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騰的睫毛緩緩張開,杜樂丁猝不及防,在他最內層的瞳孔裏看到了自己啞口無言的表情。

    他異於常人的眼睛像是表麵席卷過高速颶風的行星,杜樂丁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浩瀚宇宙中,隔著億萬光年遙視著這顆行星的表麵,為其神秘變幻的颶風中心,那瑰麗迷人的色彩而微微失神。

    “你早就醒了?”杜樂丁愣了半天,挑起眉毛道,“就一直聽我念叨來著?”

    蘇騰的眼睛彎了彎,形成一個美好的弧度:“嗯,想多聽一會兒,挺安神的。”

    杜樂丁:“……”無恥,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他要痛斥資本家的惡劣本質,從根源上將他們遊戲人間的態度批判一番。

    一陣迷之沉默後,杜樂丁沒話找話的說:“你感覺怎麽樣,傷口疼嗎?”

    “還好,”蘇騰輕描淡寫的說,“輸液的藥物裏有鎮靜劑和止痛劑,我清醒的時間不多,你要是表白的話得抓緊時間。”

    “……”杜樂丁覺得自己來的挺不是時候,蘇騰就這麽一會兒清醒的時間,還被他給趕上了。

    “我聽斯諾說,你的身體進行過基因改造,什麽細胞骨骼的,”杜樂丁忍不住看了一眼蘇騰肌肉緊實的手臂,“你不是個機器人吧?”

    蘇騰垂下眼睛,淡淡的說:“隻是為了讓液態納米金屬能夠覆蓋在骨骼上,跟神經元相連接的改造而已。”

    蘇騰臉上毫無表情,語氣也沒有任何起伏,但杜樂丁卻敏感的意識到,他不願意談起這件事。

    大概那些經曆對蘇騰來說,是不怎麽美麗的迴憶吧。

    杜樂丁也有不願意迴想的事兒,便對此不再追問,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道:“看到沒,項圈沒了。”

    蘇騰抬起眼皮,適才消散的清淺笑意又慢慢凝聚起來。他那雙桃花眼平日冷若冰霜,眸子裏是一望無際的冰原,唯有在這種時候,才從眼角飛出一朵又一朵撩人的桃花。

    杜樂丁抓起床頭的橘子,一邊剝一邊裝模作樣的說:“常言說得好,塞翁失馬,他不知道是福是禍。那破項圈竟然還救了我一命。”

    在巨腹山內被當成魚餌落水之前,杜樂丁曾經感覺到脖子上猛的一震,就像是被人掄了一錘子。事後想起來,大概是口罩男的箭射偏了,擊中了他的脖子。

    項圈為他擋住了致命一擊,粉身碎骨了。

    杜樂丁將一瓣橘子

    塞進嘴裏,撇嘴笑道:“我都不知道該感謝你,還是感謝口罩男那一箭。”

    “感謝你。”蘇騰緩慢的眨了眨眼睛。

    杜樂丁莫名其妙:“謝我什麽?”

    蘇騰:“感謝你還好好活著。”

    杜樂丁抿了抿嘴唇,橘子在口中濺出的汁水酸裏帶著甜,滋味兒十分美妙。蘇騰的話,經常言淺意深,饒是杜樂丁臉皮堪比城牆,也一潰千裏的倒塌了。

    他默默將臉皮城牆一磚一瓦的重新壘好,轉移話題道:“累不累?如果累的話就繼續睡吧,我去看看奈特。”

    “不累,”蘇騰一個姿勢躺的時間長了,有些不舒服,在床上小幅度的挪動了一下,“不想讓你走。”

    杜樂丁剛搭建了一半的城牆在風中一歪,劈裏啪啦又塌了一片。他掰了瓣橘子塞進蘇騰嘴裏,表情不怎麽自然的說:“蘇總裁是在跟我撒嬌嗎?我有點方。”

    蘇騰再度笑彎了眼睛,盯著杜樂丁,把嘴裏的橘子瓣好好咀嚼了一番。

    “你要是不累的話,”杜樂丁像是已經重新做好了“城防”建設,沒有避開蘇騰的視線,“說說你的眼睛吧。”

    從以前到現在,杜樂丁對於蘇騰的眼睛,做出過種種猜測,比如變異,或者是基因改造的副作用等,甚至還浮誇的假設蘇騰其實是中毒了。

    所以當蘇騰開始講起這雙眼睛背後的故事,杜樂丁十分意外。

    “我這雙眼睛,是遺傳的。”蘇騰淡淡的如是說。

    任何生物,包括夜行性生物,比如貓,狼和貓頭鷹等,也無法在絕對的黑暗中看到東西,在深夜裏,起碼也要借助星光這樣的自然光線,得到足夠的光刺激才能觸發眼部感覺。

    但蘇騰的視覺,顯然不需要任何光線的刺激,在棺材匣那樣完全封閉的空間裏,視力也沒有受到絲毫阻滯。

    這麽神奇的一雙眼睛,背後應該充滿了離奇玄幻的故事,然而被蘇騰那麽簡單的一說,打碎了幻想者所有的天馬行空。

    杜樂丁一手撐著臉,擠出了個高低眉的表情,活像在抱怨“我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厲害了,別人頂多祖傳個金銀首飾,你們家祖傳了一對‘夜視鏡’。”

    蘇騰撐起胳膊,想要坐起來,杜樂丁趕緊扶住他說:“你是多動症發作了嗎,好好躺著說不行?”

    “再躺下去就半身不遂了。”蘇騰開過玩笑,轉頭看著距離他很近的

    杜樂丁,“想更清楚的看著你。”

    說完這句話,他明顯感覺到杜樂丁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一緊。

    杜樂丁有點煩躁,有點不安,有點像是蟄伏地底十七年的蟬,感受到命中注定的那個春天的召喚,急於從地下羽化而出。

    他掩飾著內心的焦慮,用一貫對什麽都滿不在乎的語氣道:“你可真逗,又不是剛認識,我有什麽好看的。”

    蘇騰神情平淡的說:“三天沒有見過你了。”

    杜樂丁立刻就聽明白了,這句話裏麵藏著四個字——我想你了。

    杜樂丁低頭看著眼前年輕漂亮的那張麵孔,很快在這場“看誰先眨眼”的對視遊戲中落敗,僵硬的坐迴椅子上,內心沉沉的歎了口氣。比淡定,他竟然輸給了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這讓他情何以堪。

    “繼續說眼睛吧,”杜樂丁捏了捏鼻梁,悻悻然的說,“你們家祖祖輩輩都是這樣嗎?”

    蘇騰收迴視線,毫無焦點的注視著雪白的被單:“不是。我外公曾意外獲得了一個很奇特的東西,關於眼睛的一切都是從那個東西開始的。”

    蘇騰神情淡淡的看向窗外,悠悠道:“我外公早年是一個探險家,去過很多罕有人跡的地方,尋獲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收藏品。”

    杜樂丁咂咂嘴,遺憾手裏沒有一把瓜子或者半個西瓜。

    蘇騰出神道:“有一次,他在一處遺跡中,發現了一枚很奇特的‘石頭’,表麵呈紅色,上麵有著天然形成的三個圓圈。他對此很感興趣,便將其收好,帶迴家中。”

    杜樂丁搖搖頭——這就是探險家跟盜墓賊的區別,前者總是在尋找樂趣和驚奇,後者隻是在淘金。

    蘇騰:“他帶迴這枚石頭之後,一直沒有機會檢測它的成分,因為沒過多久,末日危機便爆發了。”

    蘇騰的外公所在的城市,也如同查理提到過的那個記者一樣,被封鎖了。全城居民惶惶不安,麵對氣溫不斷升高,空氣越來越汙濁,以及不斷威脅到他們生命的行屍走肉,生存變成了唯一值得思考的問題。

    “一開始我外公並沒有太過在意,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的眼睛在光線微弱的情況下,視覺越來越發達。”

    也正是因為這樣,無數次的黑夜逃亡和火拚中,他多次借助特異的視覺,毫發無損的活了下來。

    “我外公和我外婆就是那段時期認識的,算是患難見真情吧。

    ”蘇騰道,“後來殘酷的真相被人揭穿,城市封鎖被不甘於做實驗品的人打破,病毒迅速蔓延全球,真正的末世開始了。”

    “一部分人得以僥幸逃脫,乘坐太空船去往火星空間站,我外公和外婆也在其中,後來他們來到米勒星並在德曼帝國的首都安家落戶。”

    蘇騰的外公在生活安定下來之後,便將那枚“石頭”忘得一幹二淨。直到有一天,他在眼睛裏,看到了一個小的瞳孔。

    說到這裏,蘇騰轉過臉來,用那雙奇特的眸子注視著杜樂丁,眼底是一片虛無的黑暗,讓杜樂丁感到在這片黑暗裏,似乎還隱藏著更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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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風雨交加,餐廳裏的氣溫陡然又降低了幾度。

    五秒鍾的沉默之後,時千金收斂起核泄漏一般的騷浪之氣,換上了一副憤世嫉俗、正直無端的麵孔,把男人的名片按在桌上,聲調像是壓不住了一樣陡然拔高:“我不知道高高在上的人是不是都喜歡閑來無事耍人玩,不過身為這麽大一家公司的總裁,不能守時守信,實在是有失身份,宋總你覺得呢?”

    換作一般人,多半會因為彼此的身份和關係,忍氣吞聲的自己憋屈著。但時千金可是b型血,“忍耐”這一條可不包括在他的生存法則裏。

    宋征眼角的紋路往太陽穴蔓延開去,不以為忤的笑道:“我不是一直陪你坐在這裏嗎?”

    “哈!”時千金發出諷刺的笑聲,用質問的口氣道,“所以秘書小姐說宋總在開董事會議,是騙我的?”

    “那倒不是。”宋征狡黠的說,“在樓上開會太沉悶無趣,我就偷偷翹了班,請你為我保密好嗎?”

    時千金出離憤怒:“一直看著我傻等很有趣吧,宋總真會打發時間啊!”

    “沒辦法,”宋征語氣帶著無可奈何,“雨景和美人都是我最欣賞的美好景致,一不小心就看得入神了,隻想時間靜止,能讓我再多看一會兒。”

    這種男人對於時千金來說,除了之前那諸多吸引人之處以外,有個令他極為頭疼的特質。

    不同於蘇騰那種尚未完全蛻化的年輕男人,宋征已經是一個徹底成熟的完成品。

    這種男人閱曆豐富,世故老道,一眼就能看穿人心最脆弱之處。且心

    機深沉似海,巧舌如簧加上精心搭配的神情語氣,輕易便可擊潰一個人的防線和戒備,將其心緒神思玩弄於股掌之中。

    與這種男人相處,相當於博弈,你來我往,步步為營,一個粗疏便會掉進萬劫不複的陷阱。

    時千金心口怦然而動,卻還是聞到了危險的氣息。他抓起背包起身告辭:“宋總慢慢欣賞雨景,我就不打擾了。”

    說著便往外走去。經過宋征的時候,宋征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起身道:“先別急著走,你不是還要向我匯報研究項目的進展嗎?”

    時千金冷笑道:“想來宋總也沒什麽興趣。”

    “那你就錯了,”宋征笑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非常感興趣。”

    他頓了兩秒鍾,聽似多此一舉卻毫不多餘的補充一句:“對你的研究項目。”

    這兩秒鍾足以令人浮想聯翩,心思動搖。時千金咬了咬嘴唇,唿出一口氣,把手腕從宋征的手裏掙脫出來,返迴沙發椅上坐下,從包裏掏出電腦打開,例行公事的說:“統萬城的事,有了些進展。”

    宋征像是沒聽到一樣,走到時千金麵前,從容不迫的脫下西服外套,披在了他身上:“剛才抓你手腕的時候,感覺你體溫有點低。”

    隨後便風度翩翩的返迴座位,翹起一條腿正兒八經的坐好,目光平和坦然的看著時千金,示意他繼續。

    外套裏混合著宋征的體溫和淡淡的木質香調,時千金放在腿上的手攥緊又鬆開,喉結滑動兩下,努力不動聲色的指著屏幕上的畫麵說:“這個符號,並不屬於統萬城,而是來自中原的一個叫做‘南奉’的國家。這隻玉匣應該是赫連勃勃大肆征伐中的戰利品。”

    統萬城是東晉時胡夏帝王赫連勃勃所建立的匈奴帝國都城。宋征在一家僅允許少數會員進入的地下拍賣會所中,曾見到一個統萬城出土的玉匣,上麵雕刻的符號引起了他的興趣。

    恰逢時千金當時正在研究匈奴曆史,通過種種關係輾轉聯係到征途,宋征便同意讚助他進行該研究項目,條件是找出這枚符號背後隱藏的意義。

    時千金纖細的手指從屏幕上滑過,勾出了下一幅圖片,上麵是一個巴掌大的翠綠玉匣,在匣子正上方有一個圖形,與烏扇公主麵具額頭上那個毫無二致。

    他指著圖形說:“這個圖形,乍看之下像是兩個月牙首尾相抵,扣在一起,但我認為實際上是眼睛,外圈是眼瞼,內圈是瞳孔,隻不過在這

    當中,原本應該還有什麽東西。”

    而蘇騰見到的麵具也是一樣,可能已經在歲月中磨損,或者被人為破壞了,圓圈圖形裏粘合的東西脫落了。

    宋征點點頭:“有什麽根據嗎?”

    “如果說是確切的證據,那我的確沒有,”時千金很嚴肅的說,“因為在正史當中,並沒有相關的記載,與之有關的一切,在曆史上幾乎沒有留下什麽痕跡。”

    宋征非常有耐心,並沒有在這時候插嘴打斷,靜靜的等著下文。

    “所有的資料,都出自一些不入流的野史,”時千金挑釁一般直視宋征,“如果宋總認為這些調查有價值,可以繼續出資讚助我調查下去,如果宋總覺得是浪費時間,那我們的合約就到此中止。”

    他的語氣態度完全不似“乙方”,反倒像是隨時能讓王氏企業破產的業界巨頭。

    宋征勾起一抹淺笑:“我是一個生意人,自然不會做虧本生意,請繼續,我洗耳恭聽。”

    時千金再度劃出下一幅圖,畫麵裏是一株挺拔繁茂的大樹,粗碩的樹幹上遍布“重瞳”之眼:“南奉國在曆史上存在的時間非常短,先後共經曆了四位君主。最後那一位的生母來自於一個非常古老原始的民族——罔族。”

    罔族是一個世代生活在地下的奇特民族,除了定期的夜獵以獲取肉類和重要的祭祀之外,基本是不會到地麵上去的。

    長期居住在暗無天日的地下,讓他們的眼睛發生了異變,他們不再適應光線,更多依靠聽覺和其他敏銳的感官。

    蛻化的視覺一代又一代的傳了下去,久而久之,發達的視覺對他們來說,成為了極其重要的能力,甚至令他們生出了關於“眼”的崇拜。

    時千金注視著屏幕上那株樹幹遍布“重瞳”的大樹——這種樹被當地人稱為“魚睽神木”,擁有極為神秘又神奇的力量,傳說可以讓人的眼睛突破光與暗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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