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勞工並不要找梁川麻煩。


    他們有些激動,還有幾分忐忑。


    他們迫切地想得到那個答案,是不是這片大海又向他們敞開了。


    開春,又有一批的船老大遠洋而來,難道眼前的兩個人也是?


    ‘在下並無惡意。’


    勞工高聲問道:‘是不是海禁解除了,還是你小子搞私貨的,手上拿的是什麽?’


    李初一往向微微站了一步,臉上麵色不善。


    如果有必要,他就要準備跟幾個人動手了,梁川現在的身份非常的敏感,他們本以為這麽晚了應該沒有在碼頭,沒曾想還是讓人給撞見了。


    ‘這人我怎麽好像在哪裏見過!’


    勞工們咦了一聲,看著梁川的臉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李初一的殺氣已經顯露出來。


    梁川逃犯的身份難道讓這幾個勞工認出來了?


    隻見梁川從懷裏突然掏出一吊錢,對著幾個勞工道:‘實不相瞞我們就是搞私貨的,現在日子不好過呀,幾位兄弟高抬貴手,這些錢權當請幾位兄弟去吃酒了,晚上的事就當沒看到。’


    勞工們看見那一貫錢,幾個人的思緒早就飄到了九宵之外。


    一個人夠分上百文錢的!


    這天降之財!


    勞工們臉上由疑惑轉喜悅,眼睛都盯著梁川的錢,道:‘這個好說,你要真是來做買賣的,那我們高興都來不及!’


    看來這幾個人沒有惡意,梁川與李初一交換了一下眼神,把錢扔了過去。


    勞工伸手猛地一接,生怕錢掉到江裏。


    沉甸甸的一大串錢。


    梁川與李初一上岸,馬上就湊到了那堆火邊上,嘴上罵罵咧咧地道:‘賊老天快凍死個人,怎麽還下起雨來了!’


    勞工們眼巴巴看著那串錢,誰還有心思去搭理梁川。


    幾個人倒是有點骨氣,也不吵不鬧,安靜地拿了梁川的錢,每人分了一點,這一點沒白來,明天的糧食有著落了。


    ‘我看你們好像是在釣魚?’


    勞工們嗨了一聲道:‘可別提了,守了一天一條也沒有上鉤。’


    ‘你們用的是啥餌啊?’


    ‘串了幾隻螞蚱。’


    梁川笑道:‘你們去泥地裏挖幾隻蚯蚓試試,效果會好很多!’


    幾個勞工一聽,馬上開始注意到梁川這邊,此時他們已全當梁川是來搞私貨的,也沒有多想。


    ‘現在還敢從海上來的,膽子夠大。’


    梁川試著打聽道:‘真沒有船從海上來了嗎?’


    ‘你不知道,前些天因為興化的事,鬧得特厲害,早全禁了,抓了好些人呢,一看你就是剛過來的,還沒有收到消息!’


    梁川幹笑一聲,更讓人坐實自己的想法。


    ‘快迴去吧,現在我們也不敢幫你們搬貨,現在誰都想搶活幹,鬧起來動靜太大,官府馬上就來了!’


    梁川心領了這些勞工的好意道:‘老哥謝了,不怕,我們就做點小本買賣,大不了迴頭走旱路迴去便是。’


    勞工這才不講話,幾個人也圍了過來,繼續烤他們的火。


    天氣實在太冷,梁川身上都裹著一件麻衣,再看身邊的幾個勞工,清一色連件像樣的厚衣也沒有,隻能靠著篝火的溫度勉強取暖,場麵實在讓人心寒。


    ‘咱們幾個也不曉得,瞞問官人這海上現在還有其他的船嗎?’


    勞工們,眼巴巴地望著梁川,眼中充滿了渴望,身子卻在不停地顫抖。


    梁川無語凝噎,一時竟不知該不該講實話。


    他知道,一句實話可能擊碎這些勞工最後的希望!


    ‘你們在這裏幹嘛,海邊風大,呆在家裏不好嗎?’


    梁川避開了勞工的問題,反問了一句。


    ‘還不是在這裏想碰碰運氣,哪天真有海船來了,我們就可以先拉點活幹,再沒有活接的話,我們幾個人還有家裏的人都要去跳江了。’


    梁川心頭好似刀割一般道:‘啥意思?’


    ‘都好些日子沒有活幹了,家裏剩下的錢也不多,海船進不來,城裏的米價也是一天一個價,再過兩天就要過年了,沒法過呀。’


    李初一神情複雜,一言不發。


    梁川看著這幾個勞工,想說話,卻發現語言這時是如此蒼白無力,他說得再多,也隻是在這些勞工的傷口上撒鹽說風涼話罷了。


    倒是勞工好奇地問道:‘現在城裏外來的行腳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你這時候來,想賣點什麽東西?’


    梁川問道:‘我聽說這城裏有一家萬達商會,不知道幾位兄弟誰比較熟?’


    萬達商會!


    幾個人一聽,眼睛亮了起來。


    ‘我曉得,需要幹嘛官人隻管說,我替官人去跑腿!’


    大概是拿了梁川的錢,幾個勞工有些不好意思,主動提出了要幫忙的意向。


    梁川讓李初一從懷裏又掏出一串錢道:‘好,你們幫我去一趟商會,如果能把那裏的掌櫃請過來,這串錢就是你們的!’


    好大的手筆!


    今天魚沒釣到,在這裏烤火白白賺了許多錢!


    ‘官人稍安,我去去就迴!’


    勞工見還有錢收,這動作比此前更加麻利,身影很快便消息在黑暗當中,其他的勞工調笑了兩聲,卻沒有人去動那些錢,畢竟事情還沒有幫人家辦成!


    ‘聽官人這口音,不像外來的商人,倒像是本地的興化口音!’


    梁川假意歎了一口氣道:‘不瞞幾位兄弟,我就是興化本地人,姓楊名霸先,聽說家裏讓倭人一把火全給燒了,今天特意迴來,想把手上的貨賣了,迴家東山再起!’


    幾個勞工恨恨地說道:‘楊大官人你不知道內情,你讓人給騙了,哪裏有什麽倭人,都是官府幹的惡事,那興化是官府燒的,跟倭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梁川臉上的‘震驚’表情更加強烈了!


    對著勞工道:‘怎麽可能,這事全天下人都知道,官府的人這麽大膽,犯這殺大的惡事!’


    勞工們恨恨地說道:‘天殺的狗官什麽事幹不出來,那興化的知軍才上任沒幾天,已經被檻送汴京了,就看朝廷怎麽審這個案子,還興化百姓一個公道,不過,依我看,這事懸,自古都是官官相護,他們既然敢幹,肯定就不怕出事,當官的什麽時候會為老百姓出頭了?’


    ‘那不能這樣說,朝廷裏不是還有好官的嗎,像範大人韓大人之類的!’


    幾個勞口啐了一口道:‘他們也配叫作人?看看他們幹的這些好事,把好好的海禁了,知道我們清源多少人要斷糧了嗎?’


    梁川還想說幾句,看著勞工的麵色不善,便一句話也沒有多說。


    他們才是這次朝廷新政的最大受害者!


    朝廷的政策不管如何變更,相公們穩坐釣魚台,領的是他們的俸實祿,一個銅板都不會少,可是沿海的漁民何止十萬,光這清源城裏就有十來萬人靠著這一片海過活,他們已經短了生路。


    他們能不對朝廷心生怨恨嗎?


    若不是餘岡還替他們出頭撐了幾個月,他們早就殺向威遠樓,先燒了這鳥官府再說!


    貪汙受賄的餘岡,此時在他們的眼裏,卻成了徹頭徹尾為民請命的大青天。


    可笑也不可笑。


    看一個官員如何,本來就是得綜合評判,收錢的一定是個不好的官員嗎,未必。


    ‘也不知道這海明年能開不,明年再不開,我看我得多買幾個魚鉤去江邊打魚了!’


    勞工們心情沮喪地說了一句。


    梁川嗯了一聲,弱弱地問道:‘若是朝廷不開海,但是有海船來,你們敢接活不?’


    勞工們道:‘為何不敢接,餘大人先前禁海的時候不也讓我們繼續接活,我們不接活就要餓死,難道朝廷與官府要養我們?’


    ‘好,會好起來的,你們有這個心,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朝廷裏還是有良知的官員比較多,等他們下來的時候就會看到你們的心聲,官家也是一位好官家,他會替你們做主的!’


    勞工們不知如何迴答,隻希望真的有這樣的結局,他們對朝廷沒有仇恨,對官府也沒有惡意,不過他們要生存,他的願望就是如此簡單,僅此而已!


    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響動。


    眾人一看,是剛剛離開的勞工迴來了!


    ‘人在哪裏呢?’


    何春生心情急切,追到了碼頭,梁川正與幾個落魄的勞工圍在一起烤火。


    一句東家正要脫口,想來不妥,又吃了迴去,看著梁川,隻敢問道:‘您來了!’


    勞工認得這位何掌櫃,那是清源第一大商行的掌舵人,也是清源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他都要稱唿梁川一聲您,眾人看向梁川的眼神瞬間敬重起來。


    ‘有帶吃的沒,我與幾位兄弟還沒有吃東西,天實在冷,凍得慌!’


    何春生一個愣神,傻傻地道:‘來得太急未曾考慮這麽多,要不隨我一道去店裏。。’


    何春生看了梁川一眼,便知道他的心思,今天肯定是要做個人情。


    ‘要不稍等一下,我讓人備點東西,很快便來!’


    幾個勞工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看著何春生,他們的身份卑微得就像一粒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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