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先生,您遇到什麽麻煩了?”


    麵對飯店裏跑過來的服務人員,沙林堵在玻璃門外麵,用掛在一旁的鎖鏈牢牢鎖住門栓,盡全力大喊:


    “不、我沒遇到麻煩,也不需要你幫助,我能自己去醫院!”


    “不要開門!”


    “我沒瘋、外麵真的很危險!”


    眩暈感越來越強,沙林意識到自己身上已經沾滿核輻,成為名副其實的汙染源,因此他不想在這種情況下連累飯店裏的人被更多傷害。


    他打著傘,單手將手機拍下的照片放至最大,貼近玻璃門。


    “看清楚照片,現在請你認真聽我講話,一定不要放任何人出來!”


    “核電站真的出事了!”


    看到貼在門上的照片,服務員的臉色終於變了,向前台的接待員高喊,大概是要聯係經理並通過其他渠道確認,同時從內部鎖上飯店的門。


    這一刻,她似乎刻意忘記了門外那個迎著暴雨跑來通風報信的男人。


    沙林似乎也在忽然之間感覺到一絲涼薄。


    不過留給他自己的時間也不多了,他沒時間認真思考那個著名的救49個人還是51個人的道德難題,刺痛越來越嚴重,無力感已經蔓延到骨髓。


    他背靠著落地窗蹲下,在屋簷下避雨,同時按下急救中心的電話。


    嘟、嘟......


    電話那邊繼續占線,沒有人接通。


    他又打開手機上的叫車軟件,但附近都沒有空餘的士車,根據地圖顯示,多處十字路口發生交通事故,為了避免暴雨導致更多事故,今夜的士車公司決定放假。


    “嗬,還真是禍不單行。”


    沙林蹲坐在飯店門口,摸了摸臉上的血,血水順著指縫低落,他的眩暈症狀似乎更嚴重了。


    忽然,手機上接連彈出幾條消息。


    [剛才沒聽到電話,現在迴電話也不太方便,你現在什麽情況?]


    [到家了嗎?]


    [抱歉啊,今天這事兒是我做的不好,要不等晚點兒咱哥倆單獨出去喝頓好的,我請客!]


    看到凱克發來的短消息,沙林忽然有很多話想和他說,隻是當他用袖口擦幹屏幕,按下語音錄入鍵,說出口的話瞬間就變了好幾個版本。


    他貼著手機話筒,用僅存的力氣交代。


    “不用擔心,我到家了,喝酒的事就改天吧。”


    “對了,我迴家的時候聽說核電站那邊出事了,你們吃完飯先別出包廂,等救援人員的通知。”


    “凱克,我最信任你了,照顧好大家。”


    沙林鬆開錄音鍵,語音消息很快送達成功。


    與此同時,又有一條消息傳來,是艾瑪發來的消息。


    [沙林,以後我不會再打擾你了,也祝你早日找到意中人!]


    [?]


    心髒的跳動猛然漏了一拍,他很想要解釋一番。


    最後,他也隻是在聊天軟件上打了一個笑臉發迴去,但迴複的消息一直無法送達。


    “這就把我拉黑了啊......”


    “我還想讓你再給我五年時間呢......”


    他自嘲地笑起來,眼前有些模糊了,卻沒有看到手機信號降至最低。


    鋼彈大的雨點掉下來,將被水淹沒的城市砸的坑坑窪窪。


    街道對麵的行人陸續跌倒,穿雨披騎車的人衝向對麵失控的貨車,湧入下水道的泥水逐漸變紅。


    消防車匆匆駛過,街上站著的人越來越少,救助熱線的電話一直顯示占線中,城市中心高樓外的電子屏陸續關停。


    城市的霓虹燈忽明忽暗,一片猙獰的鮮紅留在落地窗上,又很快被風刮進來的雨水衝刷幹淨......


    瓢潑大雨中,緩慢前行的男人正艱難移動著,身後留下漫長的血跡,刺眼的遠光燈忽然從他麵前飛速靠近,沙林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求生欲激勵著他向前,他奮力向開往城外的轎車跑去。


    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爆發力,沙林竟然抓到倒車鏡,瘋狂敲擊車窗!


    “停車!停車!”


    “幫幫我!我要去最近的醫院!”


    “停車!載我一程!”


    “幫幫我,就讓我在後排座位上待一會兒!”


    “求求你們!”


    鮮紅淩亂的手印留在車窗,轎車一陣強烈的晃動,沙林隱約聽見有尖叫聲傳來,但很快被雷鳴吞噬。


    眼錢的猩紅讓他忽視了車中人的驚恐,無助的人在絕境中似乎也隻能唿喊。


    “救我!我還不想死!”


    “救救我!”


    他全力呐喊大叫,希望聲音透過車窗,因暴雨而不敢加速的轎車車窗終於漏出一條小縫。


    “謝......”


    “去死吧混蛋!不要再跟著我們!”


    砰砰——


    鉛彈正中胸口,血漿噴射而出。


    銀色轎車揚長而去,渾身是血的男人沉入水泊中,殷紅了一大片。


    其實沙林從來沒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告別。


    而此時此刻,他卻痛得有些麻木了。


    眼前的世界開始模糊,體溫持續降低,瘙癢感遍布全身,不斷潰爛凹陷的皮膚下,輻射粒子肆無忌憚地穿透細胞膜、入侵、肆虐......


    在他耳邊響起的最後的聲音,除了電閃雷鳴,似乎還響起更多唿救聲。


    大雨衝刷的模糊而陌生的城市中,滿臉是血的路人爬到商店門口,無助地敲擊著緊閉的門窗。


    穿著雨衣奔跑的女人被陷入絕望的輻射病患者抓住腳踝,也不知是想讓還站著的人把他拉起來,還是想把擁有一線生機的人也拉下水。


    汙濁的積水淹沒鼻腔,隔著水層傳來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眼中最後的畫麵,是扛著攝像機站在皮卡車上的記者恍然經過,他焦急地拿起對講機,嘴巴不停閉合。


    卡車後方,潰爛皮膚上布滿膿包的臉在沙林眼前一閃而過,畫麵外響起慘叫!


    鏡頭劇烈晃動……


    最後,記憶停留被染紅的積水中……


    ......


    位於市區中心位置的議事廳內,賈昆站在窗前,霓虹燈將雨暈染得五彩繽紛,也讓雨中的世界更加迷離。


    電話響個不停,事故圖像重疊在電腦屏幕上,其中最醒目的是從消防隊傳迴來的核電站失火照片。


    在他身後,會議桌上吵鬧不停,因為核電站事故而焦急的人們正商討補救措施,工程師馬薩奇和核電站總工程師柯伯特也忐忑地坐在角落裏。


    在激烈的商討中,很快有人提出建議:


    “我們應該馬上發布避難消息,要求全體市民不要外出,等待救援隊......”


    應急組長急切地說道,希望能馬上得到許可,隻是作為卡帕負責人的昆賈依舊背對著所有人,幽幽地說了一句話。


    “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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