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笑道:「那是自然。」


    這般又走出二十餘步,路邊漸漸靠攏過來七、八個人,有男有女,也和他們走在一起。寧小閑沒有說話,目光微動。


    買家迴頭看了她一眼,強調道:「這些都是我師門中人。我沒有姑娘你這般大膽,去尋木之精那等寶物還得人多勢眾的好。」


    寧小閑輕輕「哦」了一聲,放緩腳步:「是麽,那我也迴去再找些人,你們等等我……」


    藍裳男子頓時氣道:「我會那般不講究麽,一個人騙你們這十幾號人?」


    這裏是雲夢澤,單挑的確不容易幹過群毆的。買家幹笑一聲道:「說的也是。」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見她猶豫著抬步繼續跟來,目光正好與他對上。


    這女子的眼眸若秋水長空,明麗透亮,說不出的靈動,再多瞧幾眼,簡直神魂都要被她吸進去眸中。他不敢多看,趕緊扭過頭去,心下卻不知要怎麽嘀咕。


    至於旁邊那些人不時偷眼來看她,那目光絕稱不上友善,她恍若未覺,隻是眼裏隱約露出兩分冷意。


    這一路,卻是出了幹清聖殿的駐地,而後照舊是筆直往北。路上往來的人皆是行色匆匆,隻有她腳步放緩下來,仿佛悠閑散步,賣家催了幾次她也不管,隻說要養精蓄銳,中間還停下來兩次,繞到了大石柱後頭去。凡人都有三急嘛,這十來號人隻得等著她,畢竟出了大錢的是金主,賣家也不便得罪,隻得由著她了。


    見到藍裳男子再度看了看天色,她微笑道:「你急什麽,這裏又不分白天黑夜。」


    這人道:「隻怕錯過了木之精下次出現。」


    她好奇道:「哦?木之精的出現頻率很有規律麽?」


    藍裳男子趕緊搖頭道:「不,不是的。隻聽說木之精有時十個時辰之內就出現兩次,有時候半月才出現一迴。我上次見著它不過是六個時辰之前,說不定這趟運氣好呢?」


    越往北走,奇岩峭壁也就越多,被風刀霜劍劃割出來的地表裂出了無數溝壑,仿佛老人麵上數也數不完的皺紋,隻是不曉得是不是靠近大陣入口的緣故,這裏的灌木叢明顯是增多了,又有許多矮樹頑強地生長在石縫之間,放眼望去,綠意倒是越發盎然。


    這裏,基本就沒有人煙了。她跟著走了一會兒,忍不住出聲道:「木之精在哪裏出現了?」


    藍裳男子指了指前方雲霧繚繞之處:「再往裏走,就是雲夢澤深處了,我就是在往裏頭四百丈(一千三百米)之處,看到了木之精。當時它離我隻有十來丈遠。這東西動作迅快無比,等我要撲擊前去,它已經鑽進洞中,跑沒影子了。」


    他指向的地方,乃是紅穀上的一處峭壁,雲遮霧繞,隻有風兒吹來之時,濃霧才會散開一絲。隻那麽一瞬間,她不消細數都看出峭壁上至少有十來個大大小小的岩洞。


    她微微皺眉:「就這樣?」


    「往前走,它就出現在最大的岩洞洞口。我跟著往裏麵追了三百多步。」藍裳男子做了個請前進的手勢。


    她往前邁了兩步,卻猶豫道:「人嘴兩張皮,我怎知你說的是真的?」那買家也在一邊附和道:「不錯!」


    藍裳男子笑道:「我自有證據,否則怎麽敢帶你們來?木之精停留過的地方,那裏的植物長勢都特別旺盛。莫說山洞裏頭了,我看這附近還有矮樹灌木能活,估計也是木之精的功勞。」


    她輕輕「嗯」了兩聲。


    這一處霧汽實濃,再往前多走幾步,就看不清六、七丈之外的動靜了。她腳步又慢慢停了下來,似是猶豫道:「這裏的植被確是茂盛些,我知道啦,不必再進。」


    天色一如既往地黑沉,前頭還有濃霧瀰漫,藍裳男子更是要邀她進個山洞……明眼人都能看出,姑娘家進到這般環境是本能地有些害怕了——不害怕反倒不正常了好麽?


    所以這藍裳男子輕輕咳了兩聲,隨後道:「你不來看也行,但靈石卻要滿額照付。」


    她很幹脆道:「沒問題。」手中扔出一個錦囊,身形卻往後退去。


    藍裳男子沒想到她拔腿就跑,趕緊喊了聲:「且慢!」


    她果然停了下來——不是因為她不想走,而是身後的霧中不知什麽時候又多了好幾個模糊的身影,從四麵八方緩緩包抄而來。


    原先站在買家身邊那七、八個人,也不懷好意地迫近,要將她圍在中間。


    她咬了咬唇,聲音中帶著兩分惶急:「你們要做什麽!靈石我已經付了!」她微微眯眼,眸中就布上一層潤澤,更顯晶瑩。原本是從容娉婷的佳人,這一下黛眉緊蹙,當即換作了三分楚楚可憐。圍住她的眾人當中也有女人,見狀就在心裏暗罵一聲:「狐媚子!」


    藍裳男子突然冷笑道:「寧小閑,莫要裝腔作勢了。你敢隻身一人跟到這裏來,莫非無所憑忖?隻是沒想到我們人這樣多罷?」


    她麵上露出迷茫之色道:「胡說八道,你們認錯人了!我不是寧小閑!」


    「妖女還敢狡辯!」這藍裳男子厲聲道,「你是撼天神君寵姬,他為你殺了多少人!若沒有你,南贍部洲怎會這般動盪!」大概是這話引動了旁人火氣,不少人臉上都露出怒恨之色,又向前走了兩步,將她緊緊圍在中央。


    她氣結道:「你這是含血噴人。你說我是寧小閑,那拿出證據來!」她就想知道,這群人靠什麽來判定她的身份?


    藍裳男子嘿然道:「我名方行舟,乃廣成宮執法長老座下弟子。昔年南宮掌門的傳位大典,你不僅去到了現場,還拿著李建明給你的白花蛇舌草前來多寶閣,在眾位前輩麵前將裴於遠師兄羞辱一番,那時我便清清楚楚記得你的名字——寧小閑!」


    這人竟然是廣成宮門下!寧小閑神色不變,仍顯委屈,心裏卻微微一驚。難怪這人膽敢出手對付自己,不畏懼事後長天的怒火——橫豎隱流和廣成宮已經進入了互嘲模式,馬上要撕破臉開幹了。反倒方行舟若將她抓在手裏為質,說不定長天還投鼠忌器。


    她俏目流轉,向著聚攏過來的二十人大聲道:「大家在這禁地中不過萍水相逢,你們竟然信了他的話?」


    方行舟忍不住笑道:「昔日在多寶閣內,看你還有三分靈巧,怎地跟了撼天神君竟然蠢笨如斯,莫不是以色侍人慣了?」他指了指圍抄過來的眾人道,「這幾年隱流沒少造殺孽,這些都是被你那情郎滅了宗派的可憐人。你是寧小閑最好,大家就算報了仇啦;你若不是,在這雲夢澤中殺錯一人如屠雞,又有什麽打緊?」


    這些人打的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的主意,但這與她想知的不符。寧小閑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們想要我的命?西南各仙宗被滅時,我兀自沉睡,這一切與我何幹?」言下有不憤憤不平之意。這卻也是她的心聲,畢竟那數十萬殺孽她真正犯下的又有多少?憑什麽要頂著這紅顏禍水的名號?


    她這就是承認了。人群中一陣騷動,一名大漢當即上前幾步,仰天大笑兩聲道:「好,好,果然是你!待我一刀一刀活剮了你,我地煞穀七千兄弟可以瞑目了!」說到最後幾字,語含哽咽。


    受他感染,群情頓時激憤,許多人大概是想到大仇得報,麵容都扭曲了起來,更是將她越圍越緊,有幾人暗自都擎出了武器。


    方行舟卻大聲道:「且慢!先拿下她再從長計議!」


    冒充買家那人卻搖頭道:「方行舟,你是想將她拘起為質,逼著隱流從廣成宮退兵吧?可是據說這女人身上神通了得,你帶她出了雲夢澤,說不定再製不住她,不如一刀殺掉了事!」


    這些破家滅派之徒都想將她就地正法了,以免夜長夢多,廣成宮幾名弟子卻另有打算,兩方隱隱有些互別苗頭了。


    這時一名麵白瘦削的漢子笑得邪氣:「先拿下她再說,是殺是留是玩可以再議!嘿嘿,她不是巴蛇愛不釋手的禁臠麽,我也想開開葷,嚐嚐什麽味……」


    最後一個「道」字還咬在嘴裏,先前開口的那名地煞穀大漢就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厲聲道:「住口!楊老五,要殺人就痛快些,一刀解決。莫要對一個女流之輩做這等下流齷蹉之事!」


    楊老五訕訕道:「反正也是要死的,玩玩有甚不可以……」


    話音未落,寧小閑突然雙手輕揚,已衝著他前方的人群撒出一捧白色粉末。


    對於這樣的偷襲,眾人忍不住退了一步,方行舟才笑道:「妖女,以為我們會毫無準備來對付你麽?」在眾人想來,她憑著血肉之軀要以一敵二十,最大的可能就是施毒了。是以他們人人口裏都含著辟毒丹,未雨綢繆。


    不過隱流以丹道見長,亦以毒物聞名,誰也不知道她會拿出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出來害人,所以他說得好聽,心裏還是惴惴。寧小閑卻不耽誤,身形一展,已順著粉末飛揚的方向躥了出去。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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