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臉光鮮的閻老漢成了閻山村令人刮目相看的人物。作為在縣三幹會上講過話、全村惟一親曆過迎接澳牛盛大活動的人,其威武程度一點不遜色於村裏曾經出過的那些將軍們。他本人是屁顛顛地,為自己到了晚年才成為一顆夜明珠,光宗耀祖地放起光彩來自豪。也是啊,一把黃土差不多埋到脖子上的老骨頭,那天沿門子鬧秧歌時,得知縣長到了瓦寨,便即興唱了秧歌詞表達了農民對政府多次瞎指揮搞得產業化建設不滿,非但沒惹出啥麻煩,反倒說好引起縣長大人的重視。隨之自己的好運接著而來,以養牛戶的身份參加了培訓班,住進縣裏的招待所,睡上軟綿綿的席夢思,吃上炒菜和魚鴨,更激動的是被縣長親自點名在千人大會上光宗耀祖地發了言。接著,在3萬元的買牛款中縣裏給補貼了1萬,擔保貸款1萬,鄉裏又按照劉縣長的悄然指示扶持了5000元,也就是說自己連湊帶借僅掏出剩餘的5000元,一頭澳牛就被喜氣洋洋的拉迴家。這還不算,政府又是給修闊氣的牛舍,又是派獸醫上門防疫,真是服務到家了。政府這樣扶持,退一萬步講,要是奶牛的產業出了問題,那誰也怨不得。每當腦子了把奶牛和蘋果、烤煙這些產業聯係在一起的時候,閻老漢馬上盤算真要失敗,那就是命運的過。

    正月十五的時候,閻老漢的牛舍率先在鄉裏建好,從這一天起,他每天必做的功課就是一大早過來,這裏摸摸,那裏拖拖,隻有這樣心裏才分外踏實。要說,這牛舍也真是氣派,可以說是閻山村曆史上最好的建築,是一道人們常說的亮麗的風景線。牛舍寬敞高大,裏麵亮亮堂堂的,雖說板材是薄了些,但從外表上看來一點也不像畫的,是那種厚木頭的感覺,踏實厚重,無處不彰顯出氣派,加上洋氣十足的三角尖頂被油漆刷得通紅,站在5裏外的溝底即使是村委會的三間大瓦房瞧不見,牛舍的這道亮麗風景線也在晃眼。鄉親們當然知道,這樣的大手筆不是閻老漢能弄得起的,是在縣裏統一加工好,由鄉裏的工匠僅用兩天的時間組裝好的。工程交給閻老漢後,他看到空蕩裏麵有些空蕩,便像一個實用主義大師,這裏要加一個槽子,那裏要加一個櫃子,謀劃著進行多處改造。他的這些自行設計的改造內容需要很多的木料,便找村長試圖批準自己去砍伐幾顆溝道裏長的河北楊。村長為難地,說洋房子蓋起來,洋牛弄到你家,這已叫村民們眼紅的不行了,再要是讓你砍樹恐怕說不過去。你也應該知道,砍樹要經過林業局批準,私自砍伐可是犯法的事,你要是一砍,被人舉報了,我們倆就得一塊兒倒黴去坐禁閉。閻老漢一聽也是這個理,隻得在自己家裏尋找解決的辦法,瞅來瞅去的,就一聲不吭地將自己的門板卸下做了邊牆。看到奶牛隻能臥在地上,就又狠了心把早給自己準備好的一副上好水桐木棺材板子拿了出來,做了一隻大床,上麵再鋪些草,做了奶牛的臥榻。當村裏最有文化的陳老師領著村小學的學生們,配合課文來參觀牛舍,說這就是格林童話裏公主們才能住的屋子時,一旁的閻老漢不知是高興還是傷心,竟然嗚嗚地哭出了聲。

    進城接牛的前一天晚上,閻老漢烙餅子般倒在土炕上激動地睡不著,直折騰到雞叫頭遍也毫無倦意。起床後,他用洋胰子仔細抹了手臉,還蹴在鹼畔上刷了所剩無幾的幾顆槽牙,決心要把自己身上的毒消得無影無蹤,才幹幹淨淨地去迎接奶牛。從山頂自己的土窯洞走出後,很深情地望了窯洞足有一分鍾,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會迴到這裏居住了。自從牛舍建好後,他早就有意住了進去,但轉念一想,牛舍是為澳洲奶牛修建的,連主人都沒有來,那有自己先住進去的道理,於是,隻好在連門板都被卸了的土窯洞裏住了差不多1個月,終於盼到了奶牛到來的時刻。

    離開土窯洞的時候,他到羊圈裏拉上了那隻奶山羊,這是一頭3歲多、剛生過羔子的老羊,又懷上羔子了。此時,他的搬家也意味著奶山羊的搬家,他早在牛舍外麵為山羊修好了羊舍,隻是以後恐怕要冷落將要坐月子的她了。

    閻老漢拉著奶山羊來到坐落在半山腰村委會旁邊的牛舍,安頓好山羊後,從村部院子的深井裏吊上來一桶清水提進牛舍,手伸進去還有些冰涼的冷水裏弄濕了毛巾,又揩窗子又灑掃地,裏裏外外精心打掃了一遍。此時,天才剛麻麻亮。他穿上過年才穿過的那件藍滌卡褂子,出門時特意在新縫製的褡褳裏裝上10多斤的黃豆,作為奶牛路上的幹糧。咧開所剩無幾的幾顆牙齒的大嘴,唱著信天遊出了村,趕往10華裏外的鄉政府。

    原說是8點鍾在鄉政府集合,誰知閻老漢7點才過10分到了鄉政府,一大半養牛戶早已來到,大家在院子裏吵吵嚷嚷的,看得出來都很激動。8點過了,黃平靜書記從他的辦公室裏睡眼惺忪地出來,跟大家強調了幾句,帶隊的副鄉長也說了幾條紀律,然後黃平靜和副鄉長坐了小車,他們20來個養牛戶集體乘上一輛大卡車前往縣城。車上的人憧憬滿懷,都是未來的致富帶頭人,所以意氣風發地迎風昂立,天上地下說著笑話。有一個人說把他家的,那天到市裏轉了一圈,開發區的晚上到處彩燈閃閃的,都是娛樂城、練歌房的招牌,更想不明白的是,洗浴中心的招牌上竟畫著一頭奶頭端豎的大奶牛,是說用牛奶洗澡的事情。車上的人們聽了都是忿忿不平,一個30出頭的年輕人說他媽的,我們農村人啥都趕不上趟。咱們沒糖吃的時候城裏人使勁吃糖,有糖吃的時候城裏人卻開始尿糖;咱們用土疙瘩擦屁股的時候城裏人用紙擦屁股,也用上紙擦屁股的時候城裏人卻用紙揩嘴;咱們窮的要命時城裏人罵咱們吃俅喝涼水,如今咱們有飯吃了城裏人卻開始吃俅喝起了涼水。咱們現在養奶牛準備喝牛奶了,城裏人卻拿奶子洗上澡了。把他家的這個世道,咱們農村人啥時才能趕上潮流啊。大家就連連感歎,農村人的命就這樣,不認也得認!

    車在急行中,好像追逐到了前麵天空上的大塊烏雲,黑沉沉的,“黑雲壓頂城欲摧”,有人樂觀地唱了一句秦腔,隨即一陣狂風把下麵的戲詞嚴嚴實實地堵了迴去,緊接著,雷鳴電閃的下起了大暴雨。司機停住車要大家下來躲避,車上的人們怎麽也不下來,閻老漢還大叫快走吧,耽誤了領牛的大事誰也負不起責任。說話間,大家都脫了衣服搭在頭上作臨時避雨工具。司機看他們的這副模樣隻好繼續前行,也就是一刻鍾的工夫,暴雨成了小雨。

    一夥人趕到縣城時雨過天晴,陽光燦爛。被淋了一個落湯雞的閻老漢他們個個神采飛揚,大家貓著腰在車廂中脫給精光,胡亂擰幾把衣服,此起彼伏地“阿嚏、阿嚏”打著噴嚏。此時,會場的高音喇叭裏傳出了“喂,喂”的聲音,渾身濕漉漉的閻老漢一慌神拉起脫了一半的褲子,麻利地跳下了車便要趕往歌聲嘹亮的會場,走了幾步才發現人家剛才是在試驗麥克風。再迴頭上車不方便了,隻好隨便找了個牆角,也不敢脫衣服,抓著衣領、袖口、褲腳等地方,胡亂擰出一些水來,頓時感到身子輕快多了。此時,早到的副鄉長找到大家,集中在一起領進了會場,找到養牛戶牌子便指揮大家坐在這個方陣裏。走在前麵的閻老漢,瞄準前麵的一個位置,就假裝蹲下挽褲腿讓其他人走到後麵,自己便占了這個位子。占了好位子是打算一會兒把台上的每個細節看得仔細,把每個步驟牢記在心,成為迴去給村民們炫耀的資本。

    雨後天晴,太陽紅彤彤的,春日的陽光下閻老漢被曬得頭暈腦脹,又不敢到外麵去躲避,生怕違反了紀律,無聊中便摸出煙鍋子抽起旱煙來,濃烈的煙草味惹得另外一個職工方陣的人給他翻白眼,他嘿嘿尷尬地笑著,收了煙袋,閉上眼睛,滿世界都是白花花的牛奶。在淌著口水的興奮中,聽到台上的領導宣布會議開始,睜眼一看,澳洲大奶牛出現在會場,閻老漢激動了,看著這些碩大的體格和垂掉著的大奶子,他的魂被奶牛勾走。看到現場擠奶然後請台上領導飲用的場麵,更是受到了鼓舞,這個節目要比中央電視台裏拿個動不動就掉眼淚的倪萍主持的節目熱鬧多了。他當時決定,把奶牛牽迴村後,也要給鄉親們每人喝上一碗鮮奶子。

    第一批先到的100頭奶牛被拉到一旁,每幾頭麵前放置了一些草料,胡亂吃了幾口就被分配給西邊三個鄉鎮的養牛戶牽走了。在旁邊觀看的閻老漢聽副鄉長說,縣澳牛辦是以鄉鎮為單位逐個排隊分配的,瓦寨被排在後麵,可能要到下午才能領到奶牛。除了被拉走的100頭,其餘的運牛車隊將運送到體育場集中。說著,各個鄉鎮的養牛戶們騷動起來,提包的,背筐的,大家在自己鄉領導的帶領下,像是一群逃荒的隊伍,都匆匆趕往體育場。到了體育場,剛好又有100頭牛拉了過來,澳牛辦的人喊叫其它鄉的名字,點名、喂牛、簽字,亂糟糟的忙活了半天,直到奶牛被拉走現場才出現短的平靜。就這樣,牛運來一批又一批,閻老漢他們等啊等啊,老是輪不到。直到太陽落山後,大概是最後一批過來,才輪到東邊的瓦寨鄉。鄉幹部看牛到了,連忙從附近的飯館裏叫來了喝的麵紅耳赤的副鄉長,他好像早不耐煩了,按照名單點了名,說由於牛到的晚,所以上午拉人過來的大卡車已經走了,領到奶牛後自行解決運輸問題。講話完畢,叫下屬把牛分發給本鄉的各養牛戶,徑自找地方吃喝睡覺去了。20多個養牛戶隻有兩個自家有電動三輪車的,當即把牛弄到車上連夜運走,大多數人拉著奶牛卻是一籌莫展,不知該到那裏安頓奶牛和自己。有人就在體育場裏麵席地而坐,奶牛麵前放了一把草料。閻老漢心疼奶牛,不忍心叫她夜宿露天地,先把褡褳口子敞開,讓牛好好地吃了一通黃豆,然後摸摸衣兜裏的幾百塊錢,牽了牛沿街尋找旅館。

    山梁縣城靜悄悄的,昏暗的路燈發出冥冥的亮光映照出一條不長的街道,其它地方黑黢黢的,和白天的熱鬧氣氛形成極大的反差。閻老漢沒敢走進閃爍霓虹燈的賓館、招待所,而是往縣城邊上的城郊結合部走去。走了一家又一家,這些旅社都是爆滿。他就納悶哪來的這麽好生意,老板告訴他別找了,今天好多鄉下人進城看紅火,所以各家旅館都住滿。果然,轉了一大圈子,別說找到奶牛休息的地方,甚至連塊空地都不好找,後來他鬥膽走進那些霓虹燈閃耀的大飯店裏,停車場倒是空著些位子,可看車的卻說就是給多於汽車兩三倍的錢,也不讓奶牛歇息。實在沒轍了,他隻得又把牛拉迴體育場,不管怎麽說,這裏是政府專門提供出來的,在各有一二百人與奶牛混居的體育場裏,好的地塊早已經被別人占據,他隻能找到有些泥濘的地方,拉著奶牛臥下,可牛一看這麽潮濕和肮髒,怎麽也不肯伏下身子,他也隻好佇立在奶牛旁邊,心疼地撫摸著,打盹到天亮。

    太陽還未露臉,體育場開始沸騰起來。牛叫聲、汽車喇叭聲和養牛戶與運輸戶的交易聲,一波勝過一波地交織。等到太陽都升的老高了,閻老漢和鄰村的另一戶才終於合雇到一輛加高車廂的130貨車。兩頭牛裝上去後,他們倆人連忙爬上車廂,司機說下來,下來,坐進駕駛室裏。你就開車吧,奶牛坐上麵,你盤算我老漢怎麽舍得丟下她自己坐進爐子裏。閻老漢催促司機開車。都怎麽了,平時都搶著要坐駕駛爐子,今格養上了,就把洋牛看得比自己都金貴。不過老漢,我告訴你,國家有規定客貨不能混裝。你們還是下來,要被交警逮著,罰款可要你們交啊!閻老漢聽這樣說,才十分不情願地坐進駕駛室裏。車子開得很快,一出城便上省道,大約走了半個多小時的柏油路,轉上狹窄的地方石子道路,車速也就慢了下來。閻老漢對司機說自己要下車方便一下。司機看了他一眼,說就你老漢事多,便停了車。誰知,閻老漢出了車門離地都沒挨,端直麻利地爬上車廂,又和奶牛呆在一起。司機喊叫著下來,閻老漢精通地說上了這條小道,從來沒見過有交警搗蛋。見閻老漢這樣了,另一個人也要上去照看。司機苦笑著搖搖頭,說這些養牛的都患上病了。也不在理他們,隻好重新開動車輛。

    快到中午時分,運牛車開到閻山村口。司機探出頭問車廂上麵,把牛卸在哪裏?閻老漢像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那樣,立起身子自豪地一指半山腰,說看不見那座通紅的尖頂頂牛舍嗎?那就是奶牛的家。司機說你老漢也別逞能了,知不知道,全縣的牛棚都是統一設計的一個模樣。真是的,從昨天開始我都送多少趟奶牛了,怎會不知道牛舍的樣子,隻是剛才沒往遠處看罷了!司機說著一加油門“轟”地一聲,車子啟動朝著牛舍的方向繼續前行。“停停,停車,停車”,車廂上麵的閻老漢大聲喊叫起來。司機有些不耐煩地問又怎麽了,你的事情真多。閻老漢說山路這麽陡,人家澳洲牛是在平灘上長大的,陡坡把牛給顛簸著,要是發暈成了腦震蕩,可就弄下大亂子!說著,在司機的嘲笑中,拉過車裏的木板搭起架子,輕輕拍打了牛的屁股,奶牛也就十分聽話地從木板上走了下來。

    送走司機後,閻老漢遇到了一個難題。拉到奶牛後,他沒有像別人那樣在牛鼻子挽繩子,牽著牛鼻子行走。現在倒好,昨晚和他找旅店的奶牛,此時大概看到這裏是窮鄉僻壤,就不聽話了,和閻老漢較勁了。他隻好像哄孩子般的說著話,在牛屁股上輕輕一拍,走啊,好好走,就要到你的新家囉!奶牛好似聽不懂中國話而無動於衷,一副很害怕的樣子,呆呆地麵對遠處黑黝黝的大山張望。過了一會兒,他又拍打著牛屁股,可奶牛依舊繼續犯著牛勁。站著幹嘛?不乏困,不餓嗎?好像昨格夜裏都感冒著哩!乖,聽話啊,迴家吧,迴到你的新家裏就會都好的。像乖哄孩子那樣,閻老漢苦口婆心地說著,奶牛依然呆滯地站著,絲紋沒有邁步的意思。走不走,再不聽話我可就俅氣!知道不,老漢我要是俅氣了就會動手,給你戴上籠頭,挽上鼻繩,牽著走。那樣可難受啦,要是再不聽話,我就不管你是老外、老內的,啥劉縣長講過的國際國內關係,隻好拿起棒子打你啦。閻老漢假裝生氣地訓斥,再看奶牛時卻驚奇地看見,有兩顆葡萄大小的淚珠,晶瑩透亮地從奶牛的眼眶裏流出來,順著寬大的臉頰滾動。閻老漢從昨天一見到奶牛就知道這是一頭善良的牛,這牲靈此時的流淚,叫閻老漢既高興又難受,高興的是她好像聽懂了中國話和自己的心相通著,難受的是叫一頭奶牛不遠萬裏來閻山這樣的苦焦地方遭罪。

    閻老漢和奶牛對話的當兒,被附近的村民們看見了,有好事的人們就開始興奮地喊外國牛拉迴來啦!閻老漢把外國牛拉迴來啦!歡快的聲音在山坳裏連綿迴蕩著,吸引出更多還在準備吃晌午飯的鄉鄰們。深山裏的人厚道,誰家隻要有大小事情就有人來張揚,作為自己的事情來對待。家家的紅白喜事都辦得紅紅火火,何況是來閻老漢家的外國朋友呢。孩子們馬上從家裏衝了出來,男人們也放下手裏的碗筷,準備下炕,有些講究的愛好女人們,連忙弄出半盆水擦臉梳頭,塗抹些雪花膏之類的東西,旁邊走得慢的男人就罵罵咧咧,說給誰打扮呀,怎麽發癢啦,是不是想漢子了?人家出去是為了看牛,還是為了看你?女人們也不理睬男人的笑罵,繼續我行我素。

    奶牛的牛勁繼續犯著,招惹來更多看熱鬧的人,大家像看新娘子那樣稀罕這頭來自外國的牛。這個摸摸牛脊背,那個拍拍牛屁股,更有多數人蹴在地下看那兩個大奶子開著葷玩笑。閻老漢不住地吆五喝六,連聲喊叫這牛摸不得,摸不得。在大海上一連走了幾十天水路,要像坐月子的婆娘調理好方可見人。有人說閻老漢你真小氣,不就是弄迴頭外國牛嘛,又不是你娶迴的媳婦。就算真娶迴媳婦,總也要鬧洞房紅火紅火!閻老漢也不理睬他們,隻是不住地作揖,禱告大家說:好我的鄉親們,奶牛現在真是有病,改天等你們的牛奶奶康建了,一定要她給你們每家每戶擠一大碗鮮奶喝。到時候,我老漢親自挨門逐戶送來。這樣一說,有人更是起哄,說你的牛奶奶莫不是得了艾滋病吧,要真是得了艾滋病,保險會要老漢你的命!

    閻老漢一邊在求告大家,一邊滿腦子想的是,用什麽辦法叫奶牛聽話,乖乖地跟隨自己迴家。走不走,妞妞,好妞妞,要聽話。他拍打著牛的屁股,耐心地對著牛耳朵輕聲說道。奶牛好似見這麽多的人圍著自己談天說地,任憑閻老漢怎麽說,就是不動身子。

    閻老漢真肉麻,還把奶牛叫妞妞。也真是的,自己活了大半輩子,難道不知道對牛彈琴的說法。圍觀人們見奶牛和老漢較上了勁,使勁地做思想工作,嘲笑地說。有一個年輕人突然發現奶牛的耳朵上掛著一個黃燦燦的銅牌,上麵寫了一串外國字和0518的號碼,便說閻老漢要發財了,連牛的號碼都是518,“我要發”。大家夥也都好奇地摸這個牌子,果然是我要發。

    閻老漢聽了心裏也是樂嗬嗬的,連忙解釋說:“我要發了大家發。所以嘛,我不是對牛彈琴,她能聽得懂人話,是不是,乖妞妞。剛才你都流淚了,是不是聽懂了我的話?”說著,他一手把牛頭輕輕一摟,另外一手撫摸著牛的脊梁,繼續耳語說著什麽,人們也逐漸悄無聲息起來,等待著會出現何種奇跡。

    奶牛先是東張西望,然後好似靜靜地思索起來,這樣在大家的期待中過了十多分鍾,然後目不轉睛地盯住閻老漢看著,似乎認命了,感到再這樣僵持下來會得罪全村人的,便無可奈何地“嘸”地長叫一聲,低垂下頭四蹄緩慢地挪動起來。在眾人驚奇般的歡唿聲中,在大家的前唿後擁中,閻老漢與奶牛並排廝跟,緩緩地沿著山坡爬上去,等到了牛舍前時,奶牛已是氣喘籲籲,身上還微微冒出了細汗。

    “到家了,妞妞,這就是你的新家,迴家,快迴家!”閻老漢也不知道怎麽奶牛叫做了妞妞,而且叫得十分順口。妞妞喘著氣卻停下了腳步,她聞到了淡淡的油漆味,好似在思考著什麽樣的問題:這樣的地方生命能得到安全嗎?也許是想著多了,隻見她開始退縮。

    閻老漢哪裏知道這些,他隻顧為奶牛勞累的模樣痛心,此時再怕她犯起牛勁,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牛脖子,在一群孩子的起哄聲中,連拉帶扯地拉進裏麵。他把妞妞安頓的臥下,然後走出去對看熱鬧的村民們說:“大家先迴去,改天給大家送鮮奶的。”

    眾人看愛熱鬧的閻老漢,拉迴來洋牛竟然是這麽個態度,便覺得沒再呆下去的意思,就拉著孩子散去。臥到鋪滿麥稈的地上,妞妞感到身子下麵有些硬,磕得身體到處都痛。不過,真是太累了,累到了極致,很快,便在濃濃的油漆味裏沉沉地睡去。放下心來的閻老漢此時卻一點不停歇,打來一大桶水,伸出青筋端冒著的老手放在水裏試了一下溫度,感覺到有些涼,便又從暖壺裏把開水倒進去一些,然後用一塊嶄新的白毛巾把水蘸上,從頭到腳仔細地給奶牛擦洗起來。誰知,白毛巾一挨妞妞的身子竟然弄得全部是煤黑。他想起這是拉煤車運迴來的,就是10桶水也洗不淨這麽大的一個身軀,便把毛巾在幾個重要部位擦洗。熟睡中的妞妞大概覺得這是一種舒服無比的享受,擦蹄子的時候就主動伸直,擦背的時候配合地翻個身,等到麵對妞妞大奶子的時候,閻老漢的手顫抖起來,渾身也不由自主地麻酥酥的。肥碩綿軟的奶子,勾起了悠遠的痛苦迴憶。當年就是為了這奶子,自己聲名狼藉,之後打了一輩子光棍。如今到快入土的時光,又握起這樣的玩意,心情十分複雜。

    閻老漢和黃土高原上千千萬萬生活的農民一樣,在用無窮無盡的勤勞換取一輩又一輩的貧窮中長大,由於要擺脫貧窮,村裏的女子都嫁到了外麵,連基本生活都難以保證的閻狗蛋到了快30歲還沒有和女人有過膚肌的一點點接觸。村裏的老光棍們經常歎息說,咱們這些人連個尿盆都不如,尿盆每天都能看到幾迴女人的那個東西。他不服氣自己的命運真的不如個尿盆,就動了心思。後來,與一個男人做泥水匠的老女人好上了,終於比冰冷冷的尿盆強了好多。自從和女人有了性事,他才發現自己的前幾十年過的是那樣的悲慘,竟然不知道女人是這麽地美妙。偷盜都能使人上癮,更別說是偷情了,特別是對閻狗蛋這種不如尿盆的人而言,和老女人一來二去的往來便膽大妄為起來。那次,在老女人的調教下高興連玩了幾把,累極了的他實在舍不得從那熱乎乎的身子上下來,就忘乎所以地違反遊戲規則,竟然當晚宿在人家家裏。更不巧的是,男人的吃飯家具瓦刀壞了,為了不影響工程修建,雞還沒叫頭遍就急急地往家裏趕另取一副新瓦刀,正巧把閻狗蛋堵在被窩裏抓了個現行。男人先是揮動木匠有力的大手對他一通暴打,然後要捆綁起來送到公社處理。那個特殊的年代裏,搞男女關係是千夫所指的事情,名聲可以壞到九州四海。閻狗蛋和老女人嚇得淚水漣漣,跪地磕頭求饒,當牛做馬都可以,隻要不送到公社。經過一通暴打,此時男人的氣消的差不多了,從內心裏來說也害怕把事傳出去,戴綠帽子的名聲是任何男人的大忌呀,甚至比祖墳被挖了的名聲都要難聽。男人抽著旱煙,沉吟了半天,看到地下放著一盆黃橙橙的尿液,就問這裏麵有你的尿沒有?閻狗蛋不知所措地點點頭,男人說那就好,你要不想公了我們就私了,把這盆尿喝光了,就饒了你。閻狗蛋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著哪輕哪種,在萬般難耐中隻好端起盆子,拈住鼻子想一鼓作氣地喝幹尿液。連驚帶嚇,再加上喝尿的恥辱,閻狗蛋襠裏的寶貝再也不聽指揮了,徹底失去了做男人的本錢。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歹事傳千裏。泥水匠在一次喝多酒後把這個事情說了出來,很快閻狗蛋喝尿的醜聞傳遍了四鄰八鄉。有人又在他的故事上進行了演繹,說喝到半盆尿的時候,實在難以喝進黃橙橙的尿液,就大言不慚地問泥水匠家裏有沒有鹹菜?通奸被逮後,以後的好多年裏,閻狗蛋都難以在村裏抬起頭。後來,村裏建立飼養室,要求白天黑夜都要和牲靈們住在一起,最主要的條件就是單身。已經是三十好幾的他主動向生產隊長請戰,這才當上了一名飼養員。起五更、睡半夜,閻狗蛋一心撲在牲靈身上,直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生產隊解體,牲靈們被分到各家各戶,他才完成了飼養員的曆史使命。

    真要感謝黨的好政策,閻狗蛋經常這樣說。改革開放後,他也從通奸給自己造成的陰影裏走了出來,家裏的生活也開始了變化,除了種地之外,他還養了一群山羊,賣肉、賣絨、賣皮子,生活就像芝麻開花節節高。閑暇的時候,他便扭秧歌,做傘頭,唱啊跳啊,除了沒有老婆外其他的生活算是過的滋潤。看他這樣,村裏村外有好些人來提親都被他以種種理由拒絕。其實,他更害怕的是,如果人們知道他襠裏玩意當初被泥水匠驚嚇的已經失靈,笑話則更大了。沒有女人的他,家裏的事情就少,所以經常幫助大家,在村民中間很有人緣。平時,他又愛看電視和報紙,大家的大事小事都願意跟他說,他也認為自己懂得政策,就敢於出頭露麵跟上麵去討公道。前些年,為了使中央減輕農民負擔的精神真正落到實處,在多次和鄉政府交涉未果的情況下,他寫了狀子,征集了全鄉六千多農民的簽字,狀告鄉政府超過國家規定的人均純收入百分之五的規定而收取農業稅。這樣的案子縣法院自然不敢立案,他就帶著村民代表跑市裏進省城,還找了幾個在省裏、京城做過大官的瓦寨人。通過這些領導的幫助,加上新聞媒體的關注,官司雖然後來始終沒打成,縣鄉立即研究把負擔減了下來。有這樣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發生,瓦寨鄉便在市裏、省上掛了號,成了遠近聞名的刁民鄉,閻老漢也成為刁民的代表人物之一。

    擦洗肥大奶子時,奶頭裏竟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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