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我教你。」她從侍從那裏討了一小罐醬油,放了幾滴到果子裏,然後取銀勺將果肉碾碎、攪拌,再遞還給他,「吃吧。」


    被她這樣一頓揉攪,果肉都變成了糊狀,並且還是褐色的,顏色和形狀都讓他有了不好的聯想。皇甫銘滿麵懷疑地看向她,這女人該不會是尋自己開心吧?從沒聽過水果裏麵還可以加調料來吃的。


    寧小閑看著他的眼神,就知道這小傢夥心裏在想什麽了,不由得嗤笑道:「孤陋寡聞,不肯吃就扔了吧。」


    這四個字嚴重地刺激了他,因此皇甫小少爺立刻端起盤子,以壯士斷腕般的豪氣舀了一口吃掉,又舀了一口,嗯,還是吃掉。他越吃,麵上的神色越是古怪,最後抬頭問寧小閑道:「好奇特的味道,這到底是什麽水果?」這東西果然奇怪,沒有一般水果的甜味,卻是醇厚還帶著乳酪的香氣,多嚐兩口就能品出特別來。


    「鱷梨。也叫牛油果。」她聳了聳肩,「它本身沒有味道,但加了醬油或白糖之後,立刻就不一樣了呢。男孩子多半不喜歡甜的,所以我給你加了醬油。」巴蛇森林裏也出產牛油果,她並不感到奇怪,這種果中之王原本就生長在熱帶地區,其果肉脂肪含量很高,入口即化,和其他水果口感完全不同,帶有一絲絲奶油的香氣,如果加醬油同食,還能仿出三文魚肉的味道來。


    可惜,也不知道這世界有沒有三文魚呢。


    鱷梨雖好,皇甫銘三兩口吃完了,口裏卻是又鹹又渴。他四下張望,發現她身邊放著酒杯,趕緊拿起來想灌上一口。寧小閑眼明手快,劈手奪過杯子:「小孩子能喝酒?」


    「喂,我好歹也是個修士了。」


    「自個兒去拿杯水。」


    皇甫銘沒理她,撫著下巴道:「這玩意兒倒是新奇,我能帶兩個迴家不?給我爹和老祖宗也嚐嚐鮮。」


    沒看出這小子還挺孝順的。她出聲逗他道:「怎不給你母親親也嚐嚐鮮?」


    皇甫銘麵色暗了下來:「我娘早就沒了。」


    「好吧,我失言了。」寧小閑撫了撫他頭頂。雖然長天要她離這小子遠一點,可是皇甫銘這孩子身上,總有一點讓她覺得心疼的地方,「鱷梨的保存時間不久,恐怕你帶迴去也壞了。不過我可以將它的種子給你。如果將它種在炎熱多雨的地區,倒也能夠生長。」


    皇甫銘頓時兩眼發光:「真的,你可以將種子采來給我?」


    「……真的。」這有何難?


    「可是明天一早,我就要隨師叔返迴宗門了。」


    好吧,她這又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那我現在就去取來,你在這等著我吧。」


    正說話間,不遠處有個小小的身影靠了過來:「皇甫哥哥,皇甫哥哥,你在哪裏?」外麵夜色昏暗,她從光明裏走來,一時之間還看不清人影。


    皇甫銘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精彩,突然拽住了寧小閑的手,急切道:「帶我同去,快帶我同去!」


    寧小閑嘿然一笑,皇甫銘就覺得她的手滑膩若遊魚,再也握不住,一下從他手裏滑脫出來。她甚至向著不遠處的小女孩高聲喚了句:「在這裏!」隨後她向皇甫銘眨了眨眼,身子往護欄外一翻,頭下腳上地掉了下去。


    林中宮殿是極宏偉的建築,他們現在所在的這個高度,離地至少有十餘丈(四十米)。皇甫銘探出頭往下看,可是底下漆黑一片,哪裏還有半個人影?


    得寧小閑一聲召喚,幾丈開外的金滿妍立刻撲了上來,雙手拉住他胳膊,喜道:「皇甫哥哥,原來你在這裏!」又左右看了看道,「奇怪,剛才這裏好像還有人。召唿我過來的是誰?」


    「……」皇甫銘無力地任她搖晃自己的手臂,迴想起寧小閑離開時促狹的眼神,隻氣得後槽牙都癢了。她明明知道他討厭金滿妍,還故意將這牛皮糖給招過來黏住自己!


    不過,她總還要拿種子迴來交給自己吧?


    皇甫銘胳膊上掛著金氏牛皮糖,無奈地在會場內逛了好幾圈,忍受了大半個時辰的聒噪,這時才有一個侍從走過來,恭敬地向他行了個禮道:「寧大人有事先行離開,特命我將此物交給您。」


    他呈上來的,是一個小小的布袋,裏麵不僅裝了鱷梨的種子,還有其他幾樣熱帶水果的種子,以小標籤隔開。


    他明天就要走了,她竟是懶得道別麽?皇甫銘心裏隱隱有些失落,口中卻是輕輕咳了一聲道:「我也有一樣東西,要勞煩你轉交給寧大人。此物極重要,勿遺失。」


    這侍從自是應了。


    #####


    寧小閑手中的事務雖然繁忙,卻都盡量地推延,抽出時間來陪著長天,多數時間兩人靜靜偎依,都感心中喜樂寧靜。


    然而有心挽留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其快無比。


    三天,轉眼即到。


    這一日清晨,有小雪來訪,天氣更加清寒。


    踏著新雪走出房屋,她才發現新住處之外,大片大片垂絲海棠居然已經開放了,粉色的花海噴勃怒放,以柔美之姿成就無邊壯麗,幾乎從這裏蔓延到山脈盡頭,要將天空也映作這樣鋪天蓋地的粉色。


    長天靜靜道:「這應該是今年春天最後一場雪了吧?小閑,進來。」


    她笑嘻嘻地應了一聲,手卻緊緊握成了拳垂在身側,這才轉身進了獄。長天座下的黑石榻,已經被獄改迴了椅子,僅能容他一人坐下。


    「這裏麵是所有適合你學習的神通術法,半年之內不許怠慢了功課。」他遞給她一枚玉簡,「迴來之後,我要考察的。」


    她呶了呶嘴:「知道啦。」分離在即還這麽嚴格,其他情侶不都要摟在一起說說情話互訴衷腸的麽?


    「你修煉還需要藉助化妖泉之力,所以閉關期間我就不關掉獄底層了。」他想了想道,「不過我入定之後,身如木石,你不可觸碰。」見她含淚欲泫,忍不住在她額上輕輕吻了一下,笑道,「不過分別半年而已,如何是這般神情?別忘了,我們還有半年之約,到時……」他故意住口不說,果然看到她羞得滿麵通紅。


    她隻覺得渾身發燙。真是不作就不會死啊,大前天她是吃了什麽渾藥,怎能就那樣大膽,莫非真是春天到了?


    長天見她麵上愁緒被沖淡,知道時機已到,於是將春華秋實納入口中吞下,撫了撫她的長髮道:「丫頭,你該出去了。」說罷,身形後靠,緩緩閉目。


    他這便是入定去了?和睡著時候沒兩樣啊。她站了一會兒,見他果然再無反應,如泥塑木雕,連氣息都已不可聞,這才挪動腳步,準備離開。


    恰在此時,異象徒起。


    長天的七竅中突然溢出了淡淡的金光,施施然匯作一處。她瞪大了雙目看去,金光中隱現他的身影,形貌衣著俱現,維妙維肖,卻是個不到巴掌大的小人兒。


    她喃喃道:「元神出竅?」不是說入定麽,不是說縛龍索能鎖住他的元神嗎?那長天的元神是怎麽跑出來的?話說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長天的元神,果然和真人長得一模一樣,隻是個頭縮小了好幾十號,連衣服上的褶皺都原樣複製。那麽威嚴俊美的一個人,變成小手、小腳、小臉之後隻餘下了可愛,好神奇。


    長天的元神看著她麵上驚訝的表情,不禁一笑,伸手在她腦門上一撫,瞬間將一道神念打入她的腦海:「我得的機緣,乃是借天道之力離開本世界,走遍三千小世界以悟道機。這就去了,你安心等我迴來就是。」忍不住輕輕撫了撫她的麵龐,寧小閑隻覺得臉上一陣暖意融融,待要再感受一下,長天的元神已經重化為一道金光向上飛去,瞬間沒入了石壁之中。


    他得天道牽引,即刻飛向域外世界,這是大道之力,這世上再無一物一空間能夠阻住他元神的腳步,連獄也不能。


    這變化太過突然,寧小閑站在原地呆怔良久,才明白這是怎麽一迴事,心頭百感交集。


    長天被困在這裏數萬年了,即使有她相助,也尋不到南明離火劍來斬開縛龍索,如今卻在天道之力的幫助下,元神脫離肉身遨遊三千世界,也算是一種別樣的解脫了。想到這裏,她氣得握緊拳頭:這天道之力太小氣了,急匆匆催人上路是怎麽迴事?若能等他多呆上一段時間,元神先去收取了巴蛇真身多好!倘能那樣,她還用得去找那把破劍的下落嗎?!


    這麽幾年下來,她也知道和老天爺講道理是沒用的。長天的元神一走,偌大的獄一下子冷清下來。她輕嘆一聲,轉身離開了。


    從現在起,又要一個人過日子啦。


    她伸了伸懶腰,強自振作起來,將離愁丟到一邊兒去,開始投入到無窮無盡的雜務中去。


    首先,是她任命的新管事、新帳房們,將審計好的帳本交了上來,蛀蟲們跟著原形畢露。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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