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白的月華自極天之上灑落而下,將蒼茫的青欒山脈浸染上瑰麗絕美的銀白靈光,巍峨宏偉的天爐之障虛影在青欒群山之上湧動流轉,似乎從來都不曾有過任何改變。


    “我家老祖乃是青欒山脈第七十九山的巡守妖將,老祖曾在族中傳下話來,所有修為至了歸真之境的草木妖靈,隻要血脈純正,都有機會進入青欒山脈修行!”


    “當真如此麽?”


    “我欞木一族的老祖乃是堂堂大歸真境的巡守妖將,金口玉言,豈會有假?”


    先前那道有些清脆的聲音顯然有些不悅。


    “若有朝一日你當真入了青欒山脈修行,可千萬莫要忘了我等。”


    高不可及的天爐障壁之下,數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少女正仰望著矗立在陰影中的青欒群山,目光之中滿是欣羨向往之色。


    自從百年之前太禦聖宗與白夜妖宗將青欒山脈定為煉製“通妙真丹”與“融靈玄丹”之處以後,青欒山脈便在兩大地界之中聲名鵲起,不僅兩大至強宗門中的不少生靈被陸續調遣於此,更有許多妖靈鬼物慕名而來,甘願入青欒山脈為兩大至強宗門煉丹,從而在其中擢取不可想象的龐大利益。


    根據傳聞,在青欒山脈千山之中,每一個巡守妖將皆是極為豪富之輩,其所掌的靈物資源甚至足以抵得上一個小型宗門,如此恐怖的利益驅使之下,如今的青欒山脈已然成了兩大地界的生靈交匯最多之處。


    “你們看,那是什麽?!”


    幾個草木妖靈正自感慨間,為首的碧紗裙裳少女驀地抬起頭來,目光之中滿是震駭之色。


    方才那“欞木一族”的妖物少年怔了一怔,亦是與其餘幾人一起隨著碧裙少女的目光望去。


    幽暗漆黑的天淵之上,數不清的月白光點流淌而出,逐漸凝聚出了一道修長的人形虛影。


    那虛影渾身上下都有著月白神光逸散,更有霜白的光帶在其身周纏繞,甚至就連方圓百丈的夜空都被映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欞木一族的少年咽了口唾沫,抬首望著極天之上愈加凝聚的月白光影,結結巴巴道:“這到底是什麽靈怪現身?”


    “不管是什麽靈怪,也不是我們幾個入玄之境的小妖所能抵擋,”碧裙少女麵色凝重,緩緩環視一周,“我等莫要在此處停留,還是快些趕迴自家洞府,再做觀望。”


    “檀姐姐說的是。”


    “我先走了。”


    幾個草木妖靈紛紛應是,剛要動身離開此處,耳畔便傳入了一道震天徹底的轟然巨響!


    轟!


    高不可及的天爐之障緩緩顫動,障壁之頂逐漸融開了一道方圓數十丈的龐大空洞,展露出了其下青欒群山的蒼茫之景。


    十餘道氣勢強橫的身影自空洞之中依次行出,陸續停在了距那月白光影數十丈之處。


    “青笛少君已有詔令傳下,還請神上隨我等進入天爐之障,前往古廟麵見青笛少君。”


    為首的巡守妖將乃是大歸真境的修為,身著一身泛著強大妖氣的黑袍黑甲,正是隨侍於古廟之中的黑曜妖將。


    那月白光影此時已是徹底凝聚而出,燦白神光逸散之間,有不可抵擋的神威波動在障壁之外緩緩擴散開來。


    渡月土地尊神。


    瑰美的流光纏繞飛舞,繡著金線的月白袖袍輕拂,渡月土地尊神微微頷首,雙目之中泛著冰冷的霜白神光,在黑曜妖將等人的接引之下入了天爐之障。


    半晌過後,幾隻入玄之境的草木妖靈才堪堪迴過神來,麵麵相覷之間,神色已是震駭無比。


    古廟。


    黑曜妖將等人當先落於極巔殿宇之下,接連施咒,緩緩將天爐之障障壁之上的開口重新閉合。


    渡月土地尊神甫一落在古廟之前,便心有所感,下意識地抬首朝著數十丈高的廟門之處望去。


    一個身著淺青廣袖錦碧裙裳、頭戴九珠天青冠冕的清麗少女拾階而下,如瀑青絲隨風翻揚而起,冕冠之上的珠簾微微晃動,更是將其白皙精致的眉眼映襯的如畫一般。


    “見過青笛少君!”


    黑曜妖將等人皆是將頭顱低了下去,極為恭敬地行了個禮。


    青笛的淺青廣袖微微拂動,並未去看古廟之前的諸多生靈,眉目流轉之間,有些平淡的眸光落在了渡月土地尊神臉上。


    “你與他,倒是有些相似,”似冰雪消融,又似月映滄海,少女驀地展顏輕笑,神色間已是多了些許揶揄之色,“這青闌謠,便是我離開之前,予他的最後一件物事。”


    一曲青闌謠,山川不念舊。


    少女伸出纖細白皙的削蔥玉指,將頭上微微顫動的九珠天青冠冕取下,滿頭漆黑的長發飛揚而起,眸光之中笑意不減。


    此冠冕名為“青闌謠”,乃是許久之前白夜妖君為了緬懷一個故人親手煉製,數年之前其曾降臨青欒山脈之時,因青笛攝守古廟有功,故將此九珠天青冠冕賜予了青笛。


    前時季月年離開青欒山脈之時,青笛便曾欲要將此冠冕贈予季月年。


    渡月土地尊神目光冰冷,翻掌之前凝聚出了一道霜白神印,道:“這是交換之物。”


    “交換之物麽?”


    青笛有些不置可否,雙手捧著九珠天青冠冕走上前來,輕輕抬頭,望著目泛冰冷神光的白袍男子:“近些時日我便會迴返白夜洞天,萬望今後……還能有相逢之時。”


    渡月土地尊神沉默下來,並未開口。


    青笛此時的話語雖是對他所說,實質上卻是對遠在太禦聖宗的玉庭宮闕之主所言。


    取過九珠天青冠冕,鬆開了掌中的霜白神印,渡月土地尊神朝著青笛點了點頭,便徑直化作一道月白神光,轉身朝著天爐之障的障壁極巔貫穿而去。


    “送客。”


    青笛隨手抓過懸於身前的神印,聲音之中卻是添了些許冷意。


    “是,青笛少君。”


    山巔的狂暴罡風不知何時已是停了下來,沒有了天青冠冕的束縛,少女漆黑的長發貼著白皙的耳側垂落下來。


    淺青廣袖輕擺,少女在原地怔了一會兒,竟是在古廟之前席地而坐,仰頭望著極天之上遠去的月白神光和其後的諸多妖將,神色間極為罕見地有了些許惘然。


    數十年前,青笛真靈深處的記憶逐漸覺醒,讓她極為清楚地知曉了自己的誕生之因。


    青靈石胎。


    如此可怕的根腳卻隻能困於狹小貧瘠的北俱蘆洲極北邊陲,即便以青笛苦修兩百餘年的心境修為,一時之間也未免感到有些失衡。


    她對於季月年這裏依然頗有些好感,可這好感卻隨著其修為的提升以及真靈記憶的覺醒,逐漸有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夏蟲不可語冰,天地浩渺無窮,無量生靈亦是有著高低貴賤之別,即便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凡俗之人,也絕對不可能去和一隻隨手便可碾死的螻蟻對話。


    前番季月年離開青欒山脈之時,青笛曾極為隱晦地向其透露出了自己的根腳,可季月年卻仿佛根本不曾察覺其話中之意,此事讓青笛的心神深處生出了一絲失望之感。


    這失望之感一旦誕生,便再也無法抹滅,更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加深,最終變成一個絕不可能愈合的可怕裂縫,將青笛對於季月年這裏的好感盡數撕裂,一絲一毫都不會留下。


    即便季月年乃是神異至極的通玄心鬼血脈,更是燃起了在元衍地界之中極為罕見的四品心火,可這些資質根腳與天地六大石胎之一的青靈石胎相比,卻依然存在著永遠都無法逾越的巨大鴻溝。


    青靈石胎一旦開始真正覺醒,便注定會扶搖直上九重天闕,莫說如今橫壓元衍地界的神宮宿靈之境,即便是隻存在於記載之中的陰陽渡境,對於青靈石胎而言也不過爾爾。


    陰陽渡境乃是淩駕於神宮宿靈之境之上的可怕境界,此境界已經可以沾染因果、借用因果修行,故而此境界有著另外一個名稱。


    渡因果之境。


    青靈石胎雖然在六大天地石胎之中排名最末,卻依然有著通天徹地的造化之能。


    驀地,青笛似乎想起了什麽,自淺青袖袍之中伸出纖美白皙的削蔥玉指,心念微動,一枚泛著霜白神光的神印自少女的指尖緩緩凝聚而出。


    “此神靈不過隻是一個區區正九品土地尊神,又有什麽交換之物能與我這‘青闌謠’相提並論?”


    低聲喃喃之間,青笛手指輕動,那霜白神印無聲無息地破碎開來,潰散成了數不清的雪白光點,繞著少女纖白的指尖緩緩飛舞,逐漸形成了一道瑰美璀璨的月白光帶。


    數息之後,青笛似乎察覺到了什麽,靜靜地凝望著指尖的霜白光流,神色微怔。


    “季月年,你終究還是那副清冷的性子。”


    她搖頭輕笑,一直以來都有些晦暗的心境似乎有了些許轉變。


    風起。


    少女站起身來,俯視著青欒群山,淺青廣袖錦碧裙裳衣袂飄揚,如瀑青絲亦是在狂風之中飛揚而起。


    “萬望今後……還能有相逢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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