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客院,大廳堂……


    葉雪托腮,眼珠子圓溜的在大家身上轉悠著,他再如何白目也感覺到了氣氛似乎不同尋常,所以隻好緊閉嘴,默默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小花子走進來:“主子,濟縣縣衙來人了,縣令陳大人正在外麵候著。”


    “讓他進來。”


    濟縣縣令陳樂田彎腰恭敬的走了進來:“卑職陳樂田參見公主臀下。”


    “你就是濟縣縣令陳大人?”


    陳樂田恭謹答道:“是。”


    元無憂漫不經心的打量了一眼,垂眸道:“陳大人,本公主交付一名嫌疑人由你照顧,在這期間,不得發生任何意外,你可以做到嗎?”


    陳樂田心裏嚇了一大跳,想抬頭,但又低了下去,斟酌了好半響才道保守迴答道:“卑職惶恐,自當盡力。”山高皇帝遠,晉州離京城千裏之遙,無憂公主恐怕也不會太過為難於他。


    元無憂語氣卻依舊輕柔,聲音有些漠冷:“本公主要的不是盡力,而是要萬無一失,如果陳大人隻是惶恐,隻是盡力,本公主豈敢將人交付於你?木羽。”


    “屬下在。”木羽出列。


    “你去調晉州駐軍,星夜趕程,在明天日落之前,本公主要看到駐軍駐守。”


    木羽微微一愣,基本上他心裏的感覺已經很確定了,公主知道他是皇上的人,且身份不低,否則也不會讓他去調譴駐軍了,隻是,他不明白的是,公主既然知道他是皇上的人,又為何一點兒都不顧忌?她就不怕他向皇上稟報?


    而且,他實在是不明白,她怎麽會就料定他能調動駐軍?就算她料到他能調動駐軍,可是她身為公主,貿然調譴駐軍,這風險實在是太大,皇上怪罪下來,就是她這個公主恐怕也擔當不起。


    元無憂神情安然,並沒有覺得自己這個命令有什麽問題。


    木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緩緩道:“是,屬下領命。”


    陳樂田先是被元無憂的命令驚呆了,現在又聽到木羽竟然領命,他嚇的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公主……”


    楊瑞山親自去到縣衙,他一聽說無憂公主竟然出現在了濟縣,當時就腦子發懵了,倉促趕來,一路上想了又想,最終還是覺得隻要他做好本份,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可是他沒想到,一個公主竟然還能調譴駐軍,而且如此興師動眾又是為了什麽?


    元無憂微微一笑:“至於本公主今天晚上的護衛就由陳大人安排,相信陳縣令應該不是再迴答本公主說盡力而為四個字。”


    陳大人這次是真的惶恐了:“卑職知錯,公主恕罪。”這無憂公主可知道私自調譴駐軍,可是殺頭大罪,就算她貴為公主,如果皇上怪罪下來,她也擔當不起。


    “本公主並不想張揚,人前稱公子即可,小花子,送陳縣令出去。”


    “陳縣令,請!”小花子冷漠的道。


    陳樂田額頭上都沁出了冷汗,他是真沒想到這無憂公主竟然有調動駐軍的權力,而且他也實在不明白這無憂公主為什麽要突然調譴駐軍前來?


    “公主……”


    “需要本公子再說一遍嗎?陳、縣、令。”元無憂聲音一沉,威儀頓現。


    陳樂田慌忙低頭:“是,公子,卑職告退!”


    玉珠有些意外公主的命令和態度,總覺得有些突兀,不過以她對公主的了解,她相信公主這樣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陳縣令雖然被元無憂毫不留情的削了出去,但他並不敢真的就離開,而是派官兵把元無憂住的客院重重戒備護衛了起來,心裏還在為木羽前去調駐軍一事而七上八下。


    廳裏,元無憂手指在圓桌上輕敲著,淡聲道:“青雲,柳曼的毒什麽時候能解?”


    “恐怕還要三至四天。”


    元無憂點點頭:“暫時你親自照顧她。”


    也就是說,他不僅要治好她的毒還要親自保護她。


    “是。”廖青雲拱手道,從她對柳曼以及楊少夫人兩人之間的態度和稱唿上就足以讓他們都明白她的想法。


    元無憂吩咐過後,就起身迴了內室,大廳裏,隻留下顧淩、廖青雲、葉雪三人,一時間,安靜無聲。


    好半響,葉雪期期艾艾低聲問道:“顧大哥,你說誰是真的誰是假的?”


    顧淩笑了笑:“你認為呢?”


    葉雪皺了皺眉:“按理來說,我們救出來的這個柳曼應該是真的,可是今天看過楊少夫人之後,我又不敢確定了,這……楊少夫人實在是不像是假的。”


    顧淩點點頭,他們其實都一樣,都有著先入為主的觀念,但一番對質下來,楊少夫人毫無破綻,幾乎動搖了他們的觀念,情形完全逆轉了。


    “青雲,你在楊少夫人臉上真的一絲一毫都沒有感覺到異常的地方嗎?”他不是不相信青雲的能力,而是好像親自問一遍,心裏才更踏實一點。


    廖青雲麵色凝重的搖頭:“沒有。”


    “依你看,如果這楊少夫人才是絡兒,在換臉這一方麵來說,她是如何做到以假亂真?”顧淩對這神奇的換臉術也很是好奇。


    廖青雲沉吟道:“有兩個可能,要不她就是真的柳曼,要不,就是她換臉時間早,至少在三年前,隻有這樣,我才憑手感探究不出來。”但是如果楊少夫人是具屍體,他隻要動刀解剖,就一定能發覺。


    “三年前?這……這怎麽可能?”顧淩本能的反駁道。


    廖青雲扯了扯嘴角:“所以,這件事才需要我們查清楚。”而且這件事恐怕來頭不小,否則她也不會以防萬一讓木羽去調駐軍前來駐守,這楊家,恐怕不簡單。


    “這倒也是,真沒想到會碰上這樣匪夷所思的案子,天下果真是無奇不有,對了,青雲。”顧淩感歎了一聲後又好奇的盯著他:“你相信誰?”


    見廖青雲麵無表情的盯著自己,顧淩自嘲一笑:“算了,當我沒……”


    “我相信公主的判斷。”廖青雲漠然說了一句後,就起身出去了。


    顧淩驚訝的看著廖青雲的背影,他沒想到一向以證據作依據下決定的青雲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知道青雲改變了很多,但隻有在這一刻,他才真切的觸摸到了青雲的改變,而這讓他心情很複雜!


    其實他的心裏,他也更傾向於他們救出來的這個柳曼是真的柳曼。


    就憑她是絡兒卻被換了臉以及被毒啞了這兩點來看,就實在是太異常了。


    而青雲是他認為最理智最坦誠的人,可是現在,他依舊坦誠,卻似乎少了一絲理智。


    他難道不知道他對元無憂有著近乎一種盲目的信任?


    這種信任,他暫時還做不到。


    ……


    夜色慚深,外圍有縣衙官兵戒備,內室就靠葉雪和顧淩輪流守值,快到子時的時候,夜深人靜的楊家突然一下子sao動了起來。


    趴桌上打磕睡的葉雪一下子驚醒,正好看見顧淩走出去,聽聞他吩咐守值在外麵的官兵:“去看看,發生什麽事了。”


    “顧大哥,我去吧。”葉雪說完人就不見影了。


    顧淩皺了皺眉,葉雪的性子還是少了一絲謹慎,他們今晚的職責是保護公主,如果這是敵人聲東擊西的詭計,那麽他貿然衝出去,就中了敵人的計了。


    不到一盞茶功夫,葉雪就迴來了,麵色有些古怪,顧淩見他神情:“發生什麽事了?”


    “楊少夫人懸梁了。”


    “什麽?”顧淩皺眉。


    內室裏,玉珠看著早就安寢的公主,想了想後,還是決定將此事稟報給公主,她上前正要出聲,卻見著元無憂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神情沒有絲毫的睡意,也沒有絲毫的意外,很平靜很肯定的道:“楊少夫人是不是自殺未遂?用的是什麽方式?”


    玉珠愣了幾秒後,很迅速的迴答道:“懸梁。”


    元無憂重新合上眼睛:“我知道了,下去休息吧。”


    玉珠恭敬的放下簾子,退了出去,室內寂靜下來。


    睡在床上的元無憂重新睜開眼睛,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如果是她,也會用這一招,雖然在大局上來說,用這招著實有些因小失大,也算簡接的曝露了,但對於她的目標物來說,是最直接最有效率的辦法。


    楊家人死心踏地的信任她了,這才是她想要的。


    元無憂半眯起懾人的清瞳,這楊家……究竟有什麽值得她如此死心踏地的?讓她竟然願意不顧一切?


    她,是身不由己不得不需要用這樣的方式犧牲掉女人的底線來完成目的?


    還是說,這楊家她想要得到的東西對她而言,已經勝過一切?包括她身為女人的底線?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她背後的東西都值得她探究!


    “玉珠,更衣,本公主要親自去探望一下少夫人。”她要去投石問路。


    ……


    元無憂一行人來到楊少爺楊少夫人居住的院子時,楊夫人正好要離開,看見元無憂親自過來探望,心裏有些不舒服起來。


    如果不是這位貴人,她們家又豈會遇到這等事?


    兒媳女如果不受委屈,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好在峰兒發現的及時,不然,要是曼兒才嫁來楊家幾天就受屈而死,她楊家何以向柳家交代?


    “民婦見過公主……公子。”楊夫人起身行禮道。


    “楊夫人不必客氣,聽聞少夫人之事,在下深感歉疚,不知少夫人可安好?”元無憂關心的問道。


    楊夫人看了一眼內室,心有餘悸的道:“好在峰兒一直都有留意著曼兒的情緒,才會發現的及時,不然……”楊夫人暗暗拭著眼角的淚。


    元無憂麵色微凝肅起來:“那,我能進去探望一下少夫人嗎?”


    “這……”楊夫人有些為難,一切災難都是源於這位貴人而發生的,曼兒看似柔弱,可實則性情剛烈,雖然她什麽都沒說,可從她竟然輕生這一點來看,她心裏是有怨的。


    “公主的心意,民婦替兒媳婦心領了,隻是現在兒媳情緒還未平複下來,恐怕……”楊夫人婉拒道。


    元無憂似是聽不出楊夫人的婉拒,鄭重道:“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更要親自再當麵向少夫人致歉,否則我也不能安心。”


    楊夫人麵色有些僵,有心想要拒絕,可是又不能明說,因為她麵對的不是普通人,是一個公主。


    如果惹得這位貴女一個不高興,發落下來,遭禍的是楊家。


    可是讓她去見曼兒,曼兒剛剛才從鬼門關救迴來,恐怕最不想見的就是這位讓她不得不受委屈的貴女了。


    金枝玉葉又怎麽會懂得體恤她們這些百姓的心情?


    “難道夫人心裏也還在責怪本公主嗎?”元無憂麵色黯然的道。


    聽聞她自稱本公主,楊夫人心一顫,忙福身:“民婦不敢。”


    隻是不敢,卻不是沒有。


    “既然夫人不是因為還心存責怪,那我就放心了。”說完,也不等楊夫人迴話,她就迴頭吩咐道:“玉珠一個人跟我進去探望一下少夫人就行了,你們就留在外麵,不必跟進去了。”


    楊夫人見她執意要去探望,也隻好上前陪同一起又進到了屋。


    聽聞腳步聲,一直頹廢低著頭的楊峰頭也不抬的道:“娘,您迴去休息吧,孩兒會照顧好曼兒的。”


    楊夫人輕咳一聲:“峰兒,公主親自前來探望曼兒。”


    楊少爺僵硬的抬頭,看著依然身穿男裝的元無憂,依然有著謫仙般風姿卓越傾國傾城的美貌,卻身份尊貴不是他們這些普通百姓能直視的。


    可,就算是她身份尊貴,不是他這等普通百姓能相比的,她差點逼死他的新婚妻子是事實。


    “草民妻子需要休息,不便接待公主臀下,請您出去。”他心裏很後悔,他該要相信曼兒的,怎麽能因為外人一些話就懷疑畏驚她?不然曼兒也不會受委屈,也不會一心尋死了。


    元無憂淡掃了他一眼,目光越過他落在了床上睜著眼睛卻似乎心如心灰麵色漠然的女子臉上。


    “你們都出去,本公主想單獨和少夫人談談。”


    “不行。”楊少爺受驚似的一口拒絕。


    “公主,這恐怕不妥吧。”楊夫人也驚惶的出聲。


    元無憂淡淡迴眸,眸光微暗,隨著她眼神的變化,內室裏的氣氛明顯不同了起來。


    楊夫人生怕自己兒子衝動之下會真的得罪到這位公主,拉住楊峰的手都隱隱顫抖:“那……民婦母子去外室候著。”


    楊峰再大的不甘也在自己母親顫抖懼驚下,不得不遵命的退了下去。


    室內,隻剩下元無憂和楊少夫人以及沉靜立於一旁的玉珠。


    輕移步上前,元無憂在床前坐了下來,看著楊少夫人微微一笑:“你叫什麽名字?其實我個人覺得,絡兒比柳曼這個名字要好聽一些。”


    楊夫人沒有出聲。


    “你絕不隻是一枚棋子,因為如此聰明的棋子用在這裏,未免太過可惜,除非……這楊家的東西實在是太過重要,重要的幾乎能決定你的成敗。”


    楊夫人依舊沒有出聲。


    “在柳家十年隱忍,這絕非普通人能做到的,你鐵了心想要當柳曼,真正的柳曼於你而言,隻不過是一枚你手裏的棋子,無論哪一方麵,你都做到了毫無破綻,這讓我很佩服,隻是可惜,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少了一絲絲運氣,因為,你撞上了我。”


    楊夫人依舊沒有出聲,可眼皮卻輕輕的顫動了一下。


    元無憂笑了:“我對所謂的公道公義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感覺,也不是為它而來,我來,是因為我對你這換臉的本領對你布的這個局以及你的動機,很好奇,我設想無數,都無法將你的動機解釋得通。”


    楊夫人慢慢的看向了坐在床沿上正溫言細語如同在與她談天說地一般的元無憂。


    元無憂整個人很輕鬆,隨意地斜靠在床柱上,說不出來的優雅柔和。


    “我也不排除這一切其實隻是一個巧合,你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歸隱於世,於是你成為了柳家小姐的近身婢女,而更巧合的是,你愛上了柳曼的未婚夫,於是你決定得到他。”


    “更或者,你之所以潛伏於柳曼身邊,就是因為楊峰這個男人,隻是,這樣的巧合,不是說不可能,隻是實在太過牽強,我是不相信的。”


    元無憂看了她一眼,笑言。


    “當然,我相信愛情可以使女人的思維變的不可思議的愚蠢和不擇手段,就論人而言,一個因為一席話就對你驚懼畏疑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於你而言,恐怕當場就得淘汰,所以我肯定你不會是因為愛情而籌謀這樣一個局。”


    楊少夫人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元無憂點頭:“沒關係,你剛懸梁,喉嚨受傷,說不了話,我能理解。”


    楊少夫人嘴角輕扯,似嘲似諷。


    元無憂笑了:“你嘲諷是應該的,因為暫時我確實還不知道你的目的,不過,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弄清楚的,你想問我,既然如此,為什麽而來?”


    楊少夫人平靜的看著她,不慌不驚。


    “我來是想正式說一聲,也算是正式道個歉,畢竟,我將要破壞你的大事。”


    楊少夫人冷冷的看著她。


    元無憂聳聳肩:“你相不相信,並不在我考慮之內,好了,我先走了,好好休息。”


    看著元無憂的背影,楊少夫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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