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夏、黃萱夫婦是她摯友,她也擔心戰局對他們的影響。沉夏從脫出雲夢澤至今也不過經營了三百年,己身隻是真仙境,勢力雖然日漸強大,到底不如隱流底蘊深厚。這下子沒有了隱流的牽製之能,他們不會是聖域對手。所以七天之期,她相信皇甫銘並不是虛張聲勢。


    皇甫銘果然從她臉上尋到了一閃而過的擔憂,不由得微微一笑,不再作聲。


    寧小閑默然走上數十步,足下的落葉沙沙作響。


    她知道,他在等她主動開口、主動發問,便能一舉打破二人之間的沉滯。可是她若開口,恐怕就要將自己陷入更不利的境地。


    她終於還是沒有搭腔。


    皇甫銘也不氣餒,隨口切換一個輕鬆話題,一路聊到了啟承殿。


    所謂「聊」,其實是他隻管說,寧小閑隻管聽。


    卓蘭早就候在這裏,見到主人迴來,趕緊上前行禮:「娘娘,香湯已經備好。」她服侍寧小閑多日,知道這位主兒喜歡睡前入浴。


    這一晚上,寧小閑先參加了朝聖大典,又到典府查探石柱,最後還在觀明峰上走了一圈,這會兒也確是累得狠了,一走進暖意融融的室內就覺上下眼皮要打架。


    「這就去。」她迴頭望了皇甫銘一眼,含義不言自明。


    她不怕這傢夥留下來偷——窺她洗澡,此舉明顯違反了他和長天定立的「不得壞她清白」的條約。


    皇甫銘聳了聳肩,往後退開兩步。


    通常情況下,他這時候就該離開了。不過這時候他望了望廳內椒牆,忽然道:「這牆上太空了,過幾日,我去尋幾件珍稀的龜殼掛起當裝飾。」


    寧小閑頓時轉身,怒叱一聲:「皇甫銘!」


    她終是忍不住開口了。


    這貨分明是拿沉夏一家的性命來要脅她。


    皇甫銘不急不徐踱了過來:「姐姐不喜歡?這寶貝當世也沒有幾件……」


    「少來拐彎抹角。」她冷冷道,「有話直說。」


    「好。」他也收斂了笑意,垂首望著她,「隻要你開口,我可以看在姐姐麵子上,放他們一條生路。」


    他已經走到她麵前,這會兒就是居高臨下,一板起臉,自有一股上位者的睥睨和威嚴。


    寧小閑緊抿櫻唇,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他想讓她開口求他。


    如果她開口懇求,今後對他的態度就再也不能這樣硬氣;然而她不示弱的代價亦很慘重,沉夏夫婦很可能因此而喪命。


    聖域之強大,連隱流也不敢輕攖其鋒。以沉夏一家之力,恐怕真難抗拒。他是玄武之後,有傳自血脈的驕傲,斷不可能真躲起來做縮頭烏龜。所以,他正麵對上聖域的話……


    現在,她隻要一張口,就能挽迴好友一家性命,這樁買賣聽起來劃算已極。


    可是她這一次若屈服於皇甫銘,後麵他還會拿出多少人的性命來迫她就範、迫她讓步?


    若她一次又一次打破自己的原則和底限,最後兩人的關係會變作何等模樣?


    這個先例,她怎麽敢開?


    她沉吟不語,皇甫銘細細端詳她的臉色,似在欣賞,並不急躁。


    卓蘭感受到這兩人之間緊張而奇異的氣氛,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


    也不知過了多久,寧小閑才沉聲道:「我要沐浴了。」


    她首先迴避話題,下了逐客令。


    這一迴合,皇甫銘小勝。


    他嘴角微微揚起,很有風度:「不急,還有七天呢,時間還很充裕。姐姐累了,早些兒休息。」言罷不再停留,大步走了出去。


    ¥¥¥¥¥


    室中熱氣氤氳,寧小閑將自己全身泡在熱湯中,長長嘆出一口氣,隻覺身心俱疲。


    和小時候一樣,皇甫銘又在和她玩遊戲了。


    不同的同,對占據了主動權的神王來說這的確隻是個遊戲,可對寧小閑而言,那就是懸崖上頭走鋼絲,稍不留神就萬劫不復。


    她發呆半天,將這些雜念都趕出腦海,才通過生死簿唿喚轉輪王:「沃?」


    「我在。」


    「我找到饗神台上拆走的那三根石柱了。」


    「在哪?」


    「被典府的管家運到了自家的采石磯,準備拆分後用作水上宮殿的基石。」


    沃的聲音中帶上了驚訝:「你怎麽查到的?」她陷在神山,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甚至神王時常親至。這種情況下,她怎麽進行調查?


    寧小閑閉著眼,將螓首倚在桶沿:「兩日之前皇甫銘陪我下山去了沙西城,我在饗神台上見到雕琢新石柱的工匠,那裏頭有一個恰好是我的信徒。」


    神國當中,屬於夏柯的金色紐帶閃閃發光,因此他對她的虔誠勿庸置疑。


    「你和他接觸了?」


    「他家中生活太苦,我送了他一枚金鈿。」


    沃沉聲道:「怕是逃不過神王的徹查。」畢竟她闖禍的本事連神境都趕不上。和她接觸過的任何人、事,神王都不會掉以輕心。


    「是。」她掬一捧清水在手心,「所以那枚金鈿隻是金鈿而已,夏柯也還是原來的夏柯,我沒讓他去做任何事。」


    沃奇道:「那你怎麽查清石柱的下落?」


    「我找的幫手,不是他。」寧小閑笑了,「是在場監工的蠻人工頭。」


    「他怎會幫你……」說到這裏,沃也恍然,「你控製了他的神魂?」


    她悠悠道:「金鈿裏沒有機關,就算蠻人收走它也查不出任何異樣。這隻不過是個障眼法,我另找了個機會把塗盡的分身放在夏柯身上。」


    夏柯那一拜,寧小閑那一扶,才是重點。藉著雙方這麽近距離的接觸,魂修分身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到了夏柯身上。


    在她熟睡時,神王已將她身上的儲物戒指搜出,留給她的隻有一些普通丹藥和解毒丸。幸好這一縷魂修分身比起塗盡本體格外弱小,平時被她鎖在神國中寄放,除非皇甫銘要進行奪舍,否則也不會衝進她識海裏去,魂修分身才得以保存。


    她知道自己和夏柯接觸以後,老工匠一定會受到最嚴密的監控,什麽消息都甭想打探得到。所以她的重點打一開始就不放在他身上,而是對這些凡人極不友善的蠻人工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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