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唿嘯,冰麵上已經積了一層雪,奈特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上麵,緊緊跟著前麵的溫濤。

    查理試著搜尋斯諾的氣味,但撲鼻而來的盡是冰冷,誠如溫濤所說,什麽都聞不到。

    四周一片黑沉沉,眼看走了十多分鍾卻依舊找不到斯諾的蹤影,查理愈發焦灼起來,撲到奈特耳邊喊道:“他會不會掉到冰縫裏了?”

    他們一路出來,把營地附近的冰縫都檢查了一遍,大部分都很淺很窄,就算斯諾真的掉進去,也很容易被光線照到。

    令奈特在意的是,斯諾完全沒有理由離開營地走入風雪之中,除非他突然瘋了。她擔心斯諾的失蹤可能另有原因。

    溫濤帶著他們在幾道冰牆前後搜尋,十分擔心的喊道:“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麵的冰裂越來越多。”

    奈特不甘心:“再找找看,不能就這麽迴去。”

    距離大冰穀越近就越危險。溫濤吼道:“不行,前麵幾乎沒有冰牆作為參照物,再走下去恐怕連營地都找不到了。”

    他不再多說,調頭往迴走去,那意思是不管你們走不走,反正我是要迴去了。

    奈特轉身盯著溫濤的背影,骨裂處隱隱作痛,不敢大口喘氣。她站著把氣息調整好,朝溫濤離開的方向跟了上去。

    溫濤是當地人,高原反應不大,走得很快,奈特不得不加快速度,緊盯著風雪中越來越遠的背影。

    忽然之間,溫濤的身影一晃便消失了。查理揉了揉眼睛:“誒,人呢?”

    奈特趕緊跑了過去,待到近處才發覺溫濤撲倒在雪地上。查理“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這平地摔姿勢真優美。”

    奈特眉頭緊了緊。這位充滿權威的向導無緣無故摔倒不起,不會是暈過去了吧。她正要上前查看,溫濤的身體突然動了動。

    奈特鬆了口氣:“你沒事吧。”

    溫濤沒有答話,隻是不停的顫動。查理感覺有些不對勁:“他怎麽了?”

    話音剛落,溫濤兩腿之間探出一條“尾巴”。

    “哇!”查理抓緊了奈特的肩膀,“你看到了嗎,看到了嗎!”

    那條尾巴是白色的,在風雪之中極難辨認,若不是奈特的手電就照在溫濤身上,恐怕根本就看不見。那東西近一米長,一節一節的構造,還有一段弧度,乍一看特別像是人的脊椎。

    查理驚愕的

    捂著嘴:“溫濤的脊椎掉出來啦!”

    奈特一把掏出槍來:“別出聲。”

    雖然進冰川之前,向導一再強調不要開槍,免得引起雪崩。但奈特一向槍不離手,就算當做幸運符也要掛在身上。不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裝了消音器。

    “脊椎”晃了晃,快速縮進雪中,奈特緊張起來,時刻留意自己腳下。過了半天也沒有動靜,她急忙衝過去把溫濤翻了過來。

    他雙目緊閉,不知是昏厥還是死了,奈特扇了他好幾巴掌,他勉強睜開眼睛吐出一句“雪妖”,便鬆鬆垮垮的徹底癱倒。

    奈特此時才發覺他外套下麵流出大量血液,把他身下的雪染得一片猩紅。她扯開溫濤的外套,在他腹部發現一個血洞,幾乎將他捅了個對穿。

    查理瑟瑟發抖:“這……這,是怎麽迴事啊,雪妖冰鬼什麽的,不是傳說嗎?”

    他話剛說完,近處的雪堆裏又豎起一根“脊椎”,正快速朝他們逼近。這時他們才發現那東西的尾端有一個尖銳的鉤子,看似大號蠍尾,難怪輕易就在溫濤身上開了個洞。

    奈特一槍打在那東西底部,“脊椎”應聲而倒。隻聽一聲淒厲的嘶叫響徹夜空,從雪下竄出一個詭異的東西。

    它通體呈人骨般的白色,身上有一層一層不知是殼還是鱗片的覆蓋物,身體如蟒蛇般粗細,胸腹下方還長著一對爪子。

    尾巴被打斷的痛楚令它發狂,兩爪急速朝二人爬來,張嘴露出三排利齒。奈特立刻開槍,不料怪物身體極其堅硬,被子彈打得幾個趔趄,又不屈不撓的衝了過來。

    查理抱著腦袋亂叫,奈特一把將他丟出老遠,迎著怪物的嘴撲上去,一把將槍口塞進它嘴裏,三聲槍響過後,怪物停止了撲騰。

    查理驚魂未定,坐在雪地上氣喘籲籲。奈特把怪物的尾巴撿起來看了看,那尾端的鉤子十分銳利,通體堅硬,剛才她多半是十分幸運的打中了尾巴與怪物身體連接的脆弱處,否則很難輕易將其弄斷。

    “奈特……”查理小聲叫道。

    奈特沒聽清,又過去把怪物的屍體翻過來檢查,實在弄不明白是個什麽鬼,又像蛇又像蠍子,身上還這麽硬。

    查理:“奈特!”

    奈特不耐煩道:“叫什麽,這怪物不是死了嗎?”

    查理欲哭無淚,絕望的指了指她身後。奈特轉過頭一看,頓時心涼了半截。

    他

    們身後的冰原好像變成了墳場,從雪地裏刺出一根根“脊骨”,正伺機待發的搖晃輕顫——

    朦朧之中,杜樂丁感覺好像有人在哭,眼淚劈裏啪啦的落在他臉上,化作屢屢白煙。他以為自己的臉融化了,艱難睜開眼睛,頭頂一片漆黑,眼前白花花一片。

    雪花落在他的臉上,很快便化成了雪水。他意識不怎麽清醒,叫了一聲“小蘇蘇”,隨後才發覺自己並不在帳篷裏。

    但他在移動。

    他躺在雪地上,抬起頭往腳下看去,所過之處拖出一條雪痕。身體熱的厲害,他一邊扯開拉鏈一邊扭頭往後看去,一根白色的東西勾著他的領子。

    他瞬間清醒,從外套裏掙脫出來魚躍而起,勾著他在地上蛇行的家夥猛然轉身,露出滿嘴獠牙撲了過來。

    杜樂丁迎著風雪眯起眼睛,一把卡住怪物的脖子——如果腦袋下麵跟身體一般粗細的地方能稱為脖子的話。

    怪物尾巴一彎,鋒利的尖端朝他兩眼之間刺去。杜樂丁一把將它丟了出去,視線突然晃了晃,天旋體轉起來。

    怪物兩爪剛一落地便再度撲來,將杜樂丁撞倒在地,張嘴就往他腦袋上咬去。

    情急之下,杜樂丁把雙手塞進它嘴裏,左手抓著上顎,右手抓著下顎,咬牙拚命撐住。怪物力氣極大,還有尾巴助攻,杜樂丁左躲右閃,突然心中生出一股暴戾的怒火,雙手狠命一掰,將怪物上下顎撕裂,扯掉了它半個腦袋。

    猩紅溫熱的血液噴了他滿臉滿身,他甩開怪物的腦袋和身體,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天寒地凍,身上的血漿很快就凝結成冰,他穿著薄薄的t恤,絲毫不覺得冷,反而有種暢快淋漓的愜意。

    他下意識的舔了舔嘴角沾著的血液,冰冷的血腥味兒令他莫名興奮。環顧四周,他被拖進了一片冰塔林裏,一座座形態各異的冰塔高達數十米,其中錯落著冰湖冰溝,儼然天然迷宮。

    片刻之後,他的視線停止了晃動,思緒和意識仿佛與身體剝離,大腦停止了工作,身體的感官卻異常敏銳起來。

    風雪中模糊的輪廓和陰影逐漸變得清晰,地上的血腥味不斷衝擊他的鼻腔,讓他感到急躁不安,體內不斷湧出一股衝動——想撕爛什麽東西的衝動。

    前麵不遠處便是一個不凍冰湖,他快速走了過去,蹲在水邊把手伸進冰水裏,呆呆的盯著水麵出神。

    湖水一片冰藍色,清澈透明,在水麵之下,隱隱浮現

    出屋脊和神獸的輪廓,看上去似乎是一座廟宇的屋頂。

    杜樂丁洗掉臉上的血漿,隨後往前探了探身,莫名想要鑽進水裏,忽然從冰冷的風中嗅到一股熟悉的氣味。他仰起頭貪婪捕捉淡淡的氣息,轉身往冰塔林外走去。

    “斯諾!”周如許大聲唿喊,但聲音轉息之間便被風聲吞沒。

    容措從懷裏掏出小酒壺猛灌了幾口,阻止周如許大喊大叫:“沒用的,除了雪妖和冰鬼,誰也聽不見你的聲音。”

    蘇騰:“容先生,這個傳說有沒有什麽根據,是不是冰川上有危險的生物?”

    容措解釋道:“狼群不肯深入冰川的確是有原因的,很久以前這一帶有一種叫做雪蛟的生物,就是傳說中的雪妖,它們在下雪的時候神出鬼沒。不過軍隊在大冰穀附近建設基地的時候,把雪蛟都殺的差不多了,近些年來再沒有它們生存的跡象。”

    蘇騰覺得這番話裏有破綻:“軍隊和基地消失之後不是沒人再往大冰穀去嗎,怎麽知道雪蛟完全滅絕了?”

    容措瞄他一眼,粗獷的笑道:“總之軍隊在的時候,一隻雪蛟都沒了。也可能有些躲進了冰縫深處,冰層之下的冰洞裏。如果真是那樣,咱們就得小心了,沒準你們的朋友就是被雪蛟拖走了。”

    周如許的心髒好像被凍住停跳了。他捂住胸口,艱難的說:“那冰鬼呢?”

    “唔,”容措收斂笑容,緊繃的說道,“那玩意兒……我沒親眼見過。狼群怕雪蛟,雪蛟怕冰鬼,可見冰鬼是冰川之主,最厲害的東西。”

    周如許還想再問的詳細些,突然腳下一空,整個人朝下墜去。蘇騰和容措眼疾手快,一人抓住他一條胳膊,將他懸吊在空中。

    周如許瞬間從頭涼到腳,戰戰兢兢的往下看去,腳下是一條狹長的冰縫,深不見底。被拉上去後,他跪在雪地上急促喘息,腿軟的站不起來。

    天色太黑,風雪遮眼,說不定斯諾也是走著走著就掉到不知哪裏,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一想到他身陷險境不知死活,周如許心如刀絞,眼睫瞬間濕了,轉瞬又掛了一層霜。

    蘇騰把手電亮度開到最大,往冰縫裏照去,冰麵又光又陡,縫隙極深,根本照不到底。他掏出繩索和固定器說:“我下去看看。”

    容措攔住他:“這種特別深的冰縫下麵冰層不穩定,很容易出事。”

    蘇騰一邊將固定器安置在合適的位置,開啟自動打樁固定功能:“一路

    走過來,隻有這條冰縫看不到底,萬一我朋友……”

    “你確定你朋友真的走了這麽遠嗎,”容措打斷蘇騰的話,“這種天氣,他一個人跑到營地幾百米開外幹什麽?”

    蘇騰內心深處也懷疑斯諾不可能自己跑到這邊來,可若是不搜尋任何一個可能之處,他便無法安心。

    爭執之際,趴在地上的周如許突然叫道:“那裏有個人!”

    三道手電光都追了過去,隻見冰縫裏的峭壁上,有一張人臉正仰頭向上,似乎是聽到他們的聲音,正疑惑的看過來。

    那張臉在強光下一閃,便消失不見,周如許以為自己在巴掌大的雪花飛舞中眼花了,但另外二人也看的一清二楚,剛剛那一幕絕對不是幻覺。

    那張臉不屬於斯諾,也不是他們一行中的任何一個人,周如許充滿懷疑道:“那種地方怎麽可能會有人?”

    蘇騰抓住繩索:“我下去看看。”

    容措攔不住他,隻好任由他進入狹窄的冰縫。

    固定器將繩索緩緩放長,蘇騰雙腳蹬著冰麵逐步下降,固定在肩膀上的燈光被冰麵反射迴來,晃得他眼前一片金光。他把手電關了,反倒看的更真切。

    容措在上麵道:“怎麽關掉手電了?”

    周如許推開容措往下照的手電:“他眼睛好使,光太強反而不行。”

    容措嘟囔:“真是邪門兒。”

    黑漆漆的縫隙裏隻有淒厲的風聲,刮的人心神不寧。蘇騰降到剛剛人臉出現的位置,暫停了機器往背後看去,冷不防對上一雙陰沉的視線。

    他速度極快抽出掛在靴子上的冰鎬,幾乎就要鑿在冰上,突然意識到那張臉在冰層後麵。

    周如許十分擔心的往冰縫裏看去,蘇騰懸掛在繩子上也不知在做什麽。他喊道:“發現什麽了,找到剛才那個人了嗎?”

    蘇騰:“冰裏有很多屍體,我們剛才看到的可能就是其中一具。”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下麵冰層裏雖然凍著屍體,但從上麵的角度是看不到的。所以他們之前見到的人臉並不在冰層裏,恐怕是從某條縫隙中探出來的。

    人類會躲在那種地方嗎?

    他正往附近一條裂縫裏看去,就聽上麵傳來了說話聲,聽起來好像發生了什麽事。他往上看去,問道:“出什麽事了?”

    很快,有人從冰縫上方探出頭來,竟然是

    杜樂丁。

    蘇騰一愣,很生氣的吼道:“你怎麽來了,不是讓你在帳篷裏休息嗎……你衣服呢?”

    杜樂丁的表情有幾分怪異,眼神狂熱而亢奮的緊盯著蘇騰,卻默不作聲。

    周如許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杜樂丁身上:“你就這麽一路從營地找過來的?竟然沒把你凍僵,真是奇跡。”

    杜樂丁神情古怪的看過來,那眼神令周如許打了個寒顫,有種被當成獵物盯上的恐懼感。他懷疑杜樂丁是被凍傻了,趕緊催促蘇騰上來把杜樂丁送迴去。

    蘇騰又看了一眼對麵的幾具屍體,啟動機器緩緩上升。繩子剛收進不到一米,自頭頂上掉下來一個人。他伸手去抓,倉促之間落空,抬頭一看,杜樂丁正神情專注的往下看,好像是要確定那人有沒有掉進冰縫底部一樣,眼中閃動著興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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