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裏範仲淹在眾人欽佩而同情的眼神中毅然收拾了行裝前往西北,朝廷中又少一個可以為自己仗義執言的錚臣,趙禎的心情就像這正月的天,灰蒙蒙,陰鬱得不行。


    最讓他不舒服的是劉太後最終還是穿著龍袍去了太廟,風風光光地過了一把天子的癮。


    武則天以後劉太後可謂是第一人,所有人都在議論著這背後的政治意圖,有人私下甚至明說了,劉太後這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武則天可是把自己孩子的皇位都給廢了,一想到自己的處境,趙禎就坐立不安。


    劉太後如此行徑朝野上下竟然驚人一致地閉口不言,沒人敢站出來放一個屁,丁謂這廝現在身為百官之首更是沒說一句反對,反倒奉誠了兩句!


    現在所有的大臣隻有一上朝,張口閉口就是對李元昊的狼子野心各種猛烈批判,個個都是讓人趙禎都快感動得流眼淚的赤膽忠心,可是他們所有人都對劉太後的‘狼子野心’視而不見,選擇性失明讓趙禎出離地憤怒。


    西北自他趙禎太爺爺那一代起就沒有消停過,更何況北麵還有一個比他宋朝更早立國的遼國,多一個政權又有什麽區別?再說了西北彈丸之地與遼體量不一,哪裏需要如此擔心?


    除了範仲淹敢直言犯諫,其他的文武大臣全都是他娘的軟骨頭?平日裏那種鐵骨錚錚的架式哪裏去了?


    這些英雄好漢全部選擇性失明,對李元昊口誅笑伐,對劉太後卻慫得不行!


    其實大臣們並不是完全不吭聲,義憤填膺的人大有人在,言官禦史們個個都快跳起來了,這種事情不直言進諫怎麽能對得起他們的職業。


    他們聯絡了一大批文官以過年拜年的名義到樞密使錢惟寅家中商議如何如理劉太後‘想穿龍袍’這件事。


    現在文官為首的正相呂夷簡已經退休了,丁謂是不折不扣的‘後派’,劉太後想穿龍袍這廝甚至都能連夜幫忙裁出一件得體的龍袍出來,他要是能指望母豬都能上樹,他不去太後那告密就謝天謝地了。


    為什麽找錢惟寅,老錢素有賢名,這個人跟丁謂不一樣,雖然他幾個兒子產業也不少,可是人是實打實的做公務員,一心為了朝廷。


    更特殊的是他的官職——樞密使!不少人擔心劉太後會奪權,必要的時候勤王保駕靠他們這些書生的嘴可不管用,那得是真刀真槍腰杆子才能直。


    錢惟寅手裏管的就是兵,把他爭取過來這大事就算成功了。


    可憐的老錢怕什麽來什麽,現在他就擔心大臣們來找他,不用想也知道圖他什麽,就是圖他手裏的兵權。萬一劉太後盯上他,治他一個強黨營私的罪名,他可就跟著呂夷簡一樣得收拾行李迴老家。


    可是這幫他娘的讀書人又得罪不起,筆杆子就在他們手裏握著,當奸臣還是當諍臣就在一念之間,稍有差池這幾十年的英名可就萬劫不複!


    一群小老頭子幾十雙眼巴睛巴巴地望著錢惟寅大有你不配合就跟你同歸於盡的架式!


    錢惟寅語重心長地跟一幹同僚勸道:“諸公不想遺臭萬年我錢某人又何嚐不是,可是凡事都不能輕舉妄動,必須三思而後行!”


    禦史中丞孔道輔聲淚俱下,帶著一幫胡子花白的同僚一見錢惟寅的麵就往地上跪了下來:“趙宗危矣!”


    他這一嗓子其他人的表技也跟著炸裂,紛紛哭天搶地,上前跟小孩尋大人器訴一般:“錢公。。錢公!”


    禦史一看帶頭的是孔道輔,這位仁兄可是有幾分意思,當初科考舉人之時路過徐州,專門跑到百裏之外的都應天王祠去問卜,連擲了三珓都是大吉的卦像這才安心趕考。


    孔老夫子有雲子不語怪力亂神,他是孔氏後人,他學的更是孔聖之道卻需要求神問卜,讓人不由得有些想笑。


    人都是會變的。


    孔道輔更讓不解的是他科考前要問卜,待考上之後卻在寧州主政,一次真武廟真武顯聖神跡中當場擊殺顯聖的真身大蛇,對神魅等現象全然否定,簡直判若兩人。


    朝廷裏就有人料定孔道輔這個人是政治投機分子,也就是俗稱的牆頭草搞兩麵派的小人。


    孔道輔從寧州升遷,期間做了出使遼國的接伴使等臨時差遣,後來靠著劉太後的關係進諫院做言官,後來又升至禦史中丞,眾人料定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後派。


    可曾想蜜月期還沒過孔道輔就三番五次對劉太後幹政的事情提出質疑,甚至當麵駁斥劉太後,所有人這才看出來,孔道輔不是後派,而是一個堅定的保皇派,他隻對事,不對人,這樣的人說白了就是死腦筋,你提拔了我,但是如果你做了錯事,對不起,我照樣彈劾你,沒有人情可以商量。


    劉太後對孔道輔可謂恨之入骨,養了這麽一條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錢惟寅一看是孔道輔帶的頭就知道,今番不為西夏之亂,定是為了劉太後的事。


    錢惟寅喝退了所有的下人,看著一群小老頭,個個憂心忡忡,好言道:“大家必是為了劉太後而來,我也不想多說,隻是諸位莫讓我為難,迴去翻翻漢書,當年呂後王陵陳平周勃的事迴憶一下?呂相的下場諸位曆曆在目,若是現在我被太後逼走,楊崇勳一旦得勢力接掌樞密院,隻怕諸公悔之晚矣。”


    楊崇勳是丁黨人,也就是絕對的後派人物,兵權一旦有失,將來連翻盤的機會也沒有了。


    呂後王陵陳平周勃是什麽事?眾人一聽後背一陣發涼。


    漢高祖死後呂後操縱惠帝控製了朝局,這時候他想的不是幫劉家傳後,而是想讓他們呂家開枝散葉,於是就叫來當時的右丞相王陵問道:“我想封我們呂家的人為王。”


    王陵很生氣,當著呂後的麵反對道:“當初高祖白馬盟誓非劉姓不得稱王,你們呂家的人絕不能封王。”


    呂後見王陵這個老家夥竟然敢跟她唱反調,隻能尋覓朝臣為自己撐腰,於是又叫來陳平周勃問了同樣的問題。


    陳平跟周勃這兩個人可不是王陵那樣的死腦筋,這兩人跟著高祖那樣的人精,什麽牛鬼蛇神妖魔鬼怪沒見過?


    兩人用腳後跟想就跟著要是當了後派的人會是個什麽下場,可是兩人老謀深算,也沒有因為這事開罪去呂後。


    這兩隻老狐狸就迴道:“當初陛下掌權封劉氏為王沒錯,現在太後掌權了要封呂氏為王自然也沒錯。”


    呂後高興得一連封了幾個呂家人為王。


    王陵不高興了,高祖的屍體還沒涼呢,這兩小子就去抱別人大腿改換門庭了?他指著陳平周勃兩人的鼻子大罵:“虧你們兩人還是托孤大臣,當初還是歃血為盟過的,今天出爾反爾,真是小人!”


    陳平周勃兩人不怒反笑道:“逞口舌之快我們是不如你,但是日後光複劉氏你就不如我們了。”


    後來結局很現實,王陵得罪了太後被削權,陳平周勃厚積薄發迅速出擊,一舉將呂氏的勢力從朝中鏟除,這樣才有了漢室的綿延。


    以史為鑒,可以明得失!古人前車之鑒,可是曆曆在目!


    錢惟寅話說得很隱晦,可是要是連這樣他的一番苦心也沒辦法體會的話,那他說再多也沒有益處了。


    眾人一聽錢惟寅的話立即收斂起來,也不再裝腔作勢,是啊,不就是穿一件龍袍嗎,如今天下歸心一心向趙,劉氏想成就武周大業,可是誰會跟著她?


    待到劉太後真的做出喪失民心的舉動之時他們再一舉成事也不遲啊,便是現在對劉太後對做幹也討到什麽便宜。


    “虧得錢公一席話否則我們這些窮酸書生義氣用事,險些誤了大事,眼下正是敏感時期,今日我們諸人迴去隻說是來討論西北軍情,若是誰敢走露一個風聲,休叫我孔某人翻臉無情!”


    孔輔道做了多年的禦史手裏有很多這些官員的黑料,隨手一抖都是讓人心驚膽顫,不過今天不用他發狠,大家既然來了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泄露都得一塊玩完,沒人會那麽傻。


    雖說是不泄露消息,可是王陵陳平周勃的典故還是很快就在眾人之間傳開了,整個朝廷上下隻有丁黨還有太後沒有聽說過,否則怎麽會放過錢惟寅這些人?


    劉太後得嚐所願穿著天子的龍袍去太廟誥祭了一番,幾百年來除了武則天她是有此成就的第一人。百官們雖然心中不平可是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不是人人都武則天那麽能活,老太後年紀也不小了,再威風也沒有幾年了,到時候年老力衰還不是乖乖地要把權力釋放出來,錢惟寅他們也是有見於此,權當逗老太太開心的做法,讓她劉太後過過癮。


    梁川聽說劉太後穿龍袍去太廟事了,打心眼裏佩服這位一生極具傳奇色彩的女強人。她一生大落大起,最後風光無限,雖然究其一生也沒有做到廢帝自立,可是也是站到了許多女人無法達到的高度。


    自己來到了一個無比紛繁璀璨的年代,這裏將星如雲如臣輩出,街上隨便一個人可能都是曆史上有一席之地的人物,連一個女人都能穿著龍袍去祭祀太廟,在這以後曆史可再也沒有出現過這樣厲害的角色了。


    哦不,梁川忘了,在大清的最後幾個年頭裏,還出了一個女人,叫慈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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