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兩天,蘇利文常來我這裏買上一個炸土豆餅。


    目睹著他自信蓬蓬,早出晚歸的忙碌姿態。雪莉在漫長的閑暇時光果然把目光調轉到我的身上。


    “你要趕緊好起來哦。還有二十銀的債要還呢。”


    她說的有氣無力,配合她的沒精打采的眼神和前身支在攤子上雙手托腮的姿勢。


    真是令人深感中傷.......


    身體狀況不好我有什麽辦法,沒有錢沒法度過艱難時期。本身憑我自己打敗那頭熊就很不容易的了,負了債反而還都是我的不是。


    “我知道。”


    我也做出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自那之後,我們一直閑到晚上。蘇利文準時在夕陽即將離去的時刻趕來,買上一個炸土豆餅。


    這次與前兩日不同,他累的滿頭大汗。黑發濕漉漉的還在滴汗,那穿透身心的疲憊任何人的雙眼都能夠感受到。尤其是臉上手臂上的傷痕,那是他艱難冒險後的記號。


    “給!”


    我快速遞給他一個。他三兩口吞下肚,滿足拍了拍肚子。


    “今天收成怎麽樣?”


    是雪莉問的。


    “還好吧。習慣的話,暫時的收入就穩定了。”


    “好厲害啊。不像某位還呆呆的站在這裏。”


    “雪莉。我是傷員吧?”


    “是你太沒骨氣才對吧?人家都累成這樣了還日複一日的奮鬥呢。”


    我遭受著她的白眼,心中對這種永無止境的爭吵十分明了。因此,我不打算服軟,也不打算進一步抬杠。


    處於我們之間的蘇利文,臉上笑容全無。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手掌有些溫熱且濕潤。


    我一個村子裏的底層人民,不會像那些做作的人一樣有什麽嫌惡之類的。很自然的,我將他架起來放在攤子後麵坐下,從帶來的小水桶裏舀了一勺水給他。


    他靠著後麵的牆,深深的唿吸了一口。頗有些嚴肅的問我,“你們收成怎麽樣?還是一兩個顧客嗎?”


    “額......是.......”


    他是怎麽知道的?


    我看向一旁的雪莉,雪莉茫然的對我搖了搖頭。


    “看你們不怎麽忙,還期待我來的樣子就能猜出一半。另一半是源於這裏是救助區宿舍前。”


    蘇利文的頭腦真是聰明,我本以為他是進來攤位時透過空空如也的收錢桶看出來的。


    “每到一個地方,一開始總是不如意的。”雪莉保持一貫的說法。


    而我則隻能用我特有的消極來明確狀況,“倒不如說,有你來買我就知足了。”


    “這就......知足了?”他刻意頓了頓,語氣一轉仿佛有著另一種含義的誕生。


    我與他的目光對接上。一霎,我恍然大悟。這個男人的眼睛裏正在燃燒著某種強烈的情感,對於這種情感我絲毫不感陌生。


    “你什麽意思?”我吞咽一口口水,選擇了最正確的迴答。


    他沒有立即迴答我,頭擺向夕陽的方向。


    他......在眺望遠方.......


    他是一個有抱負的人,從一開始我就是知道的。但是,目前的我就是沒法成為像他一樣的人。哪怕是有所相似都做不到。


    “我現在在進行驅逐哥布林和森林巨魔的任務。平均一天五十銅,下周開始要跟我幹嗎?”


    他像是一道光,就是太過刺眼了點。


    “我可沒有對付哥布林的經驗。”


    “沒關係,沒有人一開始就會奔跑。”


    “那你要多照顧我一下才行。我除了會做飯真的沒什麽本事。”


    我是說真的。


    他聞言,嘴角勾勒出輕鬆的弧度。


    “一個能夠單獨殺死棕熊的人竟然害怕哥布林。哈哈,好!”


    於是,我們這算是達成共識了。


    “克羅爾你殺死了一頭熊嗎?”


    雪莉的語氣竟然能感到驚訝?


    “我沒說過嗎?”


    “沒有,我還以為你的傷是摔出來的。”


    嘖!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不過,你也該為這種事感到驕傲才對。”


    “是是。”我敷衍著迴答。因為她就連這句話都是用責怪的態度對我說的。


    蘇利文在我們談話落幕後,呻吟一聲站了起來。看了我們的攤子,“目前最大的問題還是你們的攤子不盈利的問題吧?為什麽不搬到熱鬧的中心街去?”


    我和雪莉同時怔了一下,和她交換了一下眼神,由雪莉發問。


    “市中心的商業區被五個冒險者家族瓜分了,這種事一般都會知道的吧?”


    “冒險者家族是什麽?”


    “這你都不知道嗎?”


    蘇利文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抱歉,我還真的對這裏一無所知。我可是在上周才來到奧利拉的。”


    “這樣啊......”


    雪莉明事理的點了點頭,而我想說的是:別這樣就結束啊!


    我清了清嗓子,悲觀的敘述道。


    “總之,我們現在能躲的地方就隻有這裏了。賣的是好是壞都隻能接受了。”


    “原來如此。”他捏著下巴莊重的點了下頭,接著拍響巴掌。“那讓其他地方的人跑到這裏來買你們的東西不就好了。”


    我能感受到他在很認真的考慮我們的事情。這種事,怎麽想也做不到吧。


    “放心,我出的主意一定會負責的。”


    不知他是否聽到了我的心聲,聽到他的迴答我竟有所安心。


    那天之後,他讓我去調查了一下其他街區售賣的東西種類以及價格。在得到我的匯報後,他為我們想出了一個辦法。


    是我們這種死腦筋怎麽也考慮不出來的。


    簡單說明,就是把炸土豆餅變幾個樣子。利用模板製作成某個固定的形狀。然後,再把一些水果做成果醬淋在上麵增加味道。


    而蘇利文推薦的是酸甜口味的草莓。


    我們好運的處於一個草莓結果的季節,所以花些錢向村子裏的果農購買一些草莓並不困難。


    除此之外,他還建議我們用涼水泡著西瓜,在賣的時候拿出來切開一些。在炎熱的日子中,這種冰涼爽口的水果才時最討喜的。盡管我們不賣這個,也要添加一些。剩下的可以做成西瓜汁,盡可能的買透明的杯子裝西瓜汁。


    我是相信他的,雪莉可能比我更加謹慎。她遲疑了一個上午後,才拿出家裏的老本讓我搜羅這些東西。


    我們一直忙活到大半夜,終於準備萬全。


    如前幾日相同的日出中,不一樣的攤位擺在了貧民區前。然而.......


    “沒有人啊.......”


    “當然的了。這裏是貧民區。”雪莉似乎也意識到這是白高興一場,真是可憐她眼眶的黑眼圈了。


    當然,可憐的不隻有她。我望了一眼身後費勁拖來的小水缸,裏麵放著我豁出命偷來的三個西瓜,心中悵然不已。


    不久後,蘇利文來了。他一如前幾日,拍下銅幣要了個炸土豆餅。隻不過這次他要的是抹了草莓醬的。


    難道說他隻是為了自己吃嗎?


    “味道不錯。兩位真的很厲害。看來勝利在望了。”他如此讚賞到。


    “可是,這麽久了一個人也沒有。”雪莉聲音荒涼,心裏虛的很。


    實際上,我也沒好到哪去。胸口,宛如被什麽東西遏製住了,就連跳躍都那麽艱難。


    “雪莉小姐說什麽呢?我不就是嗎?”


    他拍了拍手上殘留的皮屑,又一度展現出自信滿滿的笑容。


    “目前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隻靠一味的原地等待而不主動出擊的話是不行的。換做教堂那邊的話就不難了。”


    “教堂那邊是不讓擺攤的,我們都說過的。”


    我聽得出,雪莉隱隱有火氣升起來了。多半是覺得被騙了,人家還一臉得意,心裏難受吧。


    但是,我們不妨不從這個狹隘的地方去觀察。想一想,騙子大搖大擺的走在被害者的麵前難道不怕被害者失去理智嗎?


    更何況,他欺騙我們對他有什麽好處嗎?


    答案是‘沒有’才對。


    所以,哪怕是心慌,事已至此。我們唯有老老實實的等著他接下來所謂的‘東風’的到來。


    他與雪莉一番對話下來,依然保持他個人的態度,再度向我們購買了兩個草莓醬炸土豆餅。


    不知他有何意,買下之後也沒吃。反而朝著教堂那邊走過去了。


    “克羅爾。你說他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啊。明明不吃還要再買一個,今天還走錯了。”


    雪莉嘟著嘴,不滿的瞪著蘇利文的背影。我沒看錯,她絕對翻白眼了。


    而我忽然被這句話點醒。原來,所謂的‘東風’就是指宣傳方麵!


    任何東西沒有媒介作為傳導的話,是不可能形成關聯的。所以,蘇利文正是在教堂那邊幫我們做宣傳。


    而他選擇的時間恰好不是早上,而是逐漸燥熱的時段。


    不得不服,蘇利文真是個聰明的人。


    話又說迴來,‘媒介’是什麽?我為什麽會提到這個詞語?


    .......


    距離蘇利文離開,有一段時間整條街道空蕩蕩的。我費勁力氣才讓雪莉振作一點,可是麵臨一直沒有人來購買的現實,我們又不得不垂頭喪氣。


    望著手邊一整桶的草莓醬,昨天與雪莉的對話仿佛迴響在耳邊,就連那時的畫麵都清晰無比,曆曆在目。


    尤其是,她掏出銀幣讓我購買這些材料的時候。那雙盡可能阻止顫抖的雙手,與平靜的仿佛在接受死亡的聲音。


    “這是家裏最後的一枚銀幣了。”


    “最後.....一枚?應該還有兩枚才對吧?”


    “你忘了嗎?上上周請人加固房子的事情。”


    “花了它,咱們就沒錢了。”


    “對。錢已經在你的手上了。克羅爾,你做決定吧。”


    “把責任推給我嗎?”


    “你是這個家目前唯一的男人唉!”


    “你......考慮過賣不出的未來會怎麽樣嗎?”


    “還能怎麽樣,無非就是想想別的方法賺錢。拋開身材不說,我對自己的相貌還是頗有自信的。”


    “夠了!我還是選擇相信蘇利文吧。求求你別再用這種方法逼迫我了......好麽?”


    雪莉輕輕搖了搖頭,目光落在自己的腳尖上。那不明所以的慘淡笑意算是什麽?我根本讀不懂!當時我隻是在氣憤,氣憤的究竟是什麽?很複雜.......


    晚上,我們擺弄草莓的時候。爛掉的草莓被丟棄的一刻,就像是一塊心頭肉被割舍。它們被碾壓成糜爛的糊狀時,一想到失敗的後果。


    那攤紅色的.......越看越像我們的血肉........


    也許是氣氛過於沉重了吧。一整晚,我和雪莉都沒有任何交流。我想,是怕相互間無可避免的消極會使好不容易奮起的行動泯滅在幾道聲音中吧......


    差不多是中午最熱的時段吧。


    隻穿著白背心短褲的雪莉都香汗淋漓的,更別提我了。被暴躁的熱空氣與無聊折磨的快要暈厥過去的我,決定吃一個草莓醬的炸土豆餅。


    當第一口咬下去的時候,酸味兇猛的刺激著味蕾。外皮的酥脆感和裏麵泥狀的土豆與這種味道搭配在一起,竟是如此美妙。


    “雪.....雪莉......”


    “怎麽了?”雪莉費力的吐息著,小手不斷給自己扇風。迷離的眼神中帶著幾乎要昏倒的先兆。


    我把手中的炸土豆餅遞給她,“吃一口,快!”


    “我不餓呢。”


    “聽我的,吃一口你就知道了。咱們昨晚可沒吃一口,吃了才知道。”


    雪莉不情不願的接過我手中的炸土豆餅。咬完一口,猛地睜大眼睛。她絕對也感覺到,加入了果醬之後,有什麽與眾不同的地方。


    “酸酸的讓人感覺好有食欲,甜甜的又讓人忍不住吃下一口。”


    我露出了就連我自己的少見的笑臉,“是吧。”


    “克羅爾,這麽好的東西放在這裏賣不出去的唉!你想想辦法!”


    “不必擔心。蘇利文今天來吃,就應該是確認潛力的。如果不行的話,他應該就勸說咱們放棄了。”


    我叉著腰望著頭頂越來越靠近中間的太陽,不知在這狠毒的太陽下蘇利文是否在哪裏為我們奮鬥著。


    啊!好癢!


    “雪莉,你戳我幹嘛?”


    “你真是克羅爾嗎?”


    糟糕!剛才說了些積極向上的話。


    “咳咳!我也不是一直都那樣。”


    “哼!真不坦率呢。”


    你也不見得好到哪去!


    我輕輕嘖了一聲。餘光恰好瞥到朝這邊走來的人,那人身著大半是聖騎士裝扮。難道說是轟我們走的?


    “來一個那種紅色的土豆餅。”


    聖騎士,摘下鈑金手套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有氣無力的聲音,在我聽起來可能從早上一直守門到現在了吧。


    不管哪裏的人都不容易,雪莉麻利的包裝好一個遞給他。


    他沒急著吃,手裏拿著炸土豆餅端詳了一下。


    唿唿唿~


    有什麽不對嗎?


    我不自覺的喘氣,攥緊了手掌,冰涼的汗水很快就沁出來了。大概因為胸口空蕩蕩的緣故,似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中了。


    這是我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名’客人。如果他的評價不好的話......


    哢嚓!


    他咬下去了,仿佛咬下了一口我的心髒。


    “........”


    他在咀嚼,在細細的品味著.....


    我們真的有希望嗎?我無法確定,能夠決定這一切是否還有可能的權利不再我們手中!此時此刻!他才掌控我們未來的存在!


    一定......一定認可啊!


    那可是我們費了半個晚上的心血!


    “嗚嗚嗚!真棒!酸酸甜甜的!嗚嗚嗚!”


    當第一口下肚,這位教廷的騎士以驚人的氣勢,兩口吞下了炸土豆餅。接著拍下十枚銅幣。


    “再來十個!!!”


    唿~


    成......成成了?......


    等等!!!


    十十十個!!!


    不愧是教廷的人!真有錢!


    不不不不!該說是太棒了!!!


    我和雪莉心中按耐不住那份喜悅,夏日的燥熱什麽的全部被拋開。我們咧開嘴大笑了兩聲,接著用我們一貫的細心幫他包裝好遞過去。


    “多謝光臨!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請幫我們宣傳一下!”


    雪莉顫抖著發出喜悅的呐喊聲。


    我能感覺到那種感受。不過,看著他心滿意足的幸福模樣。這代表攤子未來的第一步,算是完美的踏了出去。


    接下來的經營可才算是最大的難題......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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