難之色。但他話一出口就變成了:「好似南小姐的飾品放錯了……真是對不住三位貴客!今日酉時之前,點絳樓一定將新釵送到南小姐府上,這是我們的失誤,定金這就退迴,釵子就當贈予南小姐的賠禮!」


    唐方目光一動。這話聽著誠心誠意,南霜晚也得了免單的實惠,可話底的意思竟然是要把釵子交由對麵這姑娘拿走。這隻鳳尾釵即便不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可是用料昂貴、做工考究,好歹也有幾千靈石的身價。做買賣的哪個願意賠錢?除非得罪眼前人損失更大。


    「上道兒!」花想容誇了掌櫃一聲,抓起釵子丟進錦盒,邁步往店外就走,「後會有期。」


    南霜晚也聽得明白,這時就提起聲量:「站住!那釵子是我的,我隻要那支!」那是她的東西,憑什麽要讓給花想容?


    花想容理都不理她,逕直往外走,不想前方有個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光線也堵住了去路。她抬眸一看,是唐方。


    他開口了,聲音很沉穩:「姑娘,買東西還要講個先來後到。」


    他的聲音還挺好聽的,像磁石相擊,多聽兩句能把人心頭火氣都吸走。花想容眯了眯眼:「沒錯啊,我先來,她後到。錢都交了,有問題?」


    掌櫃頓時覺得收進來的靈石好燙手。


    「此乃南姑娘所定。」唐方溫聲道,「請你將釵子還給她,點絳樓賠贈的,我相信南姑娘會轉讓予你。」


    南霜晚看他為自己出頭,心中好生歡喜:「正是。」


    花想容卻不看她,隻豎起食指搖了幾下,對著唐方道:「她求我我都不給。可要是你喜歡,我就送給你了,如何?」


    她目光炯炯,可是臉蛋俏美,邪氣之餘還透著說不出的誘¥~惑。唐方麵色微變,終帶上一點怒氣。


    「唐……」心上人被她這麽調%~戲,南霜晚臉都黑了:「你這女人好不知廉恥!」


    換在平時,管她是誰,花想容早一鞭子抽爛了她的嘴。不過此刻她忽然有些意興闌珊,也懶得多說,逕直往前邁步。


    這姑娘曲線曼妙,該細的地方很細,該大的地方也絕對不小。唐方離她不過三尺,眼看要被她撞入懷裏,臉色微微一紅,不由得退了半步。


    花想容眼裏隱隱有笑意浮現,一閃而逝,因為這時候又有個夥伴急吼吼趕進來,手裏捧著一隻錦盒:「掌櫃的,這是南小姐的飾物,剛送過來的!」


    廳中眾人都停下動作望了過來,掌櫃哎喲一聲:「這是怎麽迴事!」


    「今晨新到的紅珊瑚成色更好,嵌到釵子上又多延誤了半天時間。」這夥計擦擦汗,他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事,還在笑道,「還好趕得及。」


    她爭的釵子還真是花想容的!這一刻,南霜晚的麵色難以言述。


    「來得不早不晚,剛剛好。」花想容望著唐方似笑非笑,「怎麽,還要擋著我的道兒?你要是真喜歡這釵兒就開口,姐姐一定滿足你。」


    「滿足」這兩字說得千迴百轉,勾¥~人得很。唐方趕緊退出半步,給她讓開了道兒,卻用審視的目光看她。這姑娘大概一開始就知道怎麽迴事了,偏不說破,要拿捏南霜晚又逗著他,也不是什麽好性子的。


    花想容看他一眼,再看南霜晚一眼,輕嘆一口氣:「可惜了,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轉身出了點絳樓。


    誰是鮮花,誰是牛糞!南霜晚氣得花容失色,夥計遞過來的錦盒都被她捏變了形。唐方卻道:「南姑娘,走罷?」


    她迴看唐方,見他麵色如常,顯然沒將這段插曲放在心上,於是趕緊平復心境,重又露出溫婉的笑容:「嗯,倒讓你看一迴笑話了。」


    「無妨,小事耳。」


    南霜晚迴頭去問掌櫃,「這是哪位仙宗的?」


    「隱流的白龍仙子。」花想容走了,掌櫃的才敢出聲。


    南霜晚臉色立變。千秋閣雖然勢大,和隱流比起來又不算什麽了。


    唐方輕聲道:「走罷。」


    ……


    天色未晚,唐方就迴到牧雲府下榻的客棧。有師弟上來打趣:「師兄,攜美同行的感覺如何?」


    唐方眼皮也不抬一下:「還好。」


    「中京實在富庶,如有可能,真不想迴山啊!」師弟笑嘻嘻道,「尤其這裏的姑娘們,千姿百態。」他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唐方笑了笑:「花花世界。」想起南霜晚,就想起下午的小小插曲。


    一個月前,牧雲府應邀抵達中京,準備參加撼天神君的婚典。下榻這裏以後,帶隊的敖師叔才找他關門談正事。原來是千秋閣有意與牧雲府結盟,南掌門的千金又格外中意他,兩邊希望盟上加親,最好這趟過來就把婚約定了。


    唐方一下就明白了:「靈石礦脈?」


    「咳。」敖師叔沒料到他看得這麽通透,有些兒尷尬,「南家千金溫婉淑靜,可為良配……」


    唐方不待他說完就道:「全憑師叔作主。」


    敖師叔也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將他帶來中京才說起此事,是自己理虧:「方兒,你莫要生氣,這段姻緣也是經過我們仔細考量篩選。」


    唐方眉目沉靜:「師門為我費心了。南家千金很好,我並不生氣。」向他施了一禮,告退出去。


    他不像門中其他同輩兩耳不聞窗外事。大陸動盪至此,牧雲府也受牽連,它與千秋閣共享一條超大型靈石礦脈,但是富礦區在人家手裏,經過多年開採,牧雲府這一頭的已近枯竭。千秋閣有意與牧雲府聯手,共享的可不止是靈石礦脈的開採權。這世道,有盟友就是更多一分立世的本錢。


    對於這段聯姻,唐方是真地沒有什麽異議。對他而言,娶誰不是娶?他其實不太在意道侶是誰。


    南霜晚就很是歡喜,這次鼓起勇氣主動邀請他出門遊逛,他也沒有拒絕。


    -----軍情速遞----


    明天是28日,會呈上定製番外的下半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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