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特按下紅色的上升按鈕,升降機的門緩緩閉合。查理縮在角落裏,不敢靠近那具可怕的屍體,一心祈禱升降機快點升到地麵,帶著他們離開這地方。

    升降機像個發熱的病人,猛的抖了一下,,但液晶顯示屏卻顯示它往地下二層去了。

    查理咽了咽唾液,嗓子眼裏依舊幹巴巴的:“它怎麽下去了?”

    “應該是電源重啟的緣故,”奈特站在門口,平淡的說,“升降機會繼續斷電之前的操作,然後才恢複正常工作。”

    查理忐忑不安的點點頭。不一會兒,升降機停了下來,叮的一聲打開了門。二人幾乎是同一時間瞳孔緊縮,屏住唿吸。

    門外筆直的走廊上燈光明亮,他們倆卻如同墜入地獄,渾身僵直無法動彈。地下二層仿佛是惡鬼巢穴,地上、牆上,甚至是天花板上,到處都是渾身青黑、狀似厲鬼般的生物,它們身上黑煙繚繞,身後還拖著細長的尾巴。

    這些腦袋畸形的厲鬼本來隻是懶洋洋的到處徘徊,當升降機開門的一刻,紛紛朝兩位不速之客看了過來,碎裂的瞳仁在日光燈下漾出流動的光澤。

    幾隻晃來晃去的尾巴開始朝升降機小跑過來,奈特拚命的按著上升按鈕,在某個惡鬼即將衝進來的一瞬間,升降機門終於關上了。

    升降機開始平緩上升,查理喉嚨裏像是堵著雞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奈特也失去了聲音,直到升降機再度停止。

    地獄之門不疾不徐的敞開,門外傳來淒厲的尖叫,麵前的大廳裏,他們和正對麵的出口之間,被濃濃黑煙所隔絕。惡鬼像是搶占地盤和獵物的狗,互相攻擊撕咬,但當門後二人出現的一刻,他們停止了動作,全都轉頭看過來。

    查理滑坐在地,絕望的盯著二十米開外的那扇鐵門,外麵的冰天雪地成了無比渴望卻得不到的美夢。

    奈特按下按鈕,返迴了地下一層。二人離開升降機,站在大廳裏沉默不語。

    “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查理虛弱的說。他真不想承認這是事實。

    奈特神情緊繃,檢查了一下高斯步槍的子彈:“現在隻能試試找到逃生通道上去找到來時的路。”

    “可是,”查理打了寒顫,“可是那個怪物還在上麵啊。”

    “怪物雖然厲害,但畢竟隻有一隻,”奈特兩頰緊了緊,“拚一下吧。”

    說著,她毫不猶豫推開門,還未及

    跨出一步,一個黑影重重的將她撞倒。

    查理眼眸輕顫,門外的走廊裏所有門都開了,放出了一隻又一隻黑煙繚繞的鬼獸,與剛剛在升降機裏所見的情形毫無二致。

    “關門!”奈特用槍杆推拒著朝她腦袋咬下來的利齒大喊道。

    查理四肢僵硬的跑過去,用力將門關上。

    鬼獸力量極大,奈特幾乎要抵抗不住。她曲起右腿將其狠狠踹開,一隻手將步槍抵在鬼獸腹部,三聲槍響過後,那猙獰恐怖的家夥竟然不依不饒的跳了起來。

    奈特閃身躲開,槍托朝鬼獸背脊砸去,腳踝被那尖長的尾巴一卷,整個人被拖倒在地。

    “奈特!”查理失聲尖叫,想要衝上去幫忙,可兩條腿像是被截肢了一樣,完全感覺不到。

    奈特任憑鬼獸將她拉到身前,眼看著那張嘴就要咬到她的腿,她坐起身將槍口頂在她腦門上,轟的一聲炸掉了它小半個腦袋。

    查理忽然很想哭,隨即發現臉上已經濕漉漉了。

    那青黑怪異的黑煙鬼還是不肯死,但也爬不起來,在地上亂顫,手像鉤子一樣到處亂撓。奈特搖搖晃晃站起,將步槍倒轉,用槍托一下一下砸在鬼獸身上,直到將它砸的血肉模糊、再也無法動彈。

    查理一直覺得奈特有點可怕,這血腥暴力的場麵也的確嚇人,但他卻覺得此時此刻奈特的歇斯底裏更有人情味兒。

    奈特用沾滿了汙血的手掏出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再吐出來,隨後往之前沒去過的能源室走去。

    查理揉了揉眼睛趕緊跟過去:“為什麽……基地裏都是這種東西?它們到底是什麽,真的是鬼嗎?”

    奈特語氣平靜:“這就是基地裏沒有活人的真相吧。”

    她擰開能源室門上的鐵閘,將厚重的合金門拉開。房間裏一股腥臭,到處都是幹涸的血跡,兩具屍體倒在控製台前,手裏還握著槍。

    查理有些反胃:“基地裏近千人都是被那些鬼咬死的嗎?可是屍體呢,難道被當做食物吃了嗎?”

    “基地裏的人,你不是已經見過了嗎。”奈特的聲音很鎮定,好像一支煙足以撫平所有的情緒。

    查理愣了愣,想起醫療室裏的觀察記錄,止不住的發抖:“你是說……他們都變成了……”

    他聲音越來越低,難以想象地上那怎麽都不肯老老實實去死、渾身焦黑爛肉,還長有尾巴的冒煙鬼,曾經是活生生的人

    類。

    “可是,怎麽會這樣呢?”查理喃喃道。

    奈特踢開擋路的屍體:“第一個人在某處受了傷,感染了某種病毒,之後身體開始發生變化,在發狂的時候將人咬傷,把病毒繼續傳播下去。最後每個人都被感染了,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查理欲哭無淚:“如果出不去的話,我們會不會也變成那種東西?我不想死,也不想變成鬼……”

    奈特沒有迴答,站在牆邊注視牆上的警告標識。查理走到她身邊,碰碰她的小腿:“上麵寫了什麽?”

    “地下埋著炸彈,數量應該剛好炸掉整個基地。這個房間是用來開啟自毀裝置的。”奈特把煙頭戳在上麵摁滅。

    “你是想跟它們同歸於盡嗎?”查理顫聲說。奈特有這個魄力,他深信不疑,可是他內心深處卻充滿恐懼。但眼下他們隻有死路一條,區別無非是被惡鬼撕碎,被怪物咬死,或者在這間能源室裏等著被餓死。

    “也許丁丁他們會找到我們呢?”查理不抱希望的說。他們距離太遠了,誰也不會想到冰穀最下麵,有一座基地被厚厚的冰川覆蓋。

    奈特像是沒聽到他的問題,自顧自說道:“這間能源室可能防爆艙,牆壁外層應該設置有泄暴動。我不知道地下炸彈的數量和威力,或許你呆在裏麵能躲過一劫,或許會跟著基地一起化成灰。”

    查理張了張嘴,困惑的說:“我?那你呢?”

    奈特答非所問,指著控製台上的一個黑色按鈕:“按下去之後,自毀裝置會進入倒計時,你有十分鍾時間祈禱自己不被炸死。”

    查理愈發感到恐懼不安,他撲到奈特腿上:“你要去哪啊?”

    奈特說:“這個方法很冒險,我去外麵看看有沒有路通往上層。”

    外麵走廊裏都是打不死的鬼獸,出去跟送死有什麽區別。查理緊緊抱著奈特的腿:“不行,你會死的,別丟下我一個人。”

    奈特揪起查理放在控製台上,平靜的說:“我出不去了。”

    她勾著衣領往下拽了拽,頸子上一片血色,染紅了查理的眼睛。

    “你被……”查理的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奈特滿不在乎的笑了:“再過幾個小時,我就該開始發燒腐爛,怎麽都是死,我寧願死的痛快點。”

    查理失去了語言,隻是拚命搖頭。

    “聽著,我

    現在就去尋找逃生通道,如果我僥幸沒死,又找到了路,就迴來帶你上去;如果遇到了那個怪物,我會拖住它讓你逃走。”奈特捏著查理的臉,強迫他聽自己的計劃,“如果半小時後我沒還沒迴來,你就按下那個按鈕賭一賭。”

    查理兩隻眼睛模糊的什麽都看不清了,隻是不住搖頭。

    “有人說人生就是一場賭博,現在對你我來說正是如此。”奈特勾起嘴角,難得溫柔的摸了摸查理的腦袋。隨手收起笑容,拿著槍往外走去。

    “希望你比我運氣好。”她頭也不迴的說。

    查理抽抽噎噎的啜泣,直到鐵門打開並再度關緊,從外麵傳來鐵閘轉動聲,他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半個小時之後,情況會發生轉變嗎?奇跡會降臨嗎?可是奈特已經被咬了,即便他們能出去,她也活不成了。

    人在恐懼的時候會生出勇氣——查理不斷迴想這句話,內心隻有絕望。

    如果半小時後奈特沒能迴來,他真的有勇氣按下那個黑色的按鈕,開始屬於他的賭博嗎——

    “你是……神經病嗎?”林宵難以置信的看著蘇騰,“我從沒見過如此喪心病狂之人。”

    蘇騰語氣無波:“現在你見過了。”

    林宵兩條眉毛擰在一起,無言以對。眨眼之間,情勢便發生了變化,他們八個人的命運隨著冰橋墜落,開始了注定的旅程。

    他不得不承認,蘇騰這一步棋下的堪稱完美。在進入隧道之前,他們有六個人,從數量上來說占絕對優勢。可現在不同,由於那不祥的壁畫,每個人都各自為營,任誰都想成為活到最後的那個人。可蘇騰跟杜樂丁不一樣,無論什麽情況,他們倆絕對不會對彼此出手。

    一旦發生情況,這些雇傭兵就會自相殘殺,他根本控製不了局麵,而那兩個人聯手,輕而易舉就能把他們各個擊破。

    這混蛋……林宵暗暗咬牙切齒。

    腳下已無退路,隻得前行。每個人都恨不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每一條肌肉都繃緊,沒有片刻敢放鬆。

    起初隧道裏毫無動靜,平靜得近乎詭異。沒過多久,所有人都聽到了某種響聲。

    咚——

    咚——

    一行人停下腳步,屏息靜聽,這聲音很有節奏,不疾不徐。聲源很近,仿佛就在身邊,卻並不集中,像是從四麵八方傳來,均勻的散布在空氣中。它不響亮,甚至有些

    悶悶的,好像被蒙在一塊布下麵。

    蘇騰留意著時間:“每次間隔都一樣,幾乎是一秒一次。”

    杜樂丁開玩笑說:“是打樁的聲音嗎?”

    林宵:“……有點像是心跳聲。”

    聽他這麽一說,其他人也紛紛感到那極富節奏的咚咚聲,跟自己胸腔裏的跳動不謀而合。他們左顧右盼,試圖找出這令人不安的聲音源頭,無奈那均勻的心跳聲仿佛就在耳旁,又像是遠在隧道深處,怎麽也無法確定方向。

    杜樂丁走到冰壁邊上,將耳朵貼在上麵細聽:“好像是冰層裏傳出來的。”

    好幾個人都湊過去聽,有人說:“這裏麵難道凍著個活人?”

    “既然是凍著,怎麽可能是活人。”這猜想未免太過天馬行空。

    另有人道:“莫非是……這個隧道的心跳聲?”

    其他人露出了嘲諷的笑容,隧道怎麽可能會有心跳,這想法比之前那人的還要不靠譜。

    “繼續走吧,”杜樂丁和蘇騰緊挨在一起,提防著隨時可能出現的情況,“小心一點就是。”

    杜樂丁隱隱感到不安,這緩慢有力的節拍,跟他的心跳好像完全吻合,就好像這聲音是從他胸腔裏發出來的一樣。

    是不是這跳動聲影響到了他的心跳?其他人有這種感覺嗎?還是說一切不過他的錯覺?

    他下意識的握住蘇騰的手,當蘇騰有力的迴握住他,這才稍稍安心。

    他們踩著平緩有力的心跳聲往隧道深處走去,幾分鍾之後,麵前出現了一道冰牆。

    林宵錯愕不已:“這就到頭了?”

    機關呢?墓道呢?墓室呢?!

    “冰牆後麵或許還有路。”雇傭兵們紛紛舉槍,想要把冰牆打碎。

    “等一下。”杜樂丁覺得直接把冰牆打碎不太明智,萬一這是個陷阱呢。

    他和蘇騰檢查冰牆,在厚厚的冰層下麵隱約有一個細長的輪廓,彎彎繞繞如河流一般。

    “都站遠點。”杜樂丁確認冰麵沒有可疑之處,抽出冰鎬,在上麵一點一點的鑿著。

    其他人迅速躲遠,一邊留意杜樂丁的動作,一邊提防身邊的人。

    蘇騰站在杜樂丁身邊瞧著:“如果裏麵是機關怎麽辦。”

    他怕那河流一樣的曲線一旦暴露在空氣中便會觸發壁畫裏暗示的機關。

    “放心吧,我不會鑿到最後的。”杜樂丁去掉表麵一層冰,認真仔細的沿著那個輪廓將冰層逐漸弄薄。

    輪廓越來越清晰,蘇騰很快便認出來了:“這是魚神吧。”

    杜樂丁用手拂去冰麵上的白屑:“好像還真是……這構造有點像是冰燈。”

    魚神輪廓是鏤空的,像是冰層裏的一條螺旋通道。它挺立在盤繞的尾巴上,頭顱高高揚起,一對重瞳凝視前方。

    林宵:“這魚神的形狀有什麽意義?”

    “既然是冰燈,”杜樂丁抓過一隻手電,調整光束將冰麵從上照到下,“那就應該有燈。”

    墓室的設計者很喜歡利用光線來設計機關,他直覺鏤空的魚神形狀應該是開啟這麵冰牆的關鍵。在冰牆底部有個洞,跟魚神的尾巴相連通,他把手電從洞裏塞進去,光線果不其然的順著彎曲的通道照了上去。

    冰牆猛的一震,隆隆的往下沉去。後麵的人不敢湊近,緊張的等待著牆後麵的情形。

    十幾秒之後,冰牆完全沉入地麵冰層中,露出了人工開鑿的甬道。眾人一番激動,忘了“一人獨活”的壁畫,迫不及待的往裏走去。

    杜樂丁向前邁出一步,蘇騰突然拉住他的手喊道:“閉眼!”

    雖然人人都聽到了他的聲音,但卻來不及反應。在他話音出口的一刻,自甬道中發出一陣灼眼的白光,利刃般照射過來,杜樂丁感覺像是被強迫直視太陽一樣,眼前頓時爆開一片白芒。

    他捂著眼睛蹲了下去,隻聽到周遭一片慘叫。那白光的強烈印記通過視覺神經進入大腦,即便閉著眼睛,眼前依舊是一片明晃晃的亮光。

    生理性淚水汩汩湧出,他一手撐著冰麵,一手亂晃著想找到蘇騰。

    “丁丁。”蘇騰抓到了他的手。

    杜樂丁睜開眼睛,頓時陷入慌亂之中:“我看不見了。”

    眼前白花花一片,甬道變成了一條朦朧的白色帶子,搖曳著往遠處流去。他緊緊抓著蘇騰道:“你怎麽樣,眼睛還好嗎?”

    “我暫時也看不見了。”蘇騰比他們更早受到白光影響,先他們一步進入暴盲狀態。

    後麵傳來一聲聲咒罵,顯然林宵他們也是一樣。

    “別喊,”杜樂丁冷汗涔涔,喝止身後的混亂,“保持冷靜,都把眼睛閉上。”

    “睜著眼睛都不一定能出去,現在還要把眼睛閉上?!”

    杜樂丁咬牙道:“現在睜著眼睛也一樣看不見,況且這洞裏這麽亮,閉著眼睛或許不會瞎。”

    幾人紛紛摸到冰壁,不敢再往前走,或許等一會兒能恢複視力也不說不定。

    杜樂丁挨著蘇騰,暗罵自己太過大意。隻不過誰又能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現在他們成了一群瞎子,事情更不好辦了。

    一片令人窒息的靜謐之中,突然有人說:“‘心跳’好像加快了。”

    眾人一聽,那差不多每隔一秒的心跳聲好像的確縮短了間隔,急促的鼓點一般敲打在他們緊張脆弱的神經上。

    “還有其他聲音。”林宵低聲說。

    杜樂丁支棱著耳朵,聽到從他們來時的方向,傳來一陣陣微弱的刮擦聲,起初十分微弱,幾秒鍾之後便清晰起來,仿佛是在由遠及近的朝他們逼近。

    他拉著蘇騰站起來:“是不是有東西過來了?”

    唿啦一聲,所有人都站起,杜樂丁聽到擺弄槍械的聲音,趕忙阻止:“別亂開槍,一群睜眼瞎,傷到自己人就糟了。”

    或許這正是壁畫內容所暗示的,他們此刻什麽都看不到,隻能依賴其他感官,但處於此等情況下,很容易做出錯誤的判斷自相殘殺。

    壁畫裏暗示最終隻有一個人能活下來,但在杜樂丁看來這概率太小了。他們可能全都會死,又或者活下來不少人,怎麽可能不論進來多少人,都剛好隻有一個活著……

    刮擦聲越來越近,同時又升起了另一種古怪的聲音,聽上去讓人想到咀嚼聲。

    “我操……”有人低聲罵到。

    眾人不約而同的往身後退去,雖然忌憚冰牆之後的空間,卻又不敢原地停留,令人心驚膽寒的聲音讓他們無法再保持冷靜,總有一種下一秒便會被什麽東西撲倒的感覺。

    他們互相擠著走了幾步,卻聽“心跳”聲又放緩了,停下腳步後,“心跳”聲便再度加快,仿佛這隧道見不得他們停留,急躁的催促他們往前走。

    他們猶豫不決,被催命般的聲音弄得心神不寧,那刮擦聲越來越近,逐漸能分辨出當中的腳步聲。

    蘇騰對杜樂丁耳語道:“停在這裏不是辦法,不如快速通過甬道。”

    杜樂丁也是這麽想,他往白晃晃的甬道裏看去,眼睛一陣刺痛。蘇騰走的很穩,氣息也很平靜,與平時並無區別。

    難道蘇騰是裝作看不見,實際上並沒有受影響

    ?

    可是他眼睛與常人不同,按理說視覺損壞得比他們更嚴重,然而他的反應未免太過冷靜了吧。

    僅有一人能活下來……難不成剛才那片白光之中,有人沒受到影響?

    不對,蘇騰不會騙他……又或者因為怕被其他人聽見,故意隱瞞?

    杜樂丁陷入懷疑的泥淖無法自拔,在內心的混亂當中,他又聽到自己體內血液湧動的聲音,急躁、亢奮和某種邪惡的欲念在心中浮動。他忍不住收攏手指,用指甲在冰壁上狠狠扣了一下,好像這樣做便能釋放一些壓力。

    冰壁吱嘎作響,他清楚的感到指甲深深紮進冰層,在上麵留下一道道抓痕。

    那不是我的指甲——杜樂丁恐懼的想。

    狹長的甬道將各種聲音收攏放大,與壁畫心理暗示的影響,共同催生出一個又一個惡意的念頭。連他都在莫名其妙的懷疑蘇騰,林宵他們的念頭可想而知,每個人恐怕都在互相猜忌,互相提防。

    “是誰!誰他媽拍我!”有人外強中幹的吼道。

    “啊!”一聲慘叫。

    槍聲,暗褐色的光軌,閃動的白影,甬道裏如同開天辟地之初的混沌,雜亂無序的聲音和不成形的畫麵讓人失控,杜樂丁感到胸口一陣疼痛,理智蕩然無存,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心中有個聲音在咆哮——

    血液,溫暖的血液。

    混亂持續了不知多久,也許是十分鍾,也許隻有一分鍾。杜樂丁腦海中的雲霧漸漸散開,眼前白光驀然一沉,視覺竟恢複了幾分。

    一陣強風猛的吹到臉上,令他更加清醒。他們不知是何時已經走到了外麵,烈風毫無規律的吹著,在地上形成一個個氣旋。頭頂是黑沉沉的天幕,左右是一望無際的落雪。

    他用力眨了眨眼,看到林宵正跑在一片凍結的冰湖上。

    “蘇騰?!”杜樂丁早在之前的混亂中放開了蘇騰的手,這時想起那壁畫裏的內容,不禁心中一冷。可他還活著,林宵也活著,那是不是說其他人也沒死?

    “我在。”蘇騰沉穩的聲音自他身後傳來。

    杜樂丁驚喜的轉過身,在看到蘇騰的一刻心中猛的一沉:“你的眼睛……”

    蘇騰臉上掛著兩條血痕,源頭正是那雙重瞳。他伸手摸到杜樂丁的手臂:“沒事,不過暫時還看不見。”

    怎麽可能沒事,這情形不是跟他外公瞎了之前一樣嗎?杜樂

    丁心口揪緊,疼的厲害,想幫蘇騰擦掉臉上的血跡,舉起手才看到自己手上全都是血。

    “我做了什麽?”杜樂丁把雙手伸到眼前,聲音顫抖。他環顧四周,那五個雇傭兵都不見了。

    “什麽都別想,”蘇騰抱住杜樂丁,堅定的說,“你什麽都沒做。”

    杜樂丁真希望能相信蘇騰,可顫抖的指尖仿佛在尖叫——都是你殺的,全都被你殺掉的!

    “林宵呢,你看到他了嗎?”蘇騰強迫杜樂丁轉移注意力。

    “他往一個冰湖上跑了。”杜樂丁攥緊拳頭,極力克製著發抖。冰湖麵積很大,當中聳立著一根冰柱,頂端橫著什麽東西,林宵的目標正是那裏。

    蘇騰牽起杜樂丁的手:“我們過去看看。”

    杜樂丁帶著蘇騰朝林宵追去。蘇騰的眼睛對光太敏感,視覺受損肯定比常人嚴重的多,一時半會是恢複不了了。隻是不知從第一次流血開始,到完全看不到,中間會隔多久。

    幾年,幾個月,還是幾天?

    “別過來!”林宵站在冰柱下方,手裏的弓箭對準杜樂丁。他臉上都是血,左耳朵隻剩下麵的一半。

    杜樂丁抬頭往上看去,冰柱上橫放著的是一口晶瑩剔透的天然水晶棺,形狀未經雕琢,輪廓毫無規則。仰起的視線中微微一閃,黑沉沉的天幕中似乎有流星劃過。

    杜樂丁心中一動,往腳下看去,凍結的“冰麵”之下隱隱有紫色光芒流動。

    “這不是外麵。”杜樂丁喃喃的說。

    林宵沒聽清:“你們倆,誰都不許靠近。往後退!”

    杜樂丁迴過神來:“你聽我說,這地方不對勁,我們腳下不是冰湖……”

    “咻”的一聲,林宵突然放箭,杜樂丁感到肩膀一痛,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怎麽了,你受傷了?”蘇騰心慌意亂的往杜樂丁身上摸去。

    “沒事,”杜樂丁按住蘇騰的手,轉向林宵說,“我們不過去,你也別動那口棺材。”

    “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林宵冷冷的說。

    杜樂丁心中沉了沉,看林宵的態度,之前在甬道裏他必然是做了令人發指的事情。可他必須阻止林宵,他們腳下的並非是凍結的冰,而是一整塊天然的碩大無朋的水晶,裏麵包裹著某種不知是液體還是氣體的物質,他懷疑隻要有人接近冰柱或是水晶棺,就會觸發極度危險的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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