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神經係統在接收到突如其來的外部信息時,會在四分之一秒的時間裏,將心裏最真實的感受和情緒,不經意地展現在臉上。


    觀察這個,占色是個中高手。


    她笑了笑,沒有多說,隻摸了摸小十三的腦袋。


    “十三,叫大姨,叫章叔叔。”


    小十三心裏不太樂意,可抿了抿小嘴巴,還是乖乖聽了老媽的話,不情不願地向章中凱和唐瑜問了好。不過,等唐瑜看過來的時候,他也沒有忘了向她做一個鬼臉,再衝她警告性的一瞥,滿是孩子氣的臉上,滿是對自個兒親娘的維護。


    唐瑜這時的表情,已經恢複了自然。


    沒有與小孩子計較,她隻起身拉凳子。


    “占色,你們怎麽來了,快過來坐在這兒。”


    這裏凳子不多,她站起來,把自己坐的軟墊椅子讓給了占色,又從旁邊去拉了一個條凳過來,招唿孫青和小十三坐下,動作熟稔得一看就是這兒的常客。


    挺著一個大肚子不太方便,占色也沒有跟她矯情,坐在了軟墊上。


    “謝謝!”


    圖書館這個時間點兒的人不多,零零散散地幾個同學,見到她姐妹二人長得那般相似,都慣性投來注目,不過隨即,又埋頭到了書中,沒有人再關注。


    章中凱推了一下輪椅,笑容溫和。


    “怎麽過來也不先打個電話?咱們可以找個地方聊天,這裏不太方便。”


    “沒什麽,我坐一會兒就得走。”


    每一次聽到章中凱雲淡風的輕笑聲兒,占色的心尖兒上就有點發顫,覺得老對不住他了。


    “一會兒就走啊,我還說你能多玩一會兒。”唐瑜臉上明顯有失望。


    勾了一下唇角,占色笑著注視了他倆好幾秒,才微笑著揚起了眉頭。


    “你倆剛在聊什麽呢?聊得那麽開心。”


    在她清亮的嗓音裏,唐瑜臉上的不自在又多了一層。


    沒等她出口,搶在她的前頭,章中凱卻是笑了一聲,慢吞吞地扶著輪椅的手把再次往前推了一步,把桌子上的一本書遞給了占色,輕鬆地笑說:


    “我們倆在討論‘天生犯罪人’的問題。”


    “天生犯罪人?”占色重複了一遍,拿眼去看唐瑜。


    天生犯罪人是龍勃羅梭的一套關於犯罪原的一個理論。因為有些人天生就有犯罪思想,與基因和遺傳等等有關係。


    章中凱和唐瑜,也算是同一個學科的人,討論這個很說得過去。


    見她問到,唐瑜點下頭,臉上的笑容就多了一抹不太自然的羞澀,“章師兄的見解非常獨到。虧我學了那麽多年的心理學,真是感覺望塵莫及。”


    這一迴,占色總算瞧出點兒名堂來了。


    都說美女愛英雄。


    實則,美女其實也是愛才子的。


    就憑那個時候的章中凱能夠風靡中政,引無數美女竟折腰的風姿,他不論談吐還是個人能力,確實有吸引女人注意的地方。而現在見唐瑜這個樣子,莫不是對他有點兒想法了?


    要知道,唐瑜在m國的時候,一輩子都在林心紋的控製下成長,從來沒有自己做主過任何事情,後來受命去了依蘭見到權少皇,直接被他迷倒,可那也是對他遠觀,更多的感覺來源於她演戲和入戲的問題。就像演員很容易和對手發展為戀人一樣,她所謂的愛,大多也來源於此。


    而現在自由地與章中凱接觸,大抵也是唐瑜這一輩子的初體驗了。


    心裏微微一動,占色對這個事兒,其實也是樂見其成的。


    章中凱喜歡自己,她知道。唐瑜與自己長得這麽像,對他如果真的有情,兩個人能夠在一起,那也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好事兒。


    隻是……


    默了一下,她沒有揭穿,隨口笑問。


    “章師兄都說什麽?”


    “嗬嗬。”唐瑜顯得興致勃勃,“剛才章師兄用幾個趣味兒方法給我列舉了好幾個案例,我覺得對我很有啟發。占色,現在我來問你啊,你會不會在與一個人初見的時候,僅僅就因為對方的長相來判定自己的喜惡?”


    “長相?”


    “嗯,不是好看與不好看的問題,而是一種感覺。我給你舉個例子。我在m國上學的時候,有一個h國人,長得很英俊,班上女同學都喜歡跟他交朋友。可是我第一次見他,就不喜歡,甚至厭煩他。其實,他並沒有做過讓我討厭的事兒,而我們之前,也沒有見過。你有過這樣的情況嗎?”


    皺著眉頭,占色略一思考,點頭,“也會有吧。”


    “你猜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占色順著她的話問。


    唐瑜瞥了章中凱一眼,又笑著說,“臉譜,外貌。”


    又好大一通給章中凱戴了高帽後,她才接著說,“章師兄說,世界上雖然沒有完全長得相同的兩個人,但哪怕人千變萬化,卻會被歸類會各種各樣的臉譜,每個人都有一個臉譜可以套。如果我在以前的生活中,對於一個與他有著相同臉譜的人產生過厭惡。見到他,就不自覺地帶出了情緒。”


    占色笑,“這個理論確實很有意思,臉譜是說長得相似?”


    “不。這還是從龍勃羅梭天生犯罪人理論延伸出來的。人的生理特征,決定了一個人的性格特征。比如尖酸刻薄的一類人,在生理特征上,一定有著相同點。那麽他們就是有著相同臉譜的人,會有相同的性格。”


    想了想,占色瞥著她,又指了指自己。


    “那像咱倆長得這麽相似,性格也會相同嘍?”


    唐瑜被她繞得悶了一下,有點兒接不上話來。


    章中凱卻笑笑,接下去說,“生理特征不僅僅指外在,性格的形成也會受後天的環境影響。還有,你與唐瑜看上去性格不同,說不定生理特征還真就是一樣的。不過嘛,這個理論很唯心,比如我現在看到唐瑜,就會把對你的很多美好想象自動加在她的身上,這就是臉譜化帶來的效果。”


    心裏窒了一下,占色見唐瑜臉色稍稍一沉,隨口就換了話題。


    “這麽說起來,人的長相也會受後天的環境影響?”


    “那是,例如夫妻相。在經過氣候、環境、水質,各種後天環境的影響之後,兩個人的生理特征就會慢慢同化,不僅會長得類似,就連處世的方式都會雷同。”


    點了點頭,占色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見唐瑜也輕鬆地笑了起來,她隻微笑著意有所指地說。


    “姐,我看你往後還得多到章師兄這裏來走走,一定會受益良多。”


    唐瑜是一個聰明人,聽到她這樣兒調侃的語氣,就知道她察覺出來了什麽。不自在地笑了笑,她看向了章中凱。


    “我是沒有問題,就怕會太打擾了章師兄。”


    “客氣了。”章中凱笑得依舊隨和,“我整天在這兒閑著。別的東西可能沒有,最多的就是時間了。”


    占色看著章中凱的輪椅,又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師兄,你這個腿,醫生有說什麽時候才能完全康複嗎?”


    章中凱笑笑,似乎無所謂,“估計還得好長一段時間,康複訓練都得做好幾個月,還不知道有沒有效果呢。”


    心裏歎了一下,占色不經意就想到了上次在紅綠燈口的匆匆一瞥,勾著唇,突然笑了笑,問,“對了,師兄。你說到這個臉譜和相貌的問題我才想起來。上次我看到一個男的,長得跟你實在太像了。要不是他沒有坐在輪椅上,我都差點兒以為那個是你呢。”


    “是嗎?”章中凱輕笑,不以為意。


    “嗯。”占色點頭,突然一笑,補充,“你說按你這個理論。要是找到他,再研究研究,會不會發現你跟他也是有同樣生理特征的人?”


    章中凱微微一笑,“那說不定,還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呢。”


    他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來的。可他說到這裏,卻讓占色與唐瑜同時一愣,互相望了一眼,對於“失散”兩個字兒多了不少的感觸。


    又聊了一會兒,占色見和呂教授約好的時間快到了,便站起了身來。


    “我得去看老師了,師兄你要不要一起去?”


    下意識地眯了下眼睛,章中凱搖頭,“我在工作時間,晚點再去看她吧。”


    他的話沒有漏洞,可占色卻愣了一下。


    在提起來敬重的呂教授時,他那極淺的一眯眼,表現出來的情緒很不對勁兒。


    不過,那不到四分之一秒就閃過的情緒,雖然被她敏感的神經捕捉到了,卻也覺得隻是自個兒的錯覺,很快便舒展開了眉頭,拉著小十三,向章中凱告辭了。


    “我剛好也要走了,占色,我們一起出去吧。”


    唐瑜跟在了她的後麵。


    幾個人出了圖書館,占色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皺了下眉頭。


    “姐,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給我說?”


    唐瑜抿了抿嘴角,搖頭:“沒,沒什麽。”


    “你對章師兄有好感了?”


    她問得太過直接,直接得唐瑜當場怔了一下。


    然後,她眼皮兒垂了下來,像是有點兒不好意思。


    “占色,你覺得還成嗎?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喜歡他,就是覺得他這個人還是不錯的。我現在,就想找一個穩妥的人,談談戀愛。”


    占色沉思了一下,實話實說。


    “我欠了章師兄的,如果你要真隨了他,我自然是高興的。可是唐瑜,你是我姐姐,我還是得給你提一個醒,他畢竟……受過傷。不管是身體還是其他,不一定有你想像的那麽好,你考慮到這些了嗎?”


    她語氣裏的真誠,唐瑜能夠感受得到。


    沉默了片刻,她突然幽幽一歎,語氣裏沉澱著許多傷感的雜質。


    “占色,你說的問題我考慮過。可女人和男人不一樣。男人帶著一個小孩兒,也能娶一個20出頭的漂亮姑娘,沒有人說閑話。可女人一旦有一個小毛頭,上哪兒找各方麵都如意的男人?就算別人肯,我還怕我女兒受委屈呢。我覺得章師兄很合適,他有缺陷,我也有缺陷,誰也不會嫌棄誰。”


    聽著她真切地分析自個兒的行情,占色頗為心酸。


    這一段時間的殘酷經曆,讓本來光鮮亮麗的唐瑜已經沒有自信心了。


    不過,感情這事兒誰又能勉強呢?不管出於哪個方麵考慮,唐瑜對章中凱應該是真的動了心了。既然如此,作為妹妹的她自然不便再多說些什麽了。


    目光遠眺著操場邊兒上的大葉梧桐,占色笑著挽住了她的手。


    “需要我來替你做這個媒嗎?”


    “不,不用。”唐瑜窘迫了一下,“慢慢培養感情吧,他要是也喜歡我,我會感覺得出來。要是他對我沒有想法,我自然也不好再強求。占色,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早一點找到桑兒,至於其他,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吧,姐,祝你幸福。”


    對於一個幸福觸手可及,隨手可取的女人來說,占色這會兒真的很心疼這個姐姐,希望她也能獲得自己的幸福。而章中凱,對占色本人來說,無疑是最好的人選,他倆在湊成了一對兒,那她自己的歉疚感會減輕不少。


    然而。


    她真的沒有想到,從她這個真誠的祝福開始,就已經注定了唐瑜的未來將會走向深淵,乃至最終萬劫不覆……


    很久以後,當她在父母和唐瑜的墓前祭拜時,也曾經想起過這一天。


    她默默地詢問靜靜躺在墓裏長眠的父母:如果當初自己阻止了她,或者為她安排了另外的出路。那麽唐瑜的結果,會不會就不一樣?她與她的女兒,在未來,有沒有可能會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爸爸再沒有給她答案。


    關於生命的選題,也從來都沒有正確答案。


    *


    與唐瑜道別之後,占色徑直去了呂教授的家裏。


    好像是剛剛輔導了學生迴來,呂教授的臉上滿是陰鬱,生氣地把備課本往茶幾上一放,就連蘭教授的好心安慰都不聽,還當著學生的麵,劈頭蓋臉把蘭教授好一頓訓斥。


    占色驚呆了。


    這麽多年來,她第一次見到她衝老伴兒發脾氣。


    好在蘭教授是了解她性格的,被罵了也隻是嗬嗬笑著說,關於更年期這個課題,看來還得好好研究研究才行,這老東西最近脾氣越來越糟了。


    抱怨到了最後,到底還是蘭教授把呂教授給說得笑了起來。


    “哎!是我亂發脾氣。老蘭,虧了是你包容我。”


    “嗬嗬……”蘭教授隻笑不解釋,張羅著給占色倒水拿水果招待。


    勾了勾唇角,占色覺得這老兩口的相處十分有趣兒。不過,她更感興趣,到底是什麽事件把一個好脾氣好修養的呂教授給氣成了這樣兒。


    “老師,誰惹你了?”


    呂教授長歎,“心裏煩躁啊!現在的年輕人啦,真是……哎,也許是我對他們期望太高了,所以不平衡。說來也是,現在要再找到像你這樣的好苗子,真是不容易了。”


    說到好苗子,占色自然想到了章中凱。


    他可是呂教授曾經無數次在各種場合裏表揚過的大好青年。


    輕笑了一聲兒,她說,“老師你也別生氣了,不是每個人都像章師兄那麽天賦異稟的。你得知道,天才這種東西,總是萬裏挑一,甚至十萬人裏挑一的……安啦,你已經結出了他這麽一個好果子,已經很本事了嘛。”


    她本是一句安撫的話,可呂教授身體僵硬了一下,臉色卻有點兒不太好看了。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她摸了摸小十三的腦袋,岔開了話題。


    “乖孩子,你喜歡吃什麽水果?告訴奶奶。”


    占色心裏一怔。


    按照國際慣例,在這個時候,老師一定會順著表揚章師兄的。


    現在出什麽狀況了?


    再聯係到章中凱之前的態度,占色可以很肯定呂教授與他之間出了什麽問題了。


    出於關心,她疑惑地問:“老師,你和師兄,是不是有點兒什麽事?”


    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一下,呂教授尷尬地別開臉,沒有正麵迴答她,隻略略地搖了一下頭,就拿牙簽挑了切好的水果遞到了小十三的嘴邊兒。


    “來,乖孩子,吃點兒這個。”


    很明顯,她不想迴答。


    占色是一個懂事兒的孩子,老師不想說的問題,她也不會再去尋根問底。也隨著她的話頭,就摸了摸十三的腦袋。


    “十三,快謝謝呂奶奶。”


    “十三謝謝呂奶奶。呂奶奶,您長得可真精神,真漂亮,真萬福,真千秋萬代,真讓人稀罕……”小十三咂巴著小嘴兒,吃得笑眯了眼睛,說出來的話又是乖巧,又讓人發笑,小模樣兒讓人喜歡得不行。


    幾個人談笑風生,可占色心裏淡淡的狐疑,一直沒有解開。


    *


    一轉眼,就到了這一年的冬至。


    從中政大學迴來之後,占色這兩天都沒有再出過錦山墅。


    一來她的身子越來越重了,與之相聯係的就是特別嗜睡,腦袋也時不時地犯暈。二來權少皇的工作還是那麽忙碌,壓根兒就抽不開身來陪她出去,她也不想挺著一個大肚子總麻煩孫青跑上跑下,耽誤了她和無情的造人計劃。


    所以,她大多數時候,總自己呆著。


    也許是因為蝙蝠顧東川已經被逮捕的原因,現在她要外出,隻要有孫青跟著,權少皇並不會限製她。


    隻唯一的要求,讓她少見嚴戰。


    占色知道他這家夥愛吃味兒。但他讓她不見,她便不見也罷。


    實際上,不知道是不是在占子書和唐心柔的葬禮上嚴戰察覺了她的有意避開,這麽久的時間以來,他沒有給她打過一個電話,更沒有再約過她,感覺就像突然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一樣,再沒有了這個人。


    對於這個曾經讓她叫過哥哥的男人,占色心裏其實沒有權四爺顧慮的那些想法。有的時候,她也想主動向嚴戰問好來的。可再一想,她畢竟是結了婚的女人,照顧老公的情緒比較重要。於是乎,她一切都遵照指示進行,過著順風順水的小日子,做妖嬈乖巧的準孕婦。


    一切都很平順。


    冬至到了,追命的婚期也到了。


    明天,她就將成為冷血的新娘,今天晚上是她的花夜酒,幾個好姐妹就約好了一起過去她的家裏。幫著她張羅,替新娘子做好準備。


    追命父母的家在城東一個中檔小區,一套120多坪的住房一家三口本來也挺合適。可這會兒擠滿了親戚好友,就顯得有些狹窄走不開了。


    看著一個個大紅的‘囍’字兒,占色不免想起了自己結婚的情形來。


    “占色,你今兒晚上要陪我睡啊。”


    追命的小臉兒上喜氣洋洋,哪怕裏外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她也沒忘了打趣占色。


    占色輕笑了一聲兒,“小姑娘,你還真不肯吃虧。”


    “那是當然啊,我誰啊?吃虧的事兒才輪不到我。”明兒就要做新娘子的追命姑娘,整個人水靈靈的,顯得格外的嬌俏明媚。


    可兩個人的對話,卻讓艾二小姐摸不著頭腦了,聞言她湊了過來。


    “為什麽呀?為什麽要占小妞兒跟你睡?去!”


    追命歪了歪頭,狡黠一笑,“你猜?”


    “靠!猜個屁啊,趕緊交代。”


    眼看艾二小姐要急眼兒,占色趕緊笑著安慰她,“這還不簡單,因為我結婚的前一天兒晚上,是追命小姐陪我睡的唄。”


    “可不?”追命眨了眨眼睛,意有所指地戲謔說,“有人在那天晚上還有什麽婚前恐懼症呢。完了,三更半夜和新郎倌偷偷講小電話。哎喲,那個肉麻哦,可把我給弄得,雞皮疙瘩掉一地。”


    翻了翻白眼兒,占色掐了她一把,小聲兒罵了一句,又正色了起來。


    “追命,今兒晚上我還真不能陪你。一會兒就得走。”


    “怎麽了?”追命噘起了嘴來,一臉不爽,“你搞什麽呀,一晚上不陪咱老大都不行麽?哼!人家明兒就要嫁了,今天晚上,特別需要占老師你來做心理輔導,還加新婚前教育。”


    “得了吧,留著你家冷血明兒教你。”


    好笑地瞪了她一眼,占色伸手按了按太陽穴。被四周鬧哄哄的聲音一吵,更是皺緊了眉頭來。


    “追命,不瞞你說,我今天有點不舒服,頭悶得不行。”


    輕輕‘啊’了一聲兒,聽了她這話,追命臉上促狹的笑容就沒有了,趕緊過來扶著她,“艾瑪,你這智商真讓人捉急。不舒服你就不要過來好了啦,幹嘛還屁顛顛地跑過來幫忙?行了,這裏人夠了多,你趕緊和孫姑娘先迴去。”


    占色捋了捋頭發,打趣兒一般戲謔,“有你這樣攆客人的?”


    “去!這不是擔心你麽?”


    “我知道!對不住你了,追命!”


    重重地攬了攬她的肩膀,占色滿臉都是歉意。她記得,在自己結婚的時候,也是孫青和追命在忙上忙下的幫忙。老實說,她真的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開溜。


    可她的頭暈悶也是真的。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發現從爸爸死的那天在靈堂裏暈倒了開始,這一陣兒以來,她的腦袋就經常這樣悶沉暈眩,有的時候,還會一下下陣痛。


    幾個人都很熟悉了,沒有必要做那些虛偽的客套事兒。接下來,占色跟著進去瞧了瞧追命的漂亮婚紗,還有一套套五光十色的美麗婚紗照,就由孫青陪同著一起返迴了錦山墅。


    “你沒事吧,占色?”孫青一直很擔心。


    “沒什麽!”


    “占色。”孫青語氣凝重了,“我覺得好像自從你爸去世,這一段時間,你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占色知道她擔心自己,勉強露出一抹自得的笑容來,“放心啦,四哥有讓冷血給看過。估計是因為我爸和我媽的事兒有點兒憂慮,然後加上懷孕貧血,就心力不及了。等過一陣兒,應該就會好起來了。”


    “沒有吃藥麽?”


    “有啊,冷血給開的,孕婦適用,調理身體還養顏,嗬嗬……”


    “到是難為新郎倌了!”


    迴到了錦山墅,占色就有點頭暈眼花了。她啥事兒也沒有幹,由孫青扶著迴了房間,一頭倒在床上就睡下去了。整個過程噩夢不斷,冷汗不斷,卻也一直沒有醒過來。


    一直睡到下午六點多權少皇迴來,她還在一半睡一半醒中掙紮。


    看來懷孕這活兒,還真辛苦。


    也不知道她當年懷著小十三,到底是怎麽過來的。


    想到當年,她不免又想起了安東華。


    從斷斷續續迴憶起來的片段,她知道當年安東華在死前一直都在陪著她。他一直都待她極好。如果,安東華真的就是顧東川,她究竟該怎麽辦?


    要幫他嗎?


    也許是有心迴避,直到現在,她還沒有主動問過權少皇,關於顧東川的現狀。目前除了知道他還有權少皇的手裏接受審理之外,其餘的事兒,一概不知道。


    而權少皇給她的話,也隻有一句話。


    “每個人都會為自己做的事,付出相應的代價。”


    這個代價有多大,她不清楚,隻能等待他給的結果。


    腦子暈暈沉沉之間,她感覺到有一隻溫暖的大手在撫摸她的額頭,男人熟悉好聞的氣息,充斥在鼻端,帶著一抹獨特的溫情,讓她的心沒由來的一暖。


    半睜著眼睛,她甕聲甕氣地問。


    “四哥,你迴來了?”


    “嗯,不舒服了?”權少皇的聲音很低沉。


    “還好……就是發困!”


    伸了一個懶腰,占色掙紮著坐起來,靠在床頭上,使勁兒地揉自己的太陽穴,還作勢吸了一下鼻子,“不知道是不是有點兒感冒,總是覺得頭暈。”


    “我讓冷血過來看看。”權少皇說著就要起身。


    “喂,你搞什麽?”占色好笑地拉著他的袖子,“不用了,人家明兒做新郎倌,現在忙得腳都不沾地兒了吧?你不都說了嗎,就是心情的問題,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權少皇目光凝了凝,可能太擔心她的身體,俊臉沉得有些發黑。


    不過,他也沒有再勉強她看醫生,隻倒了一杯溫水過來,小口小口地喂給她。


    “你看你虛弱得這可憐樣兒?等生了孩子,好好跟著爺去鍛煉身體。”


    “……不是吧?鍛煉?”


    “廢話!必須。”


    被他陰惻惻的目光一掃,占色望了望天花板,喝下了一大口水。她可以預見得到,等以後真去了zmi機關上班,他會怎麽對待自個兒了。是不是也準備把她打造得和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一樣,個個龍精虎猛,拉出來就能戰?


    想想就害怕。


    癟了癟嘴,她突然又歎了一口氣,“四哥,你說我這,別不是有什麽病吧?”


    “瞎說!不要胡思亂想!”揉了揉她的腦袋,權少皇目光變深。


    “那就好。不過我看人家懷孕真容易,那孩子沒幾天就呱呱落地了。我這邊兒懷孕吧,就像懷的哪吒似的,都多久了,還沒有半點兒動靜……”


    權少皇哭笑不得,使勁兒彈了下她的腦袋。


    “你現在要有了動靜,那才該哭了。”


    占色嗬嗬一我,與他這樣兒聊著天,心裏暖融融的舒服極了,索性湊過去吊著他的脖子,像個撒嬌的小女孩兒一樣倒在了他的懷裏,一雙剪水秋瞳,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問出來的話卻幼稚無比。


    “四哥,你真的喜歡我嗎?”


    “嗯?”權少皇剛開始像是沒有聽明白,遲疑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哭笑不得地用力捏了一把她的臉,“吃錯藥了?神經兮兮!”


    慢吞吞地抿下唇,占色鄙視地瞪他。


    “我是問你,喜不喜歡我?”


    “你說呢?”兩道俊眉微微一蹙,權四爺手臂繞過她的腋下,將她往自己身上抱了抱,就把她安置在腿上坐好。這才圈住她大了不止一倍的腰,與她麵對麵看著,注視了好一會兒,才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


    “占小幺,怎麽懷個孕,你還懷嬌氣了?”


    “權四爺,你在逃避問題!”占色一針見血。


    權四爺哈哈一笑,刮了下她的鼻尖兒。


    確實,在這個問題上,男人與女人有太多不同。大多數的男人在婚前就把甜言蜜語講完了。一旦結了婚,都不太喜歡把那些膩膩歪歪的情話再掛在嘴邊兒。什麽“我愛你啊”,“我真的喜歡你啊”之類的話,想要再出口就不容易了。


    而女人不同,不管十八歲還是八十歲,永遠喜歡花前月下的浪漫。


    想到這個,占色哀怨的歎了一聲兒。


    “果然媳婦兒熬成了婆啊!沒有人愛了。”


    瞥了一下她憋屈的臉蛋兒,權四爺好笑地拉過她的手來,放到唇邊兒吻了一下,又忍不住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輕聲兒戲謔,“占老師,爺還真沒有想到。”


    “想到什麽?”


    “沒什麽,”


    輕咳了一下,權少皇笑了一下,將手心輕輕放在她的大肚子上,就低下頭來,聲音極淡,卻極為嚴肅,“閨女,你爸今兒當著你的麵兒再說一次啊。我喜歡你媽,非常喜歡。不過,你能不能勸勸你媽,不要總讓我沒事沒事表忠心……多丟爺們兒的人啊!”


    “喂,說喜歡自己老婆就丟人了?”


    占色說著就要去擰他耳朵,卻被權四爺輕鬆躲過,還一下被鉗住了雙手,兩個人笑鬧著,眼睛突然碰到了一起,四目相對,突然沉默了下來。


    良久——


    捧著她的臉蛋兒,權四爺氣息溫熱的唇壓了下來,輕輕磨蹭在她的唇上,聲音沙啞而低沉。


    “占小幺,不要問這種傻問題。你就是爺的心肝兒,不知道?”


    眸子噙著笑意,占色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有些好笑,湊過去啄了他一口。


    “肉麻!”


    “操,不是你讓我麻的?”


    兩個人哈哈大笑著,又玩鬧到了一處。一般來說,有權四爺在的時候,占色的心情就會特別好,腦袋也不會那麽悶。兩個人在臥室裏,又膩歪了好一陣兒,外頭突然傳來了鐵手大力的敲門聲兒。


    咚!咚!咚!


    憑著這個力道,占色心裏就吃驚不少。


    鐵手這個人向來沉穩。


    如果不是出了特別大的事情,他不可能這樣兒。


    “乖乖躺好!”啵了她一口,權少皇拿枕頭給她靠在床頭,走過去拉開了房門。


    門口站著的鐵手,一張清俊的臉上,神色肅穆黑沉。


    “四爺,你姐夫出事兒了。”


    “嗯?”權四爺眉目一沉。


    鐵手輕輕瞥了一眼房間裏的占色,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就在十分鍾之前,他的屍體被人發現。一丨絲丨不丨掛地躺在浴缸裏,還有一個女的也跟他死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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