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瓜子隻是一介夥夫,不擅於軍情機密,大概不曉得紙張不撕碎或者揉捏成團的話,光是燒掉也還會留下字跡。


    曹牧忍不住道:「這截紙灰從哪裏弄來?為何三家特使沒有拿到?」


    「虎嘯峰爆炸後,我們通過香洲署衙向附近百姓發令,要求他們遞交有關線索。」青牙恭聲道,「這些紙灰都被堆在蒲瓜子住處後方三百尺外的花房裏。府裏長期燒製草木灰來養護花草,花匠直到收揀肥料時發現這張紙灰才上交,那時我們已經啟程返迴廣成宮地界,香洲署衙才派人加急送來。」


    他這樣一說,其他人就明白了。蒲瓜子供奉神明後就將紙牌位燒掉,紙灰則倒在了花房的草木堆灰裏。待到這些肥料堆被攪拌進土裏,也就順帶幫他銷毀了證據。


    福樓安拂然:「聖域單方麵拿出來的東西,我們怎知不是後麵趕製的證據?」這是公然懷疑聖域造假栽贓了。如在三天前他還不至於這般明目張膽,可現在麽,雙方已經明著撕破臉皮了,他也根本不需要再含沙射影。


    邊上的拓樸初森然道:「使者是我派出去的,署衙奉上來的東西也是我經手的。我可以起個血誓,方才青牙所述若有半字虛言,教我修為跌迴真仙之境!」


    蠻人不受天地製約,所以這誓言實是比天打五雷轟還要毒辣得多。拓樸初若是掉迴真仙之境,再想要重返神境可不知猴年馬月了,是以聽到這句誓辭,眾人都不由得動容,麵麵相覷。


    神王嘴角緩緩扯開一絲笑意:「如此,護持天王還有甚要說的?」


    「與我無關。」陰生淵麵凝寒霜,「皇甫銘,你該不會幼稚至此,以為一個凡人夥頭留下的半截紙灰,就能誣陷我炸毀虎嘯峰?」


    寧小閑躲在人群中,輕輕搖了搖頭。機會難得,神王不會放過的。其實他根本不在意真兇是誰,要的隻不過是個由頭。


    神王召開廣成宮盟議的初衷的確是調停三家爭端,以掃蕩南贍部洲;可是寧小閑現在可以篤定,局勢既然變了,神王的目的一定也跟著變化。如今對他最有利的選擇,就是身據大義,滅掉一股勢力,提前為將來的稱霸天下鋪平道路。


    「我以為——」神王身體微微前傾,作了個關注的神情,「足夠了。」


    他說,足夠了。


    這就是宣戰聲明!


    話剛出口就像無形的震盪波,炸得人群驀然騷動,大量貴族紛紛讓到一邊,隻因陰生淵的擁躉都執出了自己的法器。摩詰天國內局勢動盪,陰生淵帶到今日現場的權貴比兄長倒還多些。


    寶芝峰上,戰局一觸即發。


    除了守在寧小閑身邊的唐努爾,其他聖域神境都往前踏出一步,默不作聲。


    隻這麽小小一步,就將眼前的騷動強行壓製下去。


    神境的威嚴,不容挑釁。


    神王接著道:「虎嘯峰的爆炸仍有疑點,我們也不能貿然給護持天王定罪。不過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恐怕要請護持天王在這裏小住些時日了。」


    說白了,即便不是兇手,陰生淵也被他認定為嫌犯。


    陰生淵仰天長笑,連道幾個「好」字:「我倒要看看,誰能留我!」手中冷光一閃,寒冰戟已然在握,長柄往地麵重重一擊。


    「咚」一聲巨響,震得人心浮動。


    陰生涯也站了起來,嘆口氣道:「放下法器,你我兄弟,我必不為難於你。」他頓一頓,「我向你保證,這件事一定會查清來龍去脈!」


    陰生淵似是聽得難以置信,哈哈大笑:「你想留我?」


    陰生涯沉聲道:「你這幾年繁忙疲頓,也該好好歇一歇了。我信你不是真兇,真相揭露那一天,我定會親來迎你!」


    「好,好兄弟,好一招過河拆橋。別忘了北境還不太平,懷柔和白虎尤在虎視眈眈。你現在急著殺我,自個兒就早晚要死在修仙者手裏!」陰生淵怒極,俊朗的麵龐都一下扭曲。陰生涯說得好聽,字字句句盡顯涼薄,非要把他扣在聖域手裏。


    陰生涯卻笑得快意:「懷柔上人身受重傷,白虎也是節節退縮。不獨是他們兩人,南方修仙者的諸位神境也幾乎窮途末路,朱雀都斷了一翅,如今龜縮不出,不敢應戰。南贍部洲早晚成我聖族囊中之物,這些敗軍之將又何足慮也?」


    大陸形勢與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語。修仙者的神境普遍低靡,要麽退隱山林,要麽死守不出,已經很久不曾和他們正麵交鋒了。就拿懷柔上人來說,原本舊創未愈,過去三年裏再添不少新傷。若非他本人有心無力,怎能坐看西夜被滅宗?


    從這一點來說,蠻族在大陸上每多吞併一個宗派,無論大小,都表明敵對陣營神境的力量也隨之被削弱。到現在整個南贍部洲上抵抗勢力零星分布,再不能成氣候,對蠻族還有什麽威脅?


    陰生涯的確也想吞下整個北境,但提前收拾掉陰生淵這個心腹大患也未嚐不可。


    人類有一句話說得好,狡兔死,走狗烹。


    而對陰生淵來說,無論虎嘯峰爆炸的真兇是不是他、什麽時候能抓到,他本人卻是萬萬不能留在這裏的。


    原因很簡單:國勢動盪,他一旦被扣留,陰生涯立得喘息之機,必定大肆打壓陰生淵的勢力,藉由殘酷的大洗牌重新奪得坐莊的權力。隻要他重新鞏固了王權,陰生淵自己還能得個好?


    無論神王和陰生涯如何曉以大義、諄諄善誘,也難掩陰毒用心。陰生淵若不奮起發力、殺出重圍,擺在他麵前的隻有死路一條。


    他根本沒得選。


    陰生淵怒而反笑,知道跟這兄長再沒甚好說的了,轉眼就去看烏謬。


    這時神王也恰好在問烏謬:「特木罕是打算看一場好戲呢,還是……?」


    他的聲音不急不徐,甚是斯文悅耳,卻不掩其中冰寒。


    聽到這句話,寧小閑和烏謬都明白了:神王已經知悉沙度烈要與陰生淵結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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