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年並未與其做無謂的爭辯,而是望著祝升平身側翻湧奔騰的漫天青虹,道:“純陰至寶?”


    此言落下,祝升平的目光猛地一凝,甚至就連身周的璀璨虹光都隨之頓了一頓。


    “你骨齡不過區區數百年,竟然有如此見識!?”


    季月年輕笑,道:“器分陰陽,可無論是血煉、火煉、運煉、合煉、熔煉,所煉成的法寶皆是陽屬,在這元衍地界,還不曾出現過如此貨真價實的純陰法寶。”


    通靈法寶的等階之上,便是極為珍貴罕見的純陽法寶,此階法寶雖被稱為“純陽”之階,卻少有生靈能夠盡知其中詳細,而與其等階並列的“純陰法寶”,則是更加少為人知。


    如今季月年所持的“化玉鼎”、“玄淵雪玉冠”等法寶皆是純陽等階,至於那柄以月靈殘境餘力所煉的“落雪神劍”,則是已經隱隱超出了純陽至寶的等階,至了一個不可測的神異境地。


    煉器一道博大精深,其中的陰陽之別絕非天地元氣之陰陽,而是煉製之法的不同,尋常生靈煉寶之法無外乎血煉、火煉、運煉、合煉、熔煉等,如此所出的法寶皆為陽屬。


    而那極是罕見的“純陰法寶”,則是以“神煉”而出,在元衍地界之中,“神煉”之法早已絕跡,即便是太禦聖宗神宮宿靈之境的兩位元君君上,若是沒有特定的“神煉”咒決,也根本沒有辦法煉製出純陰法寶。


    祝升平冷哼一聲,道:“眼光不錯,我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神煉’之法,耗費數百年光陰,親自煉製了這一件純陰至寶,為的便是今日能夠……”


    其言未落,便有一道浸透心神的清唳之聲傳遍天穹!


    唳!


    光影彌漫,一隻古老尊貴的靈禽虛影映徹極天,龐大的雪羽翅膀微微扇動,掀起一道足以絞滅一切的熾烈罡風,將雲氣擂台之上的所有物事都卷成了碎片。


    重明白鷺。


    頭頂的玄淵雪玉冠微微顫動,黑袍少年望著空無一物的雲氣擂台,輕笑道:“大比之後,我還有諸多紛雜之事要做,哪有工夫與你在此浪費時間?”


    雲氣擂台之上的屏障已經消散,此言在片刻之間便極是清晰地傳遍了迴音小境。


    鴉雀無聲。


    玄淵雪玉冠乃是“青闌謠”所煉,其中封存著三道白鷺妖君的攻伐神通,魘鬼山巔之上,季月年曾以第一道神通碾壓六尊積年的神海蘊靈上境,威勢無雙。


    此次,是第二道。


    數息之後,太禦聖宗六山三境之中的喧囂議論之聲嘩然而起。


    “這便結束了?”


    “那祝升平祭出純陰法寶,吸引了無數目光,我還以為會有一場驚天動地之戰!”


    “我倒是忘了,那季月年有著白鷺妖君君上所賜的冠冕!”


    “神宮宿靈之境的力量太過可怕,這季月年此舉……算不算作弊?”


    “作弊?我看你是眼紅罷,這世間諸事哪有甚麽公平可言?如若不服,你也去尋一位元君君上做靠山如何?”


    ……


    按照規製,諸弟子在大比之中可以使用任何自己能夠使用的法寶、神通、咒決、咒術,雖然季月年直接祭出“玄淵雪玉冠”有些欺壓祝升平,卻並不算違反太禦聖宗宗門大比的規則。


    “第三山通明山脈,聖子尊位擇定,”那強橫的透明光影在雲氣擂台的極天之上現出身來,深深地看了一眼頭戴玄淵雪玉冠的黑袍少年,“季月年。”


    玉庭宮闕。


    趙霄雲在座位之上轟然而起,神情有些激動,道:“表兄骨齡僅有短短數百年,如今竟然即將登臨高高在上的六山聖子尊位,實在是不可想象!”


    “此事難道不是意料之中麽?”洛水雖然比之平靜一些,可目光之中亦是露出了喜意,“以族兄的天資、悟性、根骨、血脈,這通明山脈的聖子尊位無出其右。”


    白玉樓點了點頭,道:“此時的第三山脈之中,無人能與季月年道兄相提並論。”


    洛水伸出纖白如玉的手指,輕輕捋了捋垂落額前的一絲白發,道:“季無書何在?”


    季無書自側殿殿門之處行了進來,半跪在地,行禮道:“見過洛水殿主,見過白公子,見過域主大人。”


    “無需多禮,”洛水擺了擺手,“即刻吩咐下去,玉庭宮闕兩峰三十二殿皆擺宴為玉庭殿主賀,溯玄之境每人賞賜十五元石,歸真之境每人賞賜三十元石,所有靈宴花費皆由玉庭主殿承擔。”


    “謹遵洛水殿主之命。”


    季無書領了敕命,剛要退下,便被洛水叫住了腳步。


    “傳令下去,著所有太楚故舊前來洛水側殿覲見,”洛水頓了一頓,“隻要是安陽季家趙家的血脈,即便是仆役雜役之身,也一並叫來。”


    “是。”


    望著季無書緩緩退出側殿,趙霄雲重新坐迴鑾座之上,神色之中依然殘留著些許激動:“表兄登臨聖子尊位,可謂是頃刻之間扶搖而起,執掌通明山脈大權,地位如天一般,我等也算是沾了些不小的光。”


    趙霄雲棄了“蛻鬼真咒”,重修《太禦玄法》,神通咒決都很是匱乏,更是極為缺少修行所需的靈物資源,如今第三山聖子尊位塵埃落定,這些安陽故舊的地位亦是隨之水漲船高,其自然沒有不歡喜的道理。


    白玉樓側頭看了趙霄雲一眼,道:“趙兄的目光難道僅僅隻局限在元衍地界麽?”


    趙霄雲怔了一怔,斂去了目中的激動之意,沉默下來。


    白玉樓朝著趙霄雲與洛水拱了拱手,徑直走出了側殿。


    洛水麵上露出沉思之色,道:“這位白公子,倒是與尋常生靈有些不同。”


    趙霄雲望著白玉樓在殿門之下緩緩消失的身影,道:“此人原是荒野散修,據傳傳承自‘太禦古宗’,全宗上下隻有寥寥數人,後來其與表兄聯手逆斬陳家太上長老陳延陽,這才名傳四方,被清羅境沉暮掌座收入道場之中修行。”


    洛水略一沉默,道:“在我的感應之中,此人體內蘊藏著一個扭曲可怕之物,細察之下,甚至就連我的神魂都有些震顫。”


    趙霄雲目光微微轉動,不再開口。


    玉庭殿下,玄光虹橋。


    白玉樓行至虹橋邊緣,在袖袍的遮掩之下,左手手腕之處的掌鬼天符烙印隱隱泛著微光。


    此“掌鬼天符”的來曆極是神異,在白玉樓的神魂記憶之中,乃是元景玄山的“上仙”賜予曼陀花妖稚言之物。


    對那位“上仙”而言,此符咒僅僅不過是一個玩物,可對白玉樓來說,卻是一件足以逆天改命之寶。


    “若長久與趙霄雲這等人為伍,難免墮我心誌,磨我神思,”白玉樓俯視著通明山脈的蒼茫山景,心神深處已是有了去意,“待季月年道兄歸來之後,我與其見上一麵,再離開這座貧瘠荒蕪的牢籠。”


    如今的元衍地界對其而言,與牢獄無異。


    那曼陀花妖的聲音在心神之中迴蕩,從未散去。


    “萬物有靈,凡得機緣者皆可化形,吾本元景玄山卑賤草木之身,卻僥天之幸,得上仙垂憐……此後驚天變故,元景玄山一朝崩滅,上仙遁離,吾不願離去,終隕於化形之處……願吾兒修行有成,渡過三大災劫,得證太乙,此生不受顛沛流離之苦。”


    耳畔依稀殘留著天崩地裂一般的唿嘯崩毀之聲,應是元景玄山崩滅之時的可怖景象,可那女子的聲音卻依然如往常一般平靜溫柔,似乎在述說一件極為尋常之事,在山嶽傾覆、風雨飄搖之間煢然玉立,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之意。


    “得證太乙,得證太乙,”喃喃之間,白玉樓的目光有些茫然,“區區四字,說來不過是藏於唇齒之間,可若當真能夠得證太乙,又要曆經多少顛沛流離、苦寒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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