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尼維斯與威廉堡一湖相隔,古老的原始森林覆蓋著綿延起伏的山巒,要想隻靠一雙腿就找到其中的一座礦場,不現實,這就要用到魔法羅盤和飛天掃帚了。


    白天飛行會被麻瓜看見,silber隻能先抵達人煙較少的山腳,再改騎掃帚。原本,從林尼湖坐船可以直達山腳,但是碼頭在幾天前德軍的進攻中被炸毀了,近期都無法使用,海因裏希說開車去吧,從林尼湖的上遊可以繞到山下。


    他的軍車停在赫克拉外麵的廣場上,是一輛黑色的輕型越野,車頭掛著醒目的奔馳的標誌。silber覺得眼熟,突然認出前天晚上撞倒赫克拉鐵門的正是這輛大塊頭。“這是哥特的車?!”


    “對。”海因裏希說,“他不知道我把車鑰匙順走了,所以我們動作得快點。”他坐上駕駛座,脫下軍帽扔到後座,發動引擎後問她:“你坐前麵還是後麵?”


    “前麵吧。”silber說。


    赫克拉被撞毀的圍牆和鐵門已經重新立了起來,海因裏希說是哥特叫人修的,silber也不用問,多半又是哥特賣了他的麵子。她跳上副駕,關上車門後好奇地東摸摸西看看,汽車,僅是這兩個字就充滿了麻瓜的味道,然而她說:“我怎麽覺得我坐過這玩意?”


    “這有什麽奇怪的,你上輩子不是死於空難麽?連飛機都坐過,坐坐汽車算什麽。”


    海因裏希掛檔踩油門,軍車從路邊滑行而出,隨即平緩加速,silber動作熟稔地給自己係上了安全帶,她說:“可是巫師不會使用你們的交通工具的啊,大部分巫師都很抵觸這些東西的。”


    “這說明你的思想比一般人開明。”海因裏希說,“或者你上輩子根本就是一個麻瓜。”


    他這隻是隨口一說,卻叫silber陷入了短暫的沉思,她尚未有機會告訴他自己做的那幾個關於前世的夢,此時迴想起來,她夢見的自己確實是巫師——無論是l那一世,還是麗莎·雪萊那一世——可是她重生之後對上輩子唯一真實的記憶,就是自己死在一場空難裏。……巫師會死於空難嗎?


    巫師怎麽會跑去坐飛機?


    silber腦子有些亂,前方轉彎,海因裏希調轉方向盤,他忽然想起了什麽,伸手從軍裝的上衣口袋裏拿出了一封信:“差點忘了,這個給你——你的渡鴉昨天早上帶迴來的,你當時還昏睡不醒,我就替你先收了起來。”


    silber接過信拆開,看了一眼,立即道:“是梅瑟裏寄來的。”


    信不長,梅瑟裏說孩子們很想她,問她迴不迴巴拿督過平安夜——silber有一點兒失望,她曾寫信托梅瑟裏查閱巴拿督孤兒的檔案,看孤兒院是否曾有湯姆·裏德爾這個人,那封信在12月24日她和羅道夫斯迴倫敦那天被她交給了一個男孩,讓他送到巴拿督去——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能迴巴拿督看你們了,她在信末寫著——看來手上這封信在那之前就被梅瑟裏寄出了,上麵也沒有關於湯姆的隻字片語。


    海因裏希察覺到了她的失落情緒,問道:“怎麽了?巴拿督出事了?”


    silber說沒有,振作了一下精神,把信念給他聽,漸漸的嘴角就翹了上去,“孩子們很喜歡你買的糖果。”梅瑟裏這樣寫道,“迦南的肚子都吃圓了,還一直纏著我要,你以後可別再給他們買那麽多好吃的了,把嘴養叼了,我再拿什麽喂他們呀!”


    讀著信,她那些亂糟糟的思緒也靜了下去,笑意蕩漾在柔聲念信的嘴畔,海因裏希從後視鏡裏看見,說道:“你很喜歡小孩?”


    “喜歡啊,孩子是上天賜給這個世界的寶貝。”


    海因裏希認真地給她提建議:“那就找人自己生一個吧。”


    silber把信整整齊齊的疊好,揣迴空間儲藏袋裏,笑眯眯地對他說:


    “你生我就生。”


    說罷她定睛瞧著他,眉目澄澄,上下睨之,繼而又改口:“我覺得你條件不錯,要不咱倆生一個?”海因裏希打了個寒戰。silber哈哈大笑。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軍車已朝著環繞林尼湖的瀝青路駛去,遠遠可見沿湖的路段上,一群蘇格蘭人正在納粹憲兵的監管下奮力搶修被炸毀的路麵。士兵看見了從支路上駛來的黑色奔馳,連忙將蘇格蘭人驅趕到了鋪著積雪的路邊;軍車很快朝著他們駛來,士兵在路邊齊齊並攏雙腿,右手斜伸向上,向軍車行納粹軍禮。“他們以為哥特在車上。”silber透過車窗朝外看著,對海因裏希說:“你也是校級軍官,上麵沒給你派車嗎?”


    “派了。”海因裏希說道,“是一輛歐寶,底座太矮,我開不慣。”他腳踩油門不鬆,將那隊士兵迅速甩到了後視鏡之外。silber打開了副駕駛的抽屜,把裏麵的東西一件一件掏出來看,海因裏希動了動唇,很想告訴她別亂動這輛車上的東西,最後還是作罷,silber在抽屜裏找到了一包煙,她抽|出一支湊在鼻尖嗅著,冷不丁對他說:“給我說說哥特吧。”


    “你想知道什麽?”


    “我需要提防他嗎?”


    海因裏希想了想,道:“他知道你是我朋友,應該不會為難你。但你也別主動招惹他。”


    “可我在威廉堡開礦,少不了要和他的部隊接觸,有些關節我還想找他通融呢。”


    海因裏希眉一皺,道:“有麻煩你來找我,別去找他。此人純屬怪胎,你不會想和他打交道的。……對了,他的父親就是漢斯-烏爾裏希·魯德爾。”


    見silber麵孔茫然,他露出詫異的神色:“你不知道魯德爾?”


    silber搖頭。


    海因裏希不自覺提高了音量:“號稱斯圖卡之王,二戰史上最有名的戰場狂人,希特勒甚至專門為他設計了鑽石金橡葉的鐵十字勳章——這麽有名的人物,你居然不知道?”


    silber嗅著香煙轉了轉眼珠,慢吞吞地說:“我講一個特有名的巫師的名字,你看你知道不。”


    “……總之你沒事別去招惹哥特,別看他長得人模狗樣,跟他父親一樣是個瘋子。”


    silber把香煙插迴了煙盒,放迴抽屜,撇撇嘴說:“不就是一個仗著老子的關係橫行霸道的軍二代麽。”


    “不,這點你卻是想錯了。”海因裏希握著方向盤,沉聲道,“他們父子倆的關係糟糕透頂,早在魯德爾娶了一個比自己小二十歲的女人當老婆,哥特就跟他徹底鬧翻了。魯德爾希望他學自己加入空軍,他就進陸軍,魯德爾不讓他入納粹黨,他不僅入了,還跑去當了兩年蓋世太保,總之他什麽事都和魯德爾對著幹,至於他的軍功,更是和魯德爾沒一點關係。”


    “他的生母呢?”silber好奇地問道。


    “在他小時候就過世了。”


    這經曆怎麽聽著好像羅道夫斯?


    不同的是羅道夫斯沒入納粹黨,而是投入黑魔王的懷抱當了一個食死徒。


    這兩天silber常常想起這兩個人,然後心情直線下落,到最後連說話的興致也不再有。倘若羅道夫斯發現她在與鳳凰社聯係,怕是會當場宣布和她恩斷義絕吧……這樣的事遲早會發生,在將來的某一天,然後他們之間將怎樣,silber現在不願去想。


    車窗外,成片的冷杉樹漸漸取代了人煙,霧氣漸濃,海因裏希打開了雨刮器,一座高聳入雲的雪峰從霧靄中迎麵而來,本尼維斯到了。再往前,路麵驟然收窄,車輛無法再通行了,silber說:“就這兒吧。”


    軍車滑行減速,靠至路旁,海因裏希關閉引擎,silber打開車門跳下車,從空間儲藏袋裏拿出了飛天掃帚。


    用上漂浮咒,掃帚可以載兩個人,silber本打算兩人一道上山,但海因裏希說自己要留下來看車,於是約定一小時後在這裏碰頭。海因裏希坐在駕駛座裏,透過擋風玻璃看著她跨上掃帚,腿一蹬地,便如離弦的箭般衝上天空,片刻即看不見了。


    巫師真是一種神奇的生物,海因裏希輕輕的笑了笑。他降下了車窗,放寒冷的山霧湧入車中,他獨自靠在真皮座椅的靠背上,感受著這片刻難得的寧靜與放鬆。


    蒼綠的冷杉樹環抱著這一塊潔白的雪地,古老的森林靜靜地吐納著原始的唿吸,遠方偶爾還是會傳來零星的炮聲,威廉堡已被德軍攻占,但小規模的爭奪戰仍然在周邊的交通關隘上持續的進行著。英國人始終沒有放棄戰鬥,可戰況並不樂觀,當一個國家的政府都已被迫流亡,這個國家離大限已不遠。


    要完全扭轉戰局,隻有奇跡出現。


    曆史已被顛覆,海因裏希比誰都清楚,如今即使美國和蘇聯主動參戰,除非動用核武,把德國本土的重要城市一鼓作氣轟成碎片,才有可能讓第三帝國的軍團停下征服的腳步——然而今天,silber告訴他:這不可能。因為,巫師不允許。


    “在巫師們的觀念中,首先是巫師與麻瓜的區分,然後才有國家之分,一旦國與國之間的戰爭威脅到巫師自身的生存,巫師們將聯合起來,嚴懲交戰的雙方。所以核武,是絕對禁止的。這一點希特勒知道,英國的首相也知道——全世界每個國家的當權者都知道巫師的存在,他們就是這樣一群高高在上的旁觀者,自私,同時虛偽到了極點。”


    海因裏希很少會有如此的無力感,他說那麽僅僅是你和我兩個人,又能做什麽呢?silber說:做我們應該做的事。


    說完這句話後,她在赫克拉的書桌上寫下了那封告密信。


    這舉動無疑相當危險,海因裏希知道,她所效忠的黑暗公爵憎惡麻瓜,甚至,他的部下當中,有不少人以虐殺麻瓜取樂!可是看看silber都做了些什麽?她保護巴拿督的孤兒,收容威廉堡的難民,救迴被欺辱的瑪蒂,她幫助每一個她能幫助的麻瓜,現在她又為了保護英國的麻瓜首相,公然給她的主子的死對頭寫起了告密信——這一係列背叛,被那個掌控著她生命的男人發現隻是時間問題,可是silber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從未流露過絲毫猶豫,好像她根本就沒考慮過自己。


    海因裏希有時不禁懷疑,這女人在存心取死。


    但漸漸的他懂了silber,這就好像一個身患絕症的人,對死亡其實已無所畏懼了,她怕的,是生前所為問心有愧。


    一個小時很快過去,海因裏希低頭看了看腕表,silber再一會就該迴來了,他搖上車窗,發動引擎打開暖氣,讓車內的溫度升上來。當他再次抬起頭時,他在軍車的後視鏡裏看見了一雙灰白色的翅膀,從層層疊疊的霧氣後咻忽掠過,快得仿佛隻是他一瞬的錯覺。


    ……小白?


    他沒有認錯,那是在倫敦時成天粘著silber的那隻貓頭鷹。


    它不是我的貓頭鷹,它是黑暗公爵的貓頭鷹。


    silber曾經的話語猛然響起在耳畔,海因裏希一下就從靠背上坐了起來。他死死地盯著後視鏡——


    濃霧中,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身披幽長的黑色鬥篷,朝著這一片雪地緩步走來。貓頭鷹在他的前方飛行,不時調頭迴去對著他咕咕的叫上幾聲,催促一般。但男人走得不緊不慢,宛如一位漫步於山林的遊者,他的步履悠然從容;


    鑲著白色毛邊的風帽下,猩紅色的眼眸穿過霧靄,他看見了雪地上的黑色軍車,他的目光立刻變得輕蔑之極,透著濃濃的厭惡,仿佛那車裏的人是一顆低賤的塵埃。


    如果有一天,你遇見了黑暗公爵,什麽也別想,跑!馬上離開那地方!


    海因裏希右手掛檔,猛踩下軍車的油門和離合器,軍車的馬達發出了巨大的轟鳴,他的右手隨即便摸向別在腰間的魯格手槍,他的手指已碰到堅硬的槍托——然而到此為止了,引擎燈驟然熄滅,他的四肢亦再也無法動彈。


    一陣山風吹來,潔白的積雪從冷杉樹的枝梢飛揚起落,飄落在黑衣男人的寬闊的肩頭。他向前邁出了最後一步,身影從數十英尺外消失了,下一秒,他出現在軍車停靠的雪地上。


    他沒有再看車中的海因裏希,他揚起風帽下那張出奇年輕的臉龐,微眯著猩紅色的眼睛,眺望他的貓頭鷹:它正迫不及待地飛向那座雲霧繚繞的雪山山峰。voldemort眉梢微動,疑惑著,思考著什麽……


    silber。海因裏希在心底輕輕地說:不要迴來,千萬不要迴來!


    然而當約定的時間到來,那個騎著掃帚的身影終是出現了。


    她像去時那樣輕盈地穿過雲霧,降臨到軍車的上空,身子在掃帚上伏低著,嘴畔還銜著順利找到礦場的歡喜的笑容。在她的身後,一隻灰白色的貓頭鷹正遠遠地向她追來,silber沒有看見它。她的笑容已僵固在看到佇立在雪地上的那位黑衣巫師的一瞬間。


    下來吧,海因裏希輕輕地說。下來告訴他你不認識我,然後隨他怎麽處置我。


    掃帚從半空降到了地麵上。


    voldemort在風帽下沉默地看著她,等待著。


    silber提著他贈予自己的飛天掃帚,走到他麵前。


    她對著他屈膝跪了下去——


    “主人,求您慈悲,不要傷害這個人,他是我的朋友。”


    軍車裏,海因裏希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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