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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濤啊。是不是曉雪要生了?我看你在會上著急成那樣……”電話裏傳來李大年那威嚴中不失溫和的男中音。


    安在濤笑了笑,匆匆道,“嗯,李叔叔,夏曉雪剛才進了產房,我正在往醫院趕呢。”


    “好吧,你忙吧,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記住曉雪要是生了,趕緊給我來個電話……你阿姨和李南他們要去看看。這是大喜事!”李大年笑著就立即掛掉了電話。


    安在濤也沒有太在意,扔下手機,繼續往醫院趕。等他趕到醫院飛奔上病房樓三樓的婦產科產房時,夏曉雪早已生了。


    安在濤帶著李平氣喘籲籲地剛跑到三樓婦產科的走廊裏,眼看著產房在即,他正要急速衝過去,卻見前秘書、現任歸寧市委秘書長的彭軍正匆匆從那頭走來,抬頭猛然看見安在濤,忍不住大喜唿道,“安書記,生了,生了!夫人生了!”


    安在濤心裏一緊,不由就有些緊張。他慢慢停下腳步。目光緊緊地盯著彭軍,輕輕而急促道,“生了……生了?”


    “嗯,夫人和孩子都平安,已經出了產房進病房了,兩位阿姨在照顧她……”彭軍熱切地道,“安書記,您趕緊過去吧。我這就迴去,把我媳婦熬好的雞湯和小米粥帶來!”


    安在濤剛要說幾句謝絕的話,卻見彭軍扭頭匆匆而去,留給他一個離去的背影。


    聽說夏曉雪生了,安在濤急切的心情反倒是平靜了下來。他定了定神,大步向病房走去。李平追在他身邊,邊走邊笑道,“安書記,我猜夏董生的一定是公子……”


    安在濤邊走邊笑道,“李平啊,你這迴猜錯了喲。不是兒子,是女兒!這個我是早就知道的。”


    ……


    ……


    病房在走廊的西段。拐過走廊的東半截,安在濤與李平正在行進間,突然從一旁的護士站裏迎出一群人來,有幾個衛生局的官員,剩下的是穿著白大褂或者沒有穿白大褂的醫院人員。打頭的人,安在濤一眼就認出來了,是房山市衛生局局長張致恆。


    張致恆恭謹地笑著迎了過來,“安書記……”


    安在濤自然是知道張致恆所為何來。雖然他不怎麽喜歡這種太過明顯的拍馬逢迎做法,但所謂抬手不打笑臉人。不管怎麽說,張致恆來醫院總是……所以,安在濤慢慢停下腳步,淡淡一笑向張致恆點點頭,主動伸出手去讓張致恆握著。


    “恭喜安書記,喜得千金。夏董母女平安,我已經要求醫院方麵,他們表示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集中現有最優質的資源、抽調業務最熟練的護士,為夏董母女服務好……還請安書記放心!”張致恆小心翼翼地看著安在濤的臉色,媚笑道。


    “是啊,恭喜安書記!”


    “恭喜安書記,七斤八兩的小公主,非常可愛!”


    眾人七嘴八舌的賀喜聲恭維聲迴蕩在安在濤的耳際,眼前這一張張或諂媚或溫和或白皙或明媚或男或女的麵孔,在他的眼前晃動遊離著,一時間,他不禁暗暗皺了皺眉。


    “安書記,我們要吃喜糖喲。”突然,一個清脆的女聲從人群背後響起,安在濤抬眼望去,見一個俏麗的年輕護士站在那裏附和著眾人的“恭喜聲”。


    這個小護士本來不過是“隨聲迎合”。沒有想到自己的這一句話竟然真的會被安在濤聽到並重視起來,見安在濤深沉而威嚴的目光投射在自己的身上,她不禁有些漲紅了臉,微微垂下頭去。


    “好的,感謝醫院的同誌們,感謝大家!李平,你馬上去準備糖果和雞蛋,給大家分一分!護士同誌們,這一次真的是麻煩大家了,等我妻子出了院,我請醫院的同誌們吃飯當麵道謝!”


    ……


    ……


    夏曉雪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清秀嫵媚的臉上竟然布滿了細密的近乎青春痘一般的淡褐色“斑點”,神色雖然極度疲倦但卻浮動著母性的神采。


    安在濤輕輕走過去坐下,緊緊握住夏曉雪的手,柔聲道,“寶貝兒,辛苦你了!”


    聽安在濤當著婆婆和母親的麵稱自己“寶貝兒”,夏曉雪忍不住紅了紅臉,輕輕道,“我不辛苦。老公,我們終於有自己的孩子了,你高興嗎?你快看看我們的女兒,她長得多麽像你!你看那眼睛、那鼻子,簡直就像是你的翻版!”


    “高興,當然高興……”安在濤鬆開夏曉雪的手,俯身下去靜靜地凝視著自己的女兒,眼神中充滿著柔情萬種。其實,新生的嬰兒哪裏能看得出像誰,隻是眉眼間的輪廓隱隱有些安在濤的樣兒罷了。似是知道自己的父親在注視著她。這個可愛的剛剛來到時間不到一個小時的幼小的生命,她充滿褶皺的小鼻頭顫抖了一下,緊閉著的眼神似乎強行要睜開一條縫,兩條小腿也開始用力地蹬動了起來。


    “老公,你快看,她要睜開眼看你了……”夏曉雪側身撐著身子,驚喜地輕輕道。


    安在濤剛要說什麽,夏曉雪的母親石青站在一旁苦笑著小聲道,“你們這兩個孩子!孩子剛生下來還睜不開眼,看什麽看?”


    安在濤嗬嗬一笑。突然,他皺了皺眉,探手往夏曉雪的額頭上撫摸了一把,輕輕道,“媽媽,曉雪額頭上怎麽起了這麽多的疙瘩,是不是什麽過敏呀……”


    安雅芝柔聲一笑,“沒事,小濤。曉雪不要緊,這是她剛才生產的時候著急用力拱出來的小疙瘩,過幾天就會消退下去的……”


    ……


    ……


    **********************************


    按照當初的約定,夏曉雪這個孩子的起名權屬於陳近南。因為安雅芝在,陳近南兩口子不方便過來,否則的話。陳近南兩口子怎麽說也得趕過來親眼看一看安在濤和夏曉雪的女兒。


    夏曉雪已經出院迴了資河開發區的別墅裏坐月子,自然有安雅芝、石青這兩位老人,還有幾個保姆助理照顧著,幫著帶孩子。


    上午,安在濤正在辦公室裏看市委辦童洪剛報過來的一份材料——下一步,房山市委即將推動的公車改革實施方案草稿。


    公車改革不是今天才有的事情,就算是在房山,之前在李雲秋時代都曾經有過局部的試點和嚐試,但是效果卻甚微,幾乎沒有什麽作用。如今,安在濤“老調重彈”。再次推進公車改革,其實房山官場中人並沒有太當真,認為這不過是安書記的新官上任三把火罷了。


    幹部任命提拔機製改革,行政信息公開,公車改革……下一步據說還有官員財產公開申報,不是這改革就是那創新的——等他的“三把火”熱度一消退,這些所謂的改革都會迴到一開始的起跑線上。這是房山很多幹部時下對安在濤新政的真實心思。不要說普通幹部,就算是一些市級領導,其實心裏也是這麽想。


    安在濤當然明白眾人的想法。隻是他懶得去“解釋”,與其去“解釋”什麽,不如腳踏實地地去做點什麽,一切讓事實說話,勝過千言萬語。等所有人都猛醒過來的時候,“改革”已經成為常態,成為不該逆轉的浩浩蕩蕩不可阻擋的進步潮流。


    看著材料,他突然想起自己剛出生幾天的可愛的女兒,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幸福欣慰的笑容。電話鈴聲驟然響起,安在濤看也沒有看,抓起來就喂了一聲,“我是安在濤。”


    “咳咳!”電話裏傳來幾聲威嚴的幹咳聲,陳近南低沉而興奮的聲音傳了過來,“小濤,你說話方便不方便?”


    “爸爸,您說吧,我在辦公室。”安在濤猜出陳近南電話過來八成是給自己女兒起好了名字。


    果然,陳近南有些興奮地低低道,“小濤啊,我斟酌了兩天,又請教了燕京的一個風水大師,覺得叫‘璐瑤’這個名兒不錯……”


    陳近南在電話裏又講了一大通什麽五行八卦之類的“起名哲學”,安在濤一句也沒有聽懂。也不知道陳近南是本來就懂這個,還是為了給孫女兒起名而臨陣磨的槍。


    安在濤覺得姓名不過是一個符號,叫什麽都無所謂,其實不必太過較真。


    “爸,您覺得好,就這個吧,聽起來還不錯。璐瑤璐瑤。安璐瑤,不錯不錯,挺上口的!”安在濤隨意地笑道。


    “你這是什麽態度?什麽叫還不錯?你先迴去跟曉雪商量一下,如果她不滿意這個,我再另外起,我還準備了好幾個備選的……”陳近南輕輕地說著,在這隻言片語間也透露出這個位高權重的省部級幹部,對自己這個“正規”兒媳的尊重和看重。


    “好的,爸爸,我知道了。”安在濤苦笑著應是。


    “對了,還有一件事,你最好是做好思想準備。我在京裏聽說,國務院的領導,尤其是剛上任的肖副總理(肖作年)提名由你擔任新整合成立的國家煤礦安監局的局長……”陳近南的聲音突然壓低了,沉聲道。


    “我?國家煤礦安監局?怎麽可能?!”安在濤非常驚訝和詫異。


    “今年年初,國家安全監察局從‘局’升格為總局,煤礦安監局是裏麵單設的一個副部級局,一般由安監總局的副局長兼任……煤監局局長雖然是一個副部級的位置,但這幾年的礦難頻發,坐這個位子要承擔很大的領導責任,壓力很大,所以這個位置幾乎就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國務院的領導考慮了好幾個人選,都先後否定了。最後,李副總理和肖副總理先後提到了你……”陳近南緩緩道,“雖然這個位子有些燙手,但畢竟也是一個副部級的位子,你上來倒也不見得就是一件壞事。沉下心幹幾年,隻要稍稍幹出一點成績來,找準機會下放去幹個省委常委甚至是省長,都不是沒有可能!”


    安在濤默然不語,心裏苦笑。心道:礦難已經成為頑疾,摁下葫蘆起來瓢,自己去當這個煤監局局長,還能出個屁的政績,不被輿論追著屁股罵疲於奔命就不錯了。


    2005年,為了進一步加強安全生產監管和煤礦安全監察工作,強化監督執法,促進安全生產形勢的穩定好轉,國務院決定將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調整為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總局(正部級)。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總局是國務院主管安全生產綜合監督管理的直屬機構,也是國務院安全生產委員會的辦事機構。單設國家煤礦安全監察局(副部級),國家煤礦安全監察局是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總局管理的行使國家煤礦安全監察職能的行政機構。


    由此可見,中央對煤礦安全問題的重視。但問題的關鍵在於,這同樣也從一個側麵折射出,當前礦難問題的嚴重性。


    因此,不要說安在濤在房山還有很多沒有幹完的事兒,不願意半途而廢,就算是沒有,他也絕對不願意去當什麽國家煤監局局長,哪怕是升官成副部級。


    聽安在濤保持著沉默,陳近南就知道他不樂意。但是,這事兒是國務院領導在“考慮”,陳近南也沒有任何辦法。如果上麵當真決定提拔安在濤來幹這個國家煤監局局長,安在濤還真沒有拒絕的餘地。


    黨員領導幹部,服從組織安排,這句話可不是說著玩的。


    但,這真是一個非常燙手的位子……一個“成無功,敗有過”的位子。


    *****************************


    2004年,全國因煤礦事故死亡人數是6027人,占全世界礦難死亡者總數的80%。趙總理眼含淚水,摟著礦難遇難者幼子的悲情畫麵,至今讓人難以忘卻。總理在那次行程中多次自責“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


    2005年2月14日,大年初六,又是西方的情人節,一個祥和、浪漫的日子。寧遼阜新灣礦海州立井發生特大瓦斯爆炸,死亡214人——“44年來我國煤炭行業最大的一起安全事故”的紀錄,再次被刷新。”


    5月18日晚8時30分,西山省左同市張家場鄉新井煤礦發生透水事故。最初煤礦上報5名礦工被困,很快核查人員便初步核實可能有57名礦工被困……


    2005年的礦難頻發態勢竟然比2004年還要劇烈,這就引起了國務院領導的無比憤怒和高度重視。5月28日下午,在對原安監局的一片聲討中,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總局召開幹部大會,在這個幹部大會上,分管副總理李總理怒斥各級安監執法人員玩忽職守……有人暗自統計了一下,短短一個小時的發言中,李副總理竟然拍桌子多達七八次。


    任命一個年輕有魄力有闖勁的幹部充任國家煤監局局長——國務院領導的這個想法,就產生在這樣的背景下。誰在礦難頻發、責難四起的時刻擔當此職,可謂“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時”,需要有相當的勇氣與膽略。


    陳近南透露的這個消息,讓安在濤心裏充滿了“警惕”。幾乎是放下電話,他就立即給正在燕京主持龍騰集團總部工作的孟菊打了一個電話,跟孟菊說了說自己的想法。


    “小濤,你的意思是……哎,你就直說好不好,跟我還這麽拐彎抹角的,打什麽官腔……你就直說吧,你是不想當這個副部級的局長還是怎麽地?”孟菊咯咯一笑。


    “嗬嗬,我當然不願意去了,這還用說嘛。這個位子雖然是副部級,但壓力太大風險太大……再說了,我在房山還有很多事情做,我做的很多事兒才剛剛開了一個頭,如果就這麽半途而廢,太可惜了。”安在濤輕輕道,“菊姐,你幫我活動活動……”


    “小濤,其實我倒是覺得你來幹這個什麽局長,還不錯。最起碼,你到燕京來上班,咱們就能守在一起了嘛!不信你問問曉雪,她保險也是讚成的。至於……大不了就不幹了唄,這個官有什麽好當的,不如來公司幫我們姐妹三個打理生意……”


    “……”安在濤默然不語。


    聽安在濤沉默著,孟菊幽幽一歎,“好了呐,我幫你問問……你也真是的,人家都是跑官要官,你可倒好,有升官的機會卻要想辦法推辭放棄……”


    ……


    ……


    下午。


    童洪剛匆匆敲門走了進來,恭聲道,“安書記,這是修改後的第二稿,您再審閱吧。”


    安在濤點點頭,“我看看。”


    俯身匆匆將市委辦修改後的《房山市黨政機關公車改革試點實施方案》看了一遍,安在濤皺了皺眉輕輕道,“老童,你們還是沒有弄懂我的意見!”


    見修改後的第二稿安書記還是不滿意,童洪剛麵色漲紅,尷尬地低低道,“安書記,您請指示!”


    安在濤順手將童洪剛送來的材料放到了一旁,正要說什麽,他的手機突然響起,安在濤拿出一看見是孟菊的電話,就示意童洪剛先出去,等他接個電話再說。


    童洪剛不敢怠慢,趕緊躡手躡腳地離開,輕輕地替安在濤關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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