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的飛快,現在天氣已經涼了下來,大片大片的楓葉染紅,看起來像天邊的火燒雲落在了人間。

    郭殊涵的腿傷已經恢複得不錯了,聽紅薯說葛亭這兩日正忙著勸說郭殊妹同意嫁進鎮遠侯府。

    其實也不用聽說,西院裏整天傳來劈裏啪啦的摔砸聲,想也知道是郭殊妹在鬧事。

    他這個妹妹,模樣還過得去,就是性子太差,肆意妄為任性不懂事什麽的,都是常事。倒是另一個妹妹郭殊嬌安靜些,不過按照葛亭的養法,估計日後也得是個潑辣貨。

    至於那個尚在繈褓中的弟弟,郭殊涵還沒正眼看過一眼,倒不是他刻意如此為之,而是全家老小整天圍著寵著,郭殊涵稍靠過去一點,都要被懷疑圖謀不軌。索性也不惹別人嫌,自己遠遠離開。

    西院裏此刻就在忙,各種吵鬧哭喊不絕於耳,有郭大小姐的哭喊聲,有丫鬟低聲的抽泣,有瓷瓶摔在地上的聲音,各種聲音混雜在一塊,霹靂啪啦,不知道的還以為院子裏在放炮仗嚇唬年獸呢。

    郭殊涵自然也不會閑著。

    趁著所有人都在那邊忙活,郭殊涵讓紅薯打掩護,自己偷偷的從後門溜了出去。

    前段時間秋老虎折騰的厲害,夏末日裏暑氣重,這才不過幾天天氣就轉涼了。人們換下薄薄的紗布,套上了棉衫或者麻衣布料。

    郭殊涵不用擔心會被人認出來,一路暢通的走到了相國寺門口。

    相國寺是名滿天下的寺廟,萬人朝拜的佛門聖地。

    相國寺常年香火鼎盛的原因,除了有名聲蜚外的佛門大師外,還有門口坐著的那一排排算命師。

    這些算命師裏不乏頗有名望的人,算的極為精準,可惜他們的穿著打扮大體無二,若非有人指引,根本不知道誰才是大師。

    這也連帶著相國寺門口的算命業人氣十足。

    郭殊涵在人群中走著,他看上了這群算命師,卻沒指定是誰,差不多就行了。因此,打算挑個人少的攤位。

    “這位施主,我看你麵色發黑,雙額下陷,近期怕是有血光之災。”有個頭發半灰,雙眼半閉著,不知是瞎還是病的老者一手捋著胡須,一手招唿郭殊涵過去,神神叨叨的說:“施主快來,容老朽給你算上一掛,保證你逢兇化吉。”

    郭殊涵果真靠過去。

    他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從懷裏摸出自己僅有的幾顆碎銀子,瀟灑的扔在了算命攤上

    。

    隻聽銀子咚咚幾聲脆響,在桌麵彈跳了會。老算命師的眼珠子連眨了好幾下,怕是若非郭殊涵在,半瞎的老頭可以立刻睜大他明亮的雙眼,激動的把銀子裹在懷裏。

    老算命師裝模作樣的咳嗽幾聲,平緩自己看到或者聽到銀子後躁動的內心,正要開口,郭殊涵卻把話頭截了過去。

    “我不是來算命的,也不用你告訴我該怎樣化解我的血光之災。我隻問你,十五年前的庚子年,這一年裏,最克夫、最晦氣、最喪家的生辰八字,是哪些?”

    老算命師奇道:“施主你問這個做什麽?”

    郭殊涵把銀子一收,淡漠道:“不說就算了。”說罷,就要起身離開。

    “慢著慢著,”算命師忙拉住郭殊涵,“容老朽算一算。”

    郭殊涵滿意的點頭,坐了迴去。

    算命師老神在在的掐起了食指,是模似樣的推出生辰八字後,寫好遞給郭殊涵,郭殊涵掃了眼,質疑道:“你確定這是最晦氣的生辰八字,不會隨便寫點什麽誑我吧?”

    算命師似乎對有人質疑他的能力感到十分氣憤,大聲道:“這八字中傷官和正官緊鄰,庚子本就傷官,克夫無疑。你隨便問個人……”

    “好好好,我信你。”郭殊涵打斷算命師的慷慨陳詞,“錢給你,我隻有一個要求,不要和別人說。可行?”

    算命師看在銀子的份上,哼了聲不再作聲。見郭殊涵瀟灑的要走,算命師似乎覺得幹這點小事不足以發揮他的聰明才智,便對郭殊涵提醒道:“唉,小夥子停下,你近日真有血光之災,絕對不出一個月。”

    不等算命師說完,郭殊涵就說:“好啊,那等我血光之災的那天,定來找您破這法門。”說罷,轉身離開。

    郭殊涵拿著薄命的生辰八字,勾了勾嘴角。有了這樣的生辰,他倒要看看郭殊妹怎麽嫁過去。

    這樣想著,沒走幾步,忽然在人群中撇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郭殊涵單看一眼,並沒有覺得有什麽,走了兩步,才察覺到不對。

    那個人為什麽這麽眼熟?

    那是個相貌極為英俊的男子,男子身著玉牙白的錦緞,頭戴寶藍色的冕,腰束寶藍色玉帶,姿態風流。

    然而風流不過兩秒,就見此人一個趔趄向前撲去,差點摔倒在地。是被旁邊一個蒙麵女子推了下。蒙麵女子推完,氣唿唿的往前走,男子正要去追。

    有個

    隻能看見背影的女子站在男子身旁不遠處,淡淡的說:“你敢往前走試試?”

    男子果然沒有去追,而是迴過頭來笑道:“娘,您跟我師姐置什麽氣?”

    端如昕氣道:“她是你哪門子師姐,如此沒有教養,你師父到底怎麽教的?”

    端如昕再怎麽是巾幗女子,也是大家子出來的,骨子裏仍喜歡規行矩步的乖巧女子,不說足下金蓮笑不露齒吧,至少也得熟知女訓出入得體。但可惜,涼漪是江湖女子,我行我素慣了,甚至在大街上和鍾毓拉拉扯扯,端如昕著實看不顧。

    鍾毓頓時笑了:“我師父那人連自己都顧不過來,哪有時間教那麽多。再說,我師姐畢竟江湖中人,行事直來直去了些,比不上京城的大家閨秀說話溫聲細氣一大堆弦外之音。娘你別介意。”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分明是把他師姐誇了通。端如昕不好再怎麽說,隻好沉默不言,心裏萬般慶幸毓兒不喜歡這樣的女子,否則要提出把她抬進門,端如昕就真不知該怎麽辦了。

    鍾毓見母親不多說,知道這事過去了,迴頭看了眼涼漪離開的方向,正在此時,他忽然警覺似乎有目光匯聚在他身上。

    那道目光仿若有實質,打在他身上,讓鍾毓想起在外流浪到處躲藏時,探尋的被人盯住的目光。都是那段慘不忍睹的歲月,讓他訓練出非同一般的機敏。

    他心裏暗驚,想著到底會是誰,不動聲色的朝著視線方向轉了個身,假裝要從身上摸出什麽東西,待確定是這個方向之後,他迅速抬頭,朝著視線處看去——

    那裏人來人往,人頭攢動,每個人臉上都是或淡漠或歡喜的神色,都與鍾毓無關。

    郭殊涵早已經低著頭,融入人流中。

    他還是沒認出來這個人是誰,但直覺告訴他不能讓他發現自己。

    清晨,天亮沒多久,空氣裏有氤氳的水汽,街上行人也少。郭府的老管家親自準備了拜貼和生辰八字,就要出發送往鎮遠侯府,在快到門口的時候,碰到了才從外麵迴來的大少爺。

    老管家規規矩矩的喊道:“大少爺早。”

    雖然大少爺不受寵,但人家畢竟是少爺,而且看樣子,說不定就前途無可限量。老管家做人多年,要是連這個都看不到,真是白活了這麽大歲數。

    郭殊涵看似隨口問道:“這麽早,管家去哪?”

    管家如實迴答:“去趟鎮遠侯府,把大小姐的生辰八字

    送過去配一配。”

    郭殊涵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給管家讓了路。

    管家陳老樂嗬嗬的朝門口走去,沒走多遠,正在下階梯的時候,大概是老人家腿軟了些,一個沒注意,從階梯上摔了下去。

    手裏的拜貼和生辰八字隨之摔了出去。

    管家倒沒怎麽覺得疼,隻是想著這在郭府的大門口,算是丟了大人咯。

    郭殊涵走過去,撿起拜貼,再扶起管家,關切道:“陳老您注意點,不要太急。”

    可把陳老感激的,“謝謝大少爺,我沒事。”說罷,從郭殊涵手中接過拜貼,以及夾在拜貼裏的生辰八字折紙。這才叫來兩人抬的轎子,坐了進去。

    郭殊涵目送著陳老遠去,待陳老走遠後,一腳踢飛了剛才彈向陳老膝蓋窩的石子。

    石子不知滾到了哪裏,郭殊涵轉身走進郭府。

    他還沒玩夠,郭家大小姐怎麽能嫁出去?

    端如昕這兩天心裏格外堵得慌。給毓兒安排的親事已經連死了兩個了。外麵怎樣的風言風語端如昕不在乎,可這直接關係到毓兒能不能娶個好夫人,端如昕如何不急。

    倒是毓兒他爹鎮遠侯淡定的很,把鍾毓的婚事直接甩給端如昕,自己半點也不過問。

    所以前幾日,端如昕左右閑著無事,帶著毓兒和他師姐去了趟相國寺禮佛,誰知……誰知竟然算出毓兒是“命中孤星”,活該孤獨終老的命!

    這可嚇壞了端如昕。

    原本端如昕還懷疑是有人做了手腳,否則不至於連死兩個,可是現在被算出了這個,端如昕懶得理會誰動了手腳,現今隻想著抬一房進門看看,看到底這卦靈不靈。

    許嬤嬤把今日遞過來的生辰八字拿給端如昕,問道:“小姐還看嗎?要不等過兩天風頭下去了,再試試?”

    “這是命裏的事,哪是風頭可以蓋住的。”端如昕歎道,從許嬤嬤手裏接過拜貼,問:“今日的是誰?”

    “光祿寺少卿郭大人家的大小姐。”

    端如昕平日裏與郭夫人並無往來,聽到了也隻點點頭,說:“去讓人合一下八字,順便打聽下郭大小姐為人處事怎麽樣。”

    “是。”

    “少爺呢?”

    “大早上就出去了,說是他師父傳信來有事。要我們這幾日不用管他。”

    聽到鍾毓師父,端如昕心裏更堵了。

    鍾毓的師父是誰至今都不敢說出去,不是他師父本事不濟——若本事不濟,如何醫得好毓兒,而實在是這個老頭性格太怪了。

    莊熙在江湖上是毀譽參半的人物,譽自然是高超的醫術,不知治好了多少疑難雜症。至於毀,莊熙是個為了研究醫術,不拿人命當數的人。

    說他草菅人命也行,說他怙惡不悛也行,隻端如昕知道的,就有莊熙為了研究奇難雜症,把好人家重病的孩子擄走,輪番的試藥,直到暴斃而亡。

    這樣的人,端如昕如何敢讓別人知道鍾毓是他徒弟。

    當年鎮遠侯為了求莊熙醫治毓兒,率大軍洗劫了不少江湖門派,那些門派也是有手段,竟然求到陛下頭上,陛下法外開恩讓侯爺刀下留人。

    可是侯爺罔顧皇命,趁著陛下的聖旨還未下來,率先動武洗劫了他們,隻為了把劫來的奇珍藥材送進莊熙的口袋,讓莊熙答應醫治鍾毓。

    這件事惹得龍顏大怒,那段時間甚至……

    端如昕腦海裏有道光驟亮,她豁然起身,有道輕薄如蟬翼的紙在這一念之間被捅破了,她似乎知道鍾毓為什麽是孤獨終老的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胡漢三又滾迴來更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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