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夭折本為尋常事,女人產子過鬼門關,對於婦女是個極大的挑戰,對於幼兒更是一個極大的挑戰,醫療條件低下的年代裏,能活下來就是一個奇跡。


    隻是這次夭折的這個人算是運氣最好也是運氣最不好的人。說他運氣好是他投胎在了帝王家,前麵的哥哥比他死得死快,說他運氣不好卻是好日子享受了沒幾天自己也跟著哥哥去了。


    雍王趙昕夭折的消息當天就讓大宋朝堂震了好幾震,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絲恐懼。


    趙宋皇室自從俞德妃的皇子褒王趙昉產下就夭折之後就對皇子格外地重視,在苗貴妃又懷有身孕期間,就極盡萬千寵愛,苗貴妃自懷孕到臨盆未曾下過鳳榻,就是為了防止流產。


    雍王出世之後太醫院每日照看,乳娘宮女太監都是千挑萬選,有過哺乳和哺育幼兒經驗的,目的就是為了將雍王哺育好。


    而且雍王自從出生起,到現在半歲有餘,據傳生得活潑浪漫嬌嫩可人,也未曾聽過有任何疾症,好好地怎麽突然就薨逝於內宮?


    自古立嗣與太子的交接都是伴隨著血雨腥風,如果沒有意外,雍王將會是大宋皇位的唯一繼承人,但是當下官家的對手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太後,剛剛穿完龍袍又去太廟祭祀的毫無血緣關係的名義上的母親劉太後。


    一個剛穿上龍袍,皇子就恰恰在這個時候死了,所有人想到這個關節骨髓裏都冒著絲絲寒氣,那位子太要命了,插一腳連皇子的性命都敢要,他們這些文武大臣要是摻和進去,隻怕整個家族都不夠人家殺的。


    也正是這個時候,西北的李氏又不安分了,沒想到李氏幾代人都向大宋俯首帖耳,現在出了個李元昊不僅敢跟大宋叫板,還真的憑武力讓大宋節節敗退。


    趙昕的葬禮將在三天後舉行,照例這三天將休朝哀悼,褒王夭折時趙禎就因為傷心過度停朝了三天。


    不知是傷透了心還是麻木了,又或者是西北的局勢太緊張,這次的朝會竟然如期舉行。


    朝會上樞密院的人個個如坐針氈,錢惟寅是主要領導更是腰都直不起來,楊崇勳擔心自己的兒子,六神無主,今天的朝會官家心情將是有史以來最糟糕的,一頓天子震怒隻怕是免不掉了。


    其實眾人擔心的不是西北的局勢,攘外必先安內,堡壘自古都是從內部先攻破的,所有人擔心的都是雍王的真正死因。


    一位皇子,堂堂大宋王朝的繼承人竟然死在了大內,要說這裏麵沒有點陰謀誰都不信,但是萬一真有陰謀,屆時挖地三尺刨墳鞭,隻怕牽涉其中又要多少人流血漂櫓。


    如同劉太後穿龍袍一事,眾人隻當睜眼瞎,以國事為先,雍王既死逝者已矣就不再探討,還是專心西北的軍務吧。


    錢惟寅還沒有匯報,劉太後就厲聲道:“範仲淹這廝枉稱有經天緯地之才實則是欺君媚上之輩,放到前線一試便知此人浪得虛名,官家此人指揮不當,依我看不如貶為庶民!”


    果然是不能讓女人幹政,這哪裏有講政治分明就是公報私仇,範仲淹得罪了劉太後,被貶到西北,現在吃了敗仗就讓他背黑鍋,秋後算賬來了。


    趙禎神情萎靡,讓一眾朝臣看了幾分擔憂。


    “這幾日聯接連接到韓琦範仲淹的奏報,尋求決戰是韓琦的決策,範仲淹多次提出異議,中了西賊的圈套並非範仲淹的過失!”


    趙禎是難過可是並不傻,範仲淹決策上沒有失誤,更是自己的堅定支持者,於情於理都沒有處分的理由。範仲淹已到了西北苦寒之地去受罪了,難不成還要讓他迴家去種地?


    範仲淹是劉太後的眼中釘肉中刺,無論如何也要保下來,所以趙禎在喪子之痛下還能保持著理智。


    “範仲淹身為陝西經略副使不能行規諫之職,便是瀆職!當日哀家想代官家為太廟祭祀,這廝就公然頂撞哀家,他好大的狗膽,竟敢踐踏哀家的一片苦心,讓世人如何看待本宮,這廝分明就是仗著官家的聖眷媚上邀寵,如此奸滑之徒是社稷之賊黎民之害。。!”


    劉太後的嘴跟連珠炮一樣,範仲淹隻不過做了他的份內之事,一位正直的官員應盡的職責,說出了眾人不敢說的話,卻被一介婦人貶得一無是數,數落成奸佞,唉。。。


    事實上範仲淹王安石這樣的治世能臣改革先鋒在封建士大夫的眼中非但不是賢臣反而真將他們視為社稷之賊,因為改革觸了大地主的利益,按他們的原話就是動搖了國本。以至於宋室南渡之後重立太廟,範文正公拗相公均沒有陪祀太廟,不過,曆史記住了他們,還給了他們一個公道。


    趙禎隻能以退為進,宣布道:“韓琦範仲淹製軍不利,損我大宋天威,貶韓琦知延州,範仲淹知耀州。”


    眾人愕然,這一貶可能都有性命之危,延州耀州都是西北前線,西賊兵鋒一度直達延州,破城之日甚至有性命之危,便是沒有,即便西賊退卻之後,也隻能留在當地,除非立下天大功勳,隻是這是比登天還難!


    與其這樣還不如貶為庶民,日後劉太後百年了朝廷需要人才還會重新啟用。。


    趙禎道:“雍王昨夜。。離聯而去。。”話未說全趙禎已泣成不聲。


    “陛下節哀”


    百官齊聲道。


    趙禎道:“聯將為雍王停靈三日,西北軍務由錢卿暫代,緊急軍情可呈太後,聯累了,無事退朝吧。。”


    趙禎在魏公公的攙扶下正欲起身退朝,百官之中靠邊上一人手持笏板突然站了出來,這裏極少有人仗義執言,所以一時沒什麽人覺查。


    “臣有本奏”


    趙禎人已處在崩潰在的邊緣,這個時候誰還會如此不合時宜地報告一些邊邊角角的小事情?不是成心給官家心裏添堵嗎?眾人帶著同情的眼神看向這個倒黴蛋。


    眾人扭頭一看,竟然是司天監太丞胡周,這個胡周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樣胡謅,張嘴就來口無遮攔,有的沒的一通亂講。更讓人討厭的是他的外號,胡要命!


    曆朝曆代但凡要發生點什麽政變,實在找不到什麽由頭的,就讓這個機構去看看天象,看看天下有什麽異動,有了那就完了,一大堆毫無根據的玄學理由搬出來,連帝王都要避讓三分。


    連日來朝廷動蕩難道他們又看到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眾人的眼皮直跳,大氣都不敢出,最擔心的還是有心之人趁官家心亂之時,欲行不良之事。


    趙禎看到胡周,挪起來的屁股又放了下去,這個時候敢說話一定是有事,萬一與雍王的事有關。。


    “何事奏來。”


    魏公公心疼官家還要為國事分憂,更恨這些個官員什麽事都要啟奏,也不看現在是什麽情況,一點眼力也沒有。


    “陛下陵寢選址不對,雍王突然夭折與此隻怕有莫大關聯。”


    此話一出舉朝嘩然,這種話也就他們司天監有膽子講,其他人講出來別人隻怕不信。


    雍王現在已成了趙禎最敏感的神經,哪壺不開提哪壺,此間還真有問題!


    胡周侃侃說道:“東漢章帝時孝義堡紫荊樹死了而複生是為吉兆,前不久工部與司天監一起堪測陵址,臣屬下管勾與主事幾位官員均發現這一帶紫荊樹竟已絕跡,再問當地人,當地人稱這處人稱和兒原,在此下葬者。。。”


    趙禎急問道:“在此下葬者如何!”


    胡周道:“無兒孫之福。。”


    此言一出丁謂麵色如土,拜倒在倒大唿:“陛下,此乃民間謬傳,當民百姓葬死故裏者無算,難道他們都沒有後代嗎?”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一出大戲的真正目的不是別人,也不是內宮紛爭,原來是指向了宰相丁謂,他下一步就是奔著正相一位去的,還是有人忍不住對他下手了!


    雍王之死竟然能跟丁謂有關係,這是多大的一盤棋!


    丁謂佞臣之名由來已久,早就為天下人的眼中釘,更何況朝中自詡清流的文官們,要是丁謂再上正相一位,隻怕氣不死他們!


    正是打蛇隨棍上,這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時機,有仇的報仇,有怨的消怨,眾人迴過神來,紛紛擼起袖子準備對丁謂下手!


    諫院的率先發難了!


    “臣孔道輔有本奏!”


    “臣蔣奇有本奏!”


    “一一奏來!”


    “丁謂身為陵寢監造使,在永昭陵修建過程中,公然縱容屬下工部員外郎雷允恭大肆拆毀民房,私占民田,孝義堡流離失所者十有八九,百姓怨聲載道天怒人怨,陛下聖裁!”


    “臣附議胡周所言,丁謂在修陵過程中私吞民產有傷天和,永安鎮本來最佳地址,丁謂其心可誅竟選不詳之地和兒原,以致雍王早夭,斷我大宋不世之基業,臣蔣奇懇請陛下抓拿丁謂下獄審問,以祭雍王褒王在天之靈!”


    丁謂趴在地上瑟瑟發抖,陵寢的責任不在他,這他是知道的,可是雷允恭這廝貪汙是肯定的,不少折子告自己黑狀的沒事前都讓自己給壓下來了,這次是一起算總賬來了。


    趙禎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當初兩個地方讓自己選,和兒原孝義堡這地是自己選的,不能怪丁謂。當初以為這隻是有心之人有意言之,沒想到一語成讖,雍王無故病夭,真真是天亡吾也!隻是群臣激憤,唾沫都快將丁謂給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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