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春榮對自己的這個家,其實有些夠了。


    哥嫂是勢力的人,爸媽又何嚐不是?從她在家裏最小,卻能每天早上得到那一個完整荷包蛋的特殊待遇,就完全可以看的出來。


    這個家裏,除了錢,什麽也不認,誰掙錢多大家就尊著誰。


    而且此刻,母親跟嫂子談的,還是錢。


    過年大手大腳一把,把這月的錢都花差不多了,年後就得緊著點了,能不買的東西盡量不買了。


    兩個女人說話,父親也偶爾插一句嘴,說的還是錢。


    老大怎麽不爭氣,掙錢還沒女人多,自己也不想想辦法。人家前院那個大柱子,還知道下班晚上出去夜市擺個地攤掙錢呢……


    蘇春榮聽這些關於錢的嘮叨,從懂事開始,已經聽了十多年了,實在是厭煩透了。


    現在的蘇春榮,倒是真的希望趕緊找個男朋友,趕緊結婚,從這裏搬出去,再不和他們住在一起。


    大概上一世的時候,她毅然選擇和姚遠住在一起,不迴這個家,也是這個原因吧?


    可是,這一世,她再次碰到姚遠,一個優秀男人給她留下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


    進出幫她開門,坐下幫她拖椅子,吃飯給她倒水,逛商場幫她拿著東西……


    在那個封建大男子主義尚存的時代裏,有這樣一位風度翩翩,彬彬有禮的暖男,無微不至地時刻關懷著她,讓她時刻處於幸福溫暖裏,除了姚遠,還會有誰呢?


    除了姚遠,她的確再也無法接受別人了。


    初一早上起來,同學們早早跑來,大家聚在一起,挨家的去拜年。


    蘇春榮雖然跟著她們去,可是臉上的笑容基本沒有了,話語也變得越來越少。


    就是初二初三走親戚,她也變得愈發安靜。


    姚遠已經把她心裏所有的歡樂都帶走了,她心裏的苦,隻有她自己知道。


    她隻有上班的時候,忙起來的時候,腦子裏全是工作,那時候才是最快樂的。


    然而,這快樂也維持不了多久了。


    那時候的餐館,正月十五之前是不開業的,正月十六以後,員工才正式上班,打掃衛生,準備需要的材料,最早開業的餐館,估計也得到正月二十左右。


    出正月之前,好多單位和買賣一樣不開門,好多人家過年的存貨還有不少,也不會來餐館吃飯。


    所以,餐館裏客人不多,也很清閑。


    年前的時候,蘇春榮已經把自己離開加盟店,到餐館裏工作的事情,告訴了父母。


    在餐館裏掙的,和在加盟店差不多,甚至有時候要比原先掙的還多,她也就敢跟父母說換工作的事情。


    果然,父母沒有多說什麽,連原因都沒有多問。她上交的工資不少,他們也就不問。


    僅僅是這一點,也讓蘇春榮心裏難過。父母的心裏隻有錢,她不是他們的閨女,隻是他們一個掙錢的工具。


    出了正月,天氣漸漸暖和起來,餐館裏生意也就一天比一天忙碌,這正是蘇春榮所希望的。


    隻有在忙碌的時候,她才可以放下一切,才可以不想姚遠。


    清明過後,店裏來了位常客,三十五六歲,中等個頭,很是精神。


    從穿戴上看,這人不是一般普通百姓,穿了很合體的藍色西裝,雙排扣的,當時流行的那種。外麵還穿了一件淡灰的長風衣,也是十分合體規整,有些不染纖塵的氣度。


    在八九年的時候,能穿這麽體麵的人,城裏是十分少見的。就是抗抗大老板姚大廈,平日裏也是夾克服和西褲,很少有這樣規整的裝扮。


    這人每天中午,都會按時來店裏,點兩個菜,不喝酒,單獨坐一個包廂,囑咐服務員,不要安排別人過去,他不希望別人打擾他。


    看他這氣度,蘇春榮沒敢拒絕他。


    這個時代,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他們這裏生意紅火,其他同行眼熱,沒少使壞主意。得虧趙小娥和派出所關係不錯,過來搗亂的都被民警及時趕到,給帶走了。漸漸的,才沒有人過來找事。


    但蘇春榮也得了教訓,那就是看著有身份的人,盡量不要得罪。萬一這人派出所擺不平呢?那就會出大亂子了。


    時候長了,這人經常過來,就和店裏所有人混的熟了。有時候,還故意把蘇春榮喊過去,詢問一下關於店裏那些丁大海的特色菜。


    開始的時候,蘇春榮不願意過去,畢竟和人家不認識,誰知道他安的什麽心啊?


    因此隻是站在他旁邊,迴答完他的問題,立刻走人。


    漸漸地,她發現這人溫文爾雅,談吐不俗,也就放下戒心,偶爾坐下來和他聊幾句。


    時候長了,她發現,人家的確是個正經人,而且見聞廣博,全國各地的風俗和人文景觀,都能講的繪聲繪色,栩栩如生,反而把蘇春榮給主動吸引過去了。


    這是她見過的,除姚遠以外,最具有紳士風度的人,不由頓生好感。


    一來二去,她就知道,這人叫張文才,本地人,一直在外麵做生意,是一家外國公司在國內的代理商,大老板。


    聽口音,張文才的確是本地人,且有錢有風度,蘇春榮就開始放心。中午沒有客人過來的時候,她有時間了,如果張文才還沒吃完,她就會主動過去,和他攀談幾句。


    兩個人熟悉了,有一天,她終於忍不住問他:“張老板,像你這樣的大老板,應該住大酒店,在更高檔次的地方吃飯啊,為什麽總是來我們這種小餐館裏吃呢?是不是,也是因為我們這裏的廚師做的特別好吃啊?”


    張文才就看著他笑,然後就搖搖頭。


    蘇春榮就有些奇怪了,又問:“你不是貪圖我們這裏的飯菜便宜吧?”


    張文才還是搖搖頭,笑而不答。


    蘇春榮就不好意思問下去了。


    就在她起身要走的時候,張文才叫住了她,讓她重新坐下,這才慢慢說:“你真想知道為什麽嗎?”


    蘇春榮就天真地望著他,點點頭。


    張文才就說:“你注意到沒有,我為什麽老是坐在這個包廂的這個位置上?”


    蘇春榮還是不明白,搖搖頭。


    張文才說:“因為,這個位置,正好對著你的吧台,我可以隨時看到你。”


    蘇春榮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慌亂地要站起身來走。


    張文才又說:“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對你無禮。”接著就問,“你就不好奇,咱們原先不認識,又非親非故的,你長相也不是十分出眾,我為什麽對你這麽感興趣嗎?”


    這的確是蘇春榮關心的問題,她雖然站起身來,卻站在那裏沒有走。


    張文才說:“你坐下,我就告訴你。”


    蘇春榮猶豫再三,還是重新坐下了。


    這時候,張文才就不吃飯,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直到她坐下,這才幽幽地說:“因為,你長的像我前妻,幾乎就是一模一樣。”


    蘇春榮就吃驚地看他,然後問:“有這麽湊巧的事?”


    張文才看著她,一臉哀傷,默默地點點頭。


    蘇春榮就又問:“前妻?你妻子死了嗎,怎麽死的?”


    張文才臉上再次露出哀傷來說:“兩年前的事,肺癌。”


    蘇春榮就沉默了,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對方。


    許久,她才問:“你非常愛她,是嗎?”


    張文才點頭說:“是的。她也非常愛我。我沒法挽迴她的生命,心灰意冷到了極點,連生意都不想做了,就迴老家來了。


    那一天,我偶爾路過這裏,就看到了你。你們幾乎沒人任何差別,隻是你比她年青一些。


    從此,我就再也離不開這裏,天天在這裏看著你,心裏才會好受一些。”


    話說到這裏,蘇春榮就不知道說什麽了,心裏對眼前這個男人充滿了同情。


    能夠如此愛自己的妻子的男人,一定會是個好男人。


    這時候,張文才卻開口了:“你知道嗎,你不僅相貌上和我前妻沒有任何區別,連言談舉止都非常像,那麽安靜,那麽知性。我坐在這裏,每一次看你,都仿佛她又重生了。


    所以,經過慎重考慮,我決定追求你!雖然我比你大了好多,但是我保證,我可以給你幸福,用我的一生來保護你,讓你一生都生活在幸福裏。”


    短短的幾句話,讓蘇春榮的心就顫栗了一下。這句話,好像有人也曾經對她說過?誰呢,姚遠。


    可是,那個人,有妻子。


    這時候,張文才就問:“答應我,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不待蘇春榮迴答,就又說:“我們可以相處一段時間,我保證,在你做出決定之前,我不會碰你一根手指頭。如果你覺得不合適,我會主動離開你。好嗎?”


    在這種低低的男中音裏,周圍的一切,包括飯館裏人們的說話聲,仿佛一下子都靜止了。蘇春榮耳朵裏,隻有這低低的男中音,悅耳而又動聽。


    許久許久,在張文才期待的目光注視下,蘇春榮才從自己的夢裏走出來,發現眼前的這個男人。


    她目光就有些慌亂,身體也有些不自在。


    張文才就又請求她:“答應我,好嗎?”


    蘇春榮終於從慌亂裏清醒過來,極力保持住鎮定,然後才說:“可是,可是這太突然了,我,我不知道怎麽說。我們畢竟一點都不了解。”她竟有些語無倫次了。


    張文才依舊鎮定,慢慢說:“我們隻有成為男女朋友,才能夠互相了解,對不對?我把你當做了我的前妻,心裏愛你,就不會傷害你,對不對?如果有一天我們互相了解了,你不想給我做妻子,我不會強求你的,我會還你自由,可以嗎?”


    蘇春榮想半天才說:“你,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讓我仔細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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