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遠並沒有在乎周朝陽的話,隻是淡淡一笑說:


    “你也看到了,我自己的事情都忙不過來,哪有閑工夫幫你管公司?


    我啊,就是想讓你好好琢磨琢磨,當你做好事的時候,大家都感激你的時候,你心裏到底是一種什麽心情。”


    說到這裏,他就打算結束自己的談話了:“好吧,就這樣吧。你迴去,和我們當地的辦事處主任小楊交接一下,繼續開展你的業務。”


    周朝陽站起身來準備走,想想,還是對姚遠說:“姚總,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姚遠就看他說:“想講你就講,沒必要和我客氣。”


    周朝陽就說:“這一天我也看到了,姚總在慈善上,投入巨大。請恕我直言,這個國家太大,人口太多。像張大爺、張建國母親這樣的人,還有哪些生了疾病無錢醫治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在這方麵,可以說,這是一個無底洞。如果姚總在這方麵投入太多的資金,對自己公司的生存,勢必要產生影響的。萬一有個風吹草動,以姚總公司現在的體量,沒有巨大的資金,是無法挽迴局麵的。


    好多公司,比如沿江那個收錄機製造廠家,如日中天的時候,連續獲得過國家部優獎章,年利潤幾個億,比姚總您的公司,可大的多。


    可是,你也許聽說了,現在,他們的日子已經不好過了。手裏沒留下足夠的資金來轉產,生產更適應時代的東西,恐怕將來麵臨倒閉,是唯一的路了。”


    姚遠聽了,就又笑了。半天才說:“感謝你的提醒。你能這樣對我說,就說明咱們這一天沒白白相處。”


    接著就嚴肅了說:“你是學金融的,隻是看到了資金方麵的缺陷。但在我看來,那家公司走了下坡路,原因是複雜的。


    試想一下,他們當初創業的時候,是抱著一種什麽精神,多少人在嘔心瀝血,才換來了以後的輝煌?


    可是,輝煌以後呢?那種過去創業時候的精神,還在麽?如果那種精神還在的話,他們能不能還是今天這樣的結果?


    企業,是講究傳承的。和人一樣,精神死了,就什麽都完了。


    不僅僅是那一家企業,就是我們今天去的那個礦機,也在逐漸走下坡路,將來的結果,可想而知。


    僅僅是資金問題嗎?假如我父親現在活過來,我想,他仍舊有辦法讓礦機再塑輝煌!


    你看見張大爺了嗎?原先他不是這個樣子,躺在床上都起不來,幾乎就是等死了。是我夫人帶著人過去幫他,讓他重新站了起來。


    張大爺對我們講的那些話,值得我們好好反思啊!


    我希望,你在日後經營你的公司的時候,好好想想張大爺的那些話。”


    周朝陽還是不能理解姚遠的意思,不無擔憂地說:“這個時代,在我看來,沒有錢是不行的。也希望姚總能好好想想我的話,所謂忠言逆耳,希望姚總能夠理解。


    再者說,這天下大的很,姚總想靠自己的一己之力,去改變什麽,在下覺得,有些過於高估自己的力量了。”


    姚遠聽了,就愣怔了一下,然後才微微一笑說:“偉大領袖教導過我們,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周朝陽就不再說什麽,告辭出來了。


    姚遠並沒有留他吃飯,他隻好在迴賓館的路上,隨便找一家餐館,吃飽了再迴去。


    迴到賓館裏,躺在床上歇著。他這一天可著實累的不輕。


    在床上躺著,迴味這一天來姚遠說過的話,越想,就越覺得姚遠好像看透了他一般,話裏有話。


    這個姚大傻,可並不像張建國說的那樣,隻是胸懷大一些。他忽然就發現,姚遠今天要他做的事情,和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暗含著哲理,似乎是在告訴他一個什麽道理,又似乎是在告誡他什麽。


    難道,他果然就看透了他這次過來,是另有計謀?


    但不管怎麽想,周朝陽都覺得,這個姚大傻不簡單,心思縝密,並沒有他想象的那樣好對付。


    他問他做了好事以後的感受,其實是在告誡他,不要做壞事。


    的確,人做了好事以後,心裏會有一種高尚和快樂的感覺,這個周朝陽也有,隻是不肯說出來。


    他之所以不肯說出來,恰恰證明他內心裏有鬼,不願意去承認這個快樂的感受,這是他的本能反應。


    可恰恰是這個本能反應,讓他在姚遠麵前,徹底暴露了自己內心裏的真實想法!


    姚遠是不是憑借這一點,就可以看到他的內心?他不敢確定。


    他迴答姚遠之後,就想到了這一點,但是已經晚了。他最後設身處地為姚遠擔心,其實就是在為自己這個失誤尋找掩護。能不能藉此騙過姚遠,就隻有天知道了。


    周朝陽越想就越害怕。如果姚遠果然如他想象的這般精明,那他後麵的計謀,恐怕就根本沒有實現的可能!


    周朝陽知道,這樣盲目推理下去,恐怕自己連將來實現自己計謀的勇氣都沒有了。


    一來是他內心裏會承認,他鬥不過姚遠而徹底失去實施計謀的勇氣。二來,做好事為善的感覺,讓他有徹底推翻自己這些年來一直堅持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信念的衝動。


    兩下裏的思想動搖,讓他陷入了煩亂之中。


    這時候的張建國,已經在南方的一個沿海小城安定下來,從附近漁港裏批發些魚蝦海鮮,到市場上販賣過日子。日子過的,看起來十分淒慘。


    其實,他手裏不是沒有錢,就是特意鬧這麽一副淒慘相,防備著姚遠派人過來查他。


    為取得姚遠信任,周朝陽是把他的去向,告訴了姚遠的。


    隻有他過得淒慘了,姚遠才可能饒過他。畢竟蘇春榮是因為他而死的,這是一條人命啊。


    盡管他現在還猜不透蘇春榮到底和姚遠是什麽關係,但從表麵跡象看,姚遠對蘇春榮還是十分重視的。如果姚遠為了蘇春榮來找他複仇,他希望用這副淒慘相來騙過姚遠,讓姚遠可憐他,放過他。


    他這還是殘存著一絲僥幸。如果他知道姚遠和蘇春榮真正的關係,恐怕早就選擇隱姓埋名跑路了。


    姚遠根本就不可能原諒他。


    他當初想象的不錯,自己分布在不同城市裏的四個女人,總會有一個是對他真心的。就算他一貧如洗了,也會有人死心塌地跟著他。


    他還是高估了自己。四個女人,竟然沒有一個肯跟他的。而且,有孩子的兩個女人,幾乎是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要撫養費,自己不跟他,也舍不得孩子跟著他。


    一個選擇了與陰謀詭計為伍的人,自己最相信的女人也不敢相信他,甚至擔心孩子跟著他也學壞了。


    孩子畢竟是當娘的身上掉下來的肉,誰都不肯把自己的孩子交給他來養。


    混到這一步,孤家寡人,張建國也不免有些心灰意冷,感歎世態炎涼。可你也不看看,你當初是怎麽做的?你大凡拿出一點的真誠來對待你的女人,何至於四個人都沒良心,都不敢跟著你呢?


    女人需要的是一堵牆,一堵可以讓她依靠,有安全感的牆。你光搞陰謀詭計了,誰敢相信你呢?


    你們對不起老子,就別怪老子對不起你們!心灰意冷之下,他連孩子的撫養費都不給了,幹脆躲到這個不起眼的沿海小城裏來過日子了。


    孩子有個屁用,在這倆臭婆娘教育之下,就算將來大了,都不見得認他這個爹,他何苦花錢替別人養孩子?


    隨著年齡增大,張建國倒是越來越像他爹了,疑神疑鬼,六親不認。


    現在,除了周朝陽,恐怕沒人知道他在哪裏了。


    姚遠隻托周朝陽帶給他一句話:倘若蘇春榮不死,她會跟著你的,不管你貧窮還是富有。


    張建國聽到這句話,默默無言了許久,一天沒出門做生意。至於他心裏想什麽,就無從知道了。


    姚遠也不關心他心裏想什麽。他隻是在琢磨張建國現在的心態。


    他心裏一定知道,像姚遠現在這樣的身份,不會冒著違法的危險,來對付他這樣一個小人物,幹掉他替蘇春榮報仇。這個很可能會把自己搭進去,太不值得了。


    他走的這一步,大大出乎姚遠的意料。


    在姚遠看來,對一個富裕了很久,錦衣玉食的人,最大的懲罰不是置他於死地,而是剝奪他的財富,讓他重新變得一無所有。


    當他由榮華富貴當中走出來,再次成為窮光蛋的時候,那是比死都難受的一種體驗。


    為什麽當年許多破產的富人,寧肯選擇自殺也不願意活著?就是不想再次經曆貧窮的苦難,再次被別人瞧不起,當下等人。有勇氣的人,基本都會選擇自殺。


    姚遠覺得,張建國是個有勇氣的人。他敢於這樣一無所有,整日風吹日曬地活著,同樣違反他的設想。


    所有的表現出來的東西,都太反常了。在這樣一種情況下,要他相信周朝陽,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看到周朝陽的第一時間,他就想到了這是一個針對他的陰謀。因為張建國不可能選擇做一輩子窮人,那麽,就說明他心裏存著反敗為勝的希望。


    那麽,這個希望,又是什麽呢?姚遠想不明白。


    其實,他心裏反而希望張建國在布置一場針對他的陰謀。


    張建國想的不錯,姚遠有超凡的毅力和克製力,不會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冒險,為給蘇春榮報仇就不顧一切,去設法殺掉張建國。他真要是這樣窮酸地活一輩子,姚遠還真就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隻有他不甘心如此貧窮下去,在設計陰謀反擊,姚遠才有機會為蘇春榮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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