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毓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停下腳步,迴頭道:“這段時……”

    鍾毓迴頭,恰好對上郭殊涵的眼神。郭殊涵的眼神本是一直黏在鍾毓身上,此刻被抓包,他趕緊移開視線,欲蓋彌彰的咳嗽一聲。

    鍾毓:“……”

    他以前怎麽從來沒發現郭殊涵看他的眼神竟然是這樣的?!

    郭殊涵看他的眼神專注極了,眼中隱隱的一點星光全給了他,好似無邊黑暗中就鍾毓是他唯一的光亮。

    郭殊涵看到鍾毓一臉驚訝的表情,心裏一慌,覺得鍾毓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心裏頓時就著忐忑和期許,炒出個不知酸苦的緊張。

    長安城內人來人往,不時有人看著這兩個麵麵相覷的路人,好似看著兩個神經病。

    郭殊涵心裏破罐子破摔起來,他一語雙關的問:“你想說什麽?”

    鍾毓半天才迴過神來,想了想才記起自己要說什麽:“我想說這段時間我到外麵去躲一躲,要是太子派人來,你就說我去找我弟弟了。”

    郭殊涵:“……”他忐忑了半天的結果就是這個?

    鍾毓說完話,迴頭牽著馬繼續走,很快就混入人流之中。

    郭殊涵站在原地沒動,看著鍾毓的背影,咬了咬牙,握緊了拳頭,大聲道:“等等,我有事和你說。”

    走在前麵的鍾毓迴過頭來,懶懶的揚起一根眉毛:“嗯?”

    鍾毓想喜歡就喜歡吧,娶都娶了,害怕誰說閑話嗎?

    反正他也挺喜歡的。

    太陽快要落山了,橘紅色的光線打在鍾毓身上,看起來溫馨又寧靜。郭殊涵感覺自己心裏有股暖流流過,流入肺腑,穿過四肢五骸,洞穿所有經脈。

    他覺得是時候了。

    他開口:“我想……”

    然而話還沒說完,他的臉色陡然變了,他厲聲喝道:“小心!”

    本是川流不息的街頭,不知何時衝過來一個拿著刀的男子。男子手拿兩丈長的的大刀,見人就砍,而他才衝過來時,就站在了鍾毓的身後。

    這一變故發生的太突然,誰能想到會突然發生這一幕。

    而等郭殊涵話音落的時候,男子手裏的刀已經砍了下來。

    鍾毓在看到郭殊涵驚惶的表情的那一刻,身體驟然間汗毛倒豎。無數個敏感的毛孔準確無誤的告訴他,背後有危險。

    幾

    乎沒有絲毫猶豫,鍾毓甚至連頭也沒有迴,就地一滾。

    才滾到一旁,砍刀就砍在了地上。

    街上好似有閻王經過,驟然安靜了幾秒,然後尖叫聲此起彼伏,像是鳥求偶時尖叫在比誰長似的。

    鍾毓滾了滿身的灰,咳嗽著要起身看看身後的人是誰,有道風一樣的影子從他麵前一閃而過。

    然後,鍾毓看到了有個人像飛鳥一樣,被人踢得遠遠飛起,然後砸了下去。

    “咚”的一聲巨響,小攤販桌上的茶碗都跟著抖動起來。街上尚在傳響的尖叫聲突然斷了,就像正在打鳴的公雞被人掐住了喉嚨,隻剩下細微沙啞的聲音。

    街頭靜的可怕。

    鍾毓:“……”

    踢飛了男子的郭殊涵立即跑了過來,扶起鍾毓,半摟著他焦急道:“你怎麽樣,傷在哪了?我看看。”

    鍾毓不動聲色的推開他——大街上呢,這麽多人看著。

    他打落身上的灰:“我沒事,那個人是誰,你有看清嗎?”

    郭殊涵一顆似沸水中焦灼的心,因著鍾毓的推開,忽然被注滿了冰水。他手指微不可查的顫抖著,鬆開了鍾毓,“沒看清,不認識。”

    郭殊涵實在太敏感了,鍾毓的一個小動作一個玩笑都能讓他肝腸寸斷。偏生鍾毓是個心大的人,開起玩笑來葷素不忌,甚至連郭殊涵的情緒也隻能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

    這注定了郭殊涵會給自己強加上沉重的包袱。

    “讓開!讓開!巡防營來查!”

    馬後炮當先一人,絕對是巡防營莫屬。

    鍾毓和郭殊涵以涉案人的身份被請到了巡防營。

    不知何故,新年來後的司馬淩風非但沒養胖,整個人還瘦了圈,眼底的青絲遮都遮不住。

    鍾毓嘖嘖道:“晚上幹嘛去了,這幅鬼樣子。”

    司馬淩風哼了聲,咬牙切齒的盯著麵前這個人五人六的麵孔,怒道:“你就不能讓我安生一天?”

    鍾毓在心裏翻了個大白眼,天地良心,這事可不是他要鬧的。

    鍾毓也懶得解釋,大大方方的坐在了椅子上,還自顧自的翹起了二郎腿:“這年都過完了,你還想安生?美得你。”

    司馬淩風頭疼腦熱的要下屬匯報情況,聽完整個人更加不好了:“去查查這個人有什麽問題,要是沒有就準備寫個折子呈上去。”

    鍾毓發現他臉色不對勁,問道:“怎麽了?”

    司馬淩風比了個六的手勢,“連你的這起在內,這個月發生六起無故襲擊案件了。”

    今日二月二十八。

    巡防營內,燭火跳動,有微風吹了進來。

    鍾毓這個月窩在侯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真不知道這事,放下腿凝神道:“你說來聽聽?”

    這個月自打司馬淩風上任開始,就各種流年不利,簡直喝口水都要被噎死。

    先是年前留在長安的各路江湖人馬時不時的鬧鬧事,砸酒館鬧醫館,忙得巡防營腳不著地,恨不得長出四條腿才好。

    好不容易這些江湖人消停了,不知從哪冒出了個神經病,拿著錘子就上街胡亂砍人,當天就砍傷了三個人。巡防營很快鎮住了,收押了這個神經病。結果發現這個人真的是神經病,目光呆滯,涎水四流,根本聽不懂人說話。

    “這一起發生在三月初二,當時連著有兩起鬧事的,我就沒太在意這事。結果後來這種情況發生的越來越多,到今天已經第六起了。”

    這太不尋常了,鍾毓問:“都是瘋子嗎?”

    “也不全是,”司馬淩風說:“後麵幾起看著不太像瘋子,可是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說罷,他問向下屬:“今天的那個人呢?”

    下屬看了眼安安靜靜的郭殊涵,為難道:“被人一腳當胸踹飛,卑職趕到的時候,已經斷氣了。”

    司馬淩風隨著鍾毓的目光看向從進來後就一直沒出聲的郭殊涵,話到嘴邊被噎住了,半晌伸出大拇指比劃道:“人才。”

    鍾毓收迴詫異的目光,大言不慚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誰媳婦。”

    說完,鍾毓仔細想了想,把人一腳踹飛,司馬王大錘都能做到,一腳把人踹得吐血三升乃至暈厥過去,他爹也能做到。

    但一腳把個活人踹死,連個遺言都不讓人留,這個……貌似還要得些功夫。

    鍾毓前腳才進巡防營,後腳鍾夫人就知道寶貝兒子遇刺了,趕緊叫人來巡防營看看。得知鍾毓無事,又要跛了腿的徐伯把馬車駕到巡防營門口等著。

    對此,鍾毓笑笑也沒說什麽,上了馬車。

    郭殊涵再次肯定鍾毓比鍾睿格外受偏愛。

    二月裏晝夜溫差大,鍾毓也沒想到出巡防營的時候已經繁星滿天,隻好一上馬車就搓起手,盡量靠近蠟燭,感覺是

    遇上了南方的倒春寒。

    鍾毓一邊給自己取暖,一邊問:“當時你踹飛那個瘋子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他的神色?我總感覺沒那麽簡單,怎麽可能突然……”

    話還沒說完,還在搓的雙手就被郭殊涵拉了過去。

    郭殊涵長得好看,少說也是個能擲果盈車的美人,但他的手卻不像人那麽人畜無害。郭殊涵的手很白,手指不粗不細,在燭光中,手背上青筋暴露,突兀的橫在手麵上,倒是很有男人味。

    鍾毓以前從沒發現。

    郭殊涵往鍾毓手中哈了口熱氣,將他的冰手放在自己十指中反複搓揉,他盯著鍾毓修長白皙,專屬於世家公子的手,好似那裏能開出一朵花,低著頭問:“突然什麽?”

    鍾毓愣了下,隨即看到了郭殊涵在對他來說應該相當暖和的馬車裏,被“凍的”通紅的耳朵。

    鍾毓放聲大笑。

    郭殊涵抬起一直不敢看他的眼睛,詫異道:“你笑什麽?”

    為了照顧郭殊涵的害羞情緒,鍾毓忍著笑搖頭,不做聲。

    郭殊涵後知後覺的知道鍾毓怕是在笑自己,整張臉發起燒,隻好放開鍾毓,退坐到旁邊。

    鍾毓接起之前的話:“一兩個瘋子可以理解,一個月內六個瘋子,還同時襲擊別人。這就不正常了。”

    郭殊涵:“你懷疑是有人刻意為之?”

    鍾毓歎道:“可是瘋子又怎麽能控製呢?讓瘋子攻擊路人的目的又是什麽?”

    春雨霏霏的三月轉眼即到,縱使沒有下雨,天也是陰沉的,連綿數日,不見晴天。

    大安懶洋洋的趴在桌旁,鍾毓給它順了毛,見它沒什麽反應,自己也興致缺缺起來。看著偌大個房間茫然了會,忽然不知道做什麽了。

    他想:“平日裏是在幹什麽?今天怎麽這麽無聊。”

    之前擺放在郭殊涵房間裏的書已經搬了些過來,鍾毓抄了一本正打算讀,忽然想起沒有聽眾——鍾睿走了。

    鍾毓把書一扔,他說怎麽空,那個聽他讀書陪他練字的小家夥走了。

    鍾毓有些心煩意亂,不知道為什麽,索性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起來,“紫嫣,過來給我捏個肩。”

    鍾毓心裏不舒服的時候,就會讓自己平靜一下,假裝自己現在很舒服。

    有腳步聲傳來,紫嫣走過來開始捏肩。

    她的水平沒

    得說,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今日手勁差了點,鍾毓:“用力一點,對,往下一點。”

    鍾毓閉著眼睛享受著,半晌覺得不對勁。

    拜鎮遠侯小時候的調-教所賜,鍾毓對別人看自己的視線非常敏感,即便是閉著眼睛,他也能察覺到身後的人正肆無忌憚的看著自己。

    紫嫣要是有這個膽,早就趁著他喝醉了之後爬到他床-上去了。

    鍾毓立即睜開眼睛,他本是仰著頭,此刻正眼正好與身後的人對視個正著。

    郭殊涵:“……”他尷尬的咳一聲,半帶羞赧的說:“怎麽,捏的不舒服嗎?”

    鍾毓坐起身,“這種下人做的事,你何必親自來。”

    郭殊涵的眼睛黯了黯,“沒關係,反正我也沒事。”

    沒事以前怎麽不做,怎麽現在來做了?鍾毓關於郭殊涵的問題還沒有想好,本想這兩天把距離拉開點,等他想好了再說。

    結果郭殊涵竟直接湊過來了。

    待會不會逼著他給答案吧,鍾毓心說,那可別。

    郭殊涵似乎讀懂了鍾毓抗拒的眼神,他垂下眼,低聲說:“是不是打擾到你了,那我這就走。”

    郭殊涵的個子一直在長,轉眼就和鍾毓差不多高。這直接導致鍾毓把他臉上的傷心失落看了個明明白白。若說鍾毓的軟肋是什麽,大概就是最受不了美人的委屈臉,這對鍾毓來說簡直必殺。

    眼看著被自己傷心的人要走,鍾毓忙拉住他,討好道:“別別別,沒有的事。你捏的挺舒服的,要是沒別的事,再幫我捏會吧。”

    郭殊涵背對著鍾毓的臉上,露出了個得勝的笑容,這個笑容一瞬即逝,在他轉過身來的時候,又成了剛才委委屈屈的樣子。

    鍾毓繼續享受郭殊涵的伺候,心裏卻盤算起來。

    他確實喜歡男人,對美人也向來來者不拒,若郭殊涵隻是個有一麵之緣的人,吃就吃了,也沒什麽。鍾毓也不覺得自己是個什麽有節操的人。

    可是郭殊涵畢竟不是,大家一個屋簷下住了這麽久,也算半個家人了。

    鍾毓不得不考慮吃完了之後怎麽辦?如果大家保持現在這種基本的關係,等過兩年風頭過去了,簽個和離,郭殊涵出入仕途都不影響。

    可是破了這個關係之後,該怎麽辦?

    如果當年太子早些告訴他,自己不喜歡他,或許鍾毓後麵就不會“一往而深

    ”,以至於現在根本不喜歡女人。

    如果當年早一點斷,或許一切都來得及。

    他已經深受其苦,不能再害了郭殊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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